天辰书:太平长公主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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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使臣(六)

    阿鸾与家人们用完晚膳后,都聚在一起纳凉,颇有几分耐人寻味的看着阿鸾,阿鸾只是笑笑不语。

    萧民德抿了抿茶便说起:“鸾丫头,你今日在宫中与圣上商讨和亲之事如何了?”在场的众人听了,无不凝神聚气地看向阿鸾。

    阿鸾笑道:“父亲,圣上今日同意女儿和亲的请求了。”

    只见萧民德如同意料之中一般平静的点了点头,却是一声长叹,“这么大的江山社稷、锦绣山河,陛下就算是再有心想留你,也终究抵挡不住这担负天下的重任啊。我们萧家从来都秉持忠义二字,无法抛弃这家国。丫头,也许这是你的一个宿命,既来之则安之吧!只是你要远嫁他乡,终究还是难舍啊!”

    萧民德越说到后面越觉得心中有几分愧疚,自家这个小女儿自己没有看着长大,在身边好不容易待了几年,本以为会送自己的女儿出嫁,日后时时都会与自己的女儿相见,没成想这一回竟是远离故土,甚至可能是终生不复相见,对小女儿的愧疚以及对自己爱妻的愧疚油然而生,愧疚自己这个当父亲的一直为家国尽心尽力,却对自家儿女缺少十分温情。

    阿鸾笑了笑,“父亲您说的在理,不管怎样,陛下的情分已经很深了,我萧氏忠义满门,如今女儿和亲为了陛下和天辰,更是为了两邦交好。既是我自己选择了这条路,一定会去走好。”

    萧民德与众人听罢,“二丫头,只是这一走,你几乎是不可能会归故里了……”萧民衡不由得心中隐隐不舍道,面色暗沉。此言一出,在场的人无不伤感。

    “是啊,妹妹,自古和亲哪有几个能在回归故国?多数最后都是落叶他乡,唉!”明瑾不禁长叹,神色间满是苦闷,一旁的桓氏也是神色悲戚地安抚明瑾。

    二哥明瑜要不是有元氏地宽慰,几乎眼泪打圈,“臭丫头,你这就要和亲了,哥哥还没跟你玩够,六妹妹嫁给了桓家二哥,说见到都是可以的,可你呢?唉……”

    王氏也是十分慨叹:“丫头啊,自打咱家哥们娶妻的娶妻,姑娘们出嫁的出嫁,虽说只剩你未许配人家,但家里谁都不希望会是这样的结果,这和亲之事我听着已是板上钉钉的了,我,我还一直细细谋划就剩你这么一个姑娘了,要好好的筹划好你以后的婚事,这,这竟是不可能了!”说罢,也不禁沉沉叹息。

    阿鸾叹息道:“诸位亲人们,请不要悲怀。虽说和亲自古是十有九悲,但为了我朝四海清晏,陛下是我朝的希望,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清平,怎么能再发生变故,这也对不起我朝诸位的呕心沥血。既是那雪域希望让我和亲,那我便应了他们。前方路漫漫,天辰和诸位亲人们永远是我在异国他乡的底气!不一定说是终生不复相见,毕竟以后的日子都是未知。”说到此处,阿鸾心中燃起了希望。

    在场的人除阿鸾,主要有大房萧民德及其儿子儿媳妇们,还有二房萧民衡夫妇,除去出嫁的女儿,另外二房的两个儿子都拖家带口的赴任地方官职了,原本人气旺盛的萧家也有些孤寂。

    众人听闻阿鸾的一番话,觉得十分在理,便点了点头,但毕竟是自家姑娘和亲,心中都不免浮上一层悲戚的阴霾。

    次日早朝,皇帝威严地坐于宸极宫,眸中神色深沉,只是双目扫视着下面的芸芸众人。

    只见雪域的贡觉摄政活佛起身向殿中迈步恭敬道:“尊敬的陛下,不知和亲之事贵朝商议的如何?”只见这位摄政活佛,却是眼底透着清浅的笑意,眸中的深意却直达眼底。

    坐在首位的皇帝眼神里淡淡的透出几丝无奈,却依旧不容置疑的威严道:“摄政活佛,您说的朕与诸臣都商议好了,朕决定便由太平长公主和亲雪域。”同时在下面的诸位大臣们也都是神色或复杂或愤懑。

    皇帝深深地按耐着无奈道:“宣太平长公主觐见。”旁边的大监则恭恭敬敬作揖,于是便扯开历来宣旨太监独有的细尖的嗓音:“宣,太平长公主觐见!”

    这声细尖嗓音在宽敞庄严的大殿中响起,直到殿外的巍峨宫阙。

    阿鸾外搭青莲穿枝花纹的长衫,内着素色孔雀纹齐腰襦裙,内裙外衫都绣着金银线勾勒出的纹路在大殿被晨光显得熠熠生辉。但见阿鸾梳着灵蛇髻,并插着凤凰步摇,听闻传唤,她轻轻扬起头,步摇也微微晃动,眼神坚毅,抬起脚步便迈向前面巍峨庄严的大殿。

    阿鸾迈着有力的步子走向大殿中央,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张明艳英秀的脸微微低沉,恭敬地向上面的皇帝行跪拜叩首大礼。

    “臣女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的眼神里此时多出了几分温和,“免礼!”

    阿鸾双眸里浸满如星河般的璀璨,坚毅地说道:“谢陛下隆恩!臣女这次便是与诸位说明,经过昨日的商议,我,愿意和亲,唯愿陛下龙体康泰,双邦交好。”

    众人听到此话,天辰的诸位君臣不由得暗自叹息,而雪域使团的摄政活佛虽是一片平淡,但却难掩喜悦之色,更不论两位副使等人。

    “不过,既是和亲雪域,臣女请求可自行选定驸马,并于明年开春后远赴雪域和亲!”阿鸾顿了顿道。

    皇帝听后,深思般地点头,神色莫测地看不出悲喜,心里却是稍稍宽慰些。

    “摄政活佛,这是我朝长公主的想法,如今已是答应和亲,这条件也不算过分吧?”

    “陛下,既已决定,在下便明日启程折返雪域,之后便遣人将雪莲送给陛下,愿陛下万寿无疆,江山永固!”只见摄政活佛恭敬中含着浅笑说道。

    阿鸾看到此时心中别是一番滋味,心知这江山和情谊面前让人两难,自己何不决绝些?

    萧家人甚至连同桓远父子立于朝堂之上,脸色并不算好看,心中早已五味杂陈。最可怜的还是萧民德,已是快知天命的年纪的人了,本想着过几年再乞骸骨安享晚年,如今小女儿竟要远去不毛之地,偏偏没有办法,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已经不复年轻,遇到这事情竟是束手无策,心中悲戚不已。

    而与天辰诸人截然相反的却是雪域使团,两位副使中英格副使的喜色显而易见,眼神时不时黏在阿鸾身上,阿鸾心中厌恶,假装看不到不予理睬。丹嘉副使却是浅笑着偶尔看看阿鸾,阿鸾也不予以理睬,但丹嘉副使并不恼怒。

    早朝散去,阿鸾已出了宸极宫正殿,在汉白玉石阶上远眺宫门口陆续出去的众人,萧民德和萧民衡以及桓远等人也随后而出,看见纤瘦笔直的身姿,大家都忍不住叹气。

    阿鸾转身,莞尔地笑着:“父亲,叔父,桓伯伯,兄长们,你们都在呀!”

    大家看着此时阿鸾,不免叹息,桓远和蔼道:“丫头啊,今日去我府上坐坐吧!”

    阿鸾笑道:“如此甚好,伯伯,那就叨扰您了。”

    只见桓远一摆手,只是捻须笑笑:“都是自己人,哪来这么些客套,何况还是你,丫头?”

    阿鸾笑了笑,“我就说嘛,除了本家人,也就伯伯这么好了!”

    原本凝固着悲伤的气氛慢慢的消融,一家人虽然心中还有些悲戚,但好在有阿鸾和桓远的说说笑笑,便也缓解了不少压抑。

    迈出大殿不久的丹嘉副使,慢慢跟在使团后较远的地方,听见身后远处淡淡的几声笑语,转过身便看到阿鸾站在一群男子中间,他也听见这些人的谈话,料定这些大臣们便是阿鸾的亲人,看见她难得的笑颜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心中的悸动变深了几分,不知不觉中他自己的面容也多了几分暖意。

    不知道他在呢喃低语什么,却见这位丹嘉副使眼里多了几分算计,更多了几分坚定,接着便和自己的下属一起离开了宫殿。

    次日一早在天辰众君臣的送别中,达旦明久颇章的使团一行浩浩荡荡离去了,阿鸾也带着蓁蓁以及春词秋语登上城楼。

    恰巧不巧,丹嘉副使似是惦念着什么,再次回头向城楼望去,眼见心心念念的佳人在城楼伫立,一身天青色仿佛融进了蔚蓝的天边,只见他一双俊秀有神的眉眼几乎是霎时绽放出笑意,盈盈的看向站在城墙上的阿鸾。

    阿鸾并不做表情和回应,只是在上面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众人待使团彻底离开之后便也开始恢复了往日的常态,只是这半年多遍开始陆陆续续准备阿鸾这位长公主和亲的嫁妆和相关事宜。

    此时阿鸾在后宫中与皇后和柳贵妃在一起拜见寿康宫的太皇太后,如今,历尽两朝的太皇太后早已两鬓斑白,自打新皇登基以后,再不过问前朝的任何之事,但也听闻了阿鸾即将远嫁和亲之事,这几日一直睡不安稳,心情不佳。

    “臣妾、臣女,拜见太皇太后。”只见这三位年轻的显赫女子,盈盈地向太皇太后行礼。

    “唉,你们都快起来吧!”只见太皇太后和蔼的看向行礼的三个女子。

    “皇后啊,如今你是有身子的人了,毕竟这是陛下登基以来的第一个皇子,万事小心,切莫大意,以后就不必时时向哀家请安,哀家知道你是孝顺的孩子,但这段时间还是要以龙胎为重。”太皇太后自打知道皇后怀了第一胎,心中十分高兴,时时详细的询问皇后身子的状况。

    皇后人生的端庄秀丽,又是贤顺温和的性子,温声细语的恭敬答道:“臣妾多谢太皇太后的关怀,臣妾谨遵您的教诲。”

    太皇太后慈祥的笑了笑,又看向皇后身边的柳贵妃和阿鸾,“你们那也都是孝顺的好孩子,贵妃的身子一直弱着,也经常向哀家请安,还有鸾丫头你这孩子,时常进宫陪哀家聊聊,这样还真是好,唉,鸾丫头,哀家最惦记的可就是你了。”太皇太后看着眼前的三个年轻女子,满是十分和蔼的笑意。

    柳贵妃也是个大家闺秀,在几年前未到萧府时,一直寄居于自己的舅舅家勇毅侯府,虽说自己是静武伯的嫡出孤女自打进了舅舅家也是受到外婆舅父的百般疼爱,但毕竟到底是寄居他人家中,何况勇毅侯府的后院一直以来都是明枪暗箭,几个同父异母的子女也是你争我夺,本就性格孤静的柳氏更是变得小心翼翼,如这种性格的人,后来到了阿鸾家里,除去大房的关怀,但二房的淡漠并没有促使这位贵妃娘娘的性格有所好转,甚至一直受心情的影响而病殃殃的。故而皇帝虽然并不是心仪她,却也是给足了体面和尊严,一个月到头下来也就宠幸过一回,只是让她将养身体并不作怀胎的打算,还好有太皇太后时常关心和问候。

    只见柳贵妃恭恭敬敬的腼腆一笑:“太皇太后过誉了,臣妾能受太皇太后的青睐是臣妾的福分。”

    阿鸾嘴甜,“哎呀,也不知道您想没想我,外孙女可是想您了,这几天忙坏了,一直都没来看您,您不会怪我吧?”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就喜欢这种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尤其听到阿鸾这种撒娇卖痴的语气,几乎是笑呵呵的答道:“你这臭丫头,大了怎么还这般撒娇卖痴?外祖母怎么能不想你呢?”

    阿鸾几乎是直接坐到太皇太后的身边,缠着太皇太后的胳膊假装讨好,弄得太皇太后乐不可支,此时的寿康宫一片欢声笑语,连沉寂了许久的老宫人们也是乐呵呵的。

    此时太皇太后却突然皱起了眉,脸上的哀愁似乎浓密了起来,“臭丫头唉,原本想着招一个赘婿,入门也好,能和和美美的过完这辈子,我还能看着你多好?你怎么这就要去和亲了呢?难道这陛下的病就必须要用和亲才能换取那药引才能治好?”

    说到此处,太皇太后脸上的愁苦不断,宫里也慢慢变得凝重起来,皇后和贵妃都静然不语。

    阿鸾看着这样的情景,心中也是万分难受,“太皇太后外祖母,您老人家不必如此忧伤,我终究是有一日要出嫁,其实我谁也不看,嫁谁都一样,想开了就好了,虽然嫁的太远了,但能为陛下能为我朝解燃眉之急除后顾之忧,也算值了!”

    太皇太后听了,不禁一皱眉,瞪了眼睛说道:“你这孩子胡说这,哪怕在京城招一个赘婿进门,也总比嫁到那万里之遥的不毛之地要好!”

    阿鸾不禁强颜欢笑:“太后外祖母,这是为了陛下,为了我朝的江山社稷着想,陛下这病不能再拖了,若是再拖,等到他日一旦深入骨髓,就算陛下能挺个数年数载,可终究不利于江山稳固。”

    太皇太后不禁哀声长叹:“唉,这太难办了,皇帝终究还是选择了和亲。”

    阿鸾笑道:“外祖母您不必如此,终究是命里有时终须有,您老就算是我不在,这多少年里也要好好的将养身体啊。”众人见状也纷纷劝慰。

    太后这才堪堪的止住悲感,“这和亲一定要办的风风光光,哀家亲自去问问皇帝的意思,一定要让鸾丫头从皇宫出嫁,嫁妆等哀家也要亲自过问。”

    阿鸾听闻心中感动,也难为自己亲外祖母这把年纪又经历了多少的物是人非,却仍然惦念着自己。

    “太皇太后外祖母,外孙女何德何能竟得您如此关怀!”说罢,阿鸾眼中温热,撒娇地抱住太皇太后的一只胳膊。

    太皇太后则满脸慈爱与自己的乖囡囡言语,皇后和贵妃因身体不便而告退,寿康宫仍是一片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