旻宫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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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谈判

    伴随着一轮红艳艳的太阳冲破天,新的一天开始了。

    左章城东城外,帕罗军营。

    位于中军大帐前的巨大校场中央,一个身穿五彩神衣,头戴五禽羽帽,双手各自拿着一面刻画着日月星辰小鼓的萨满,正对着初升的太阳一边念动着古老而又神秘的咒语,一边跳着那从远古祖先哪里流传下来的祈战之舞。而在他的四周,无数帕罗将士单膝跪地,双手抚胸,用最真诚与敬仰的目光望向位于校场中央的萨满,他们希望这位草原之神在人间的代表,能够向那个至高无上草原之神腾格里传达他们最真挚渴望,渴望他们能在接下来的战争中打败敌人,渴望能抢到足够多的粮食,以便让他们的家人能够度过快要到来的寒冬。

    中军大帐帘门处,纳古斯.查甘面无表情的望着那又唱又跳的萨满,内心之中毫无波澜,既没感到可笑与不屑,也没有如那些将士一般狂热。若崇拜神明有用,那还要弯刀作什么。到了他这个位子,早就明白与其将命运交给那高高在上的神,不如用手中的弯刀一点一点的去拼搏。

    纳古斯.查甘将目光从萨满的身上转到了东方,望着缓缓升起的金红色昭阳,他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纳古斯.哈萨尔的大败出乎了他的预料,也给他带来了不少焦虑。

    自从汗王带领他们赶走了柔然人,统一了帕罗各部,在塔里乐河畔建立“大帕罗汗国”以来,短短十年时间,帕罗骑兵向北灭了月昆汗国,向西吞并了夕颜汗国,那怕那个曾经帕罗人头上的主人,雄据万里燕北草原的柔然汗国,在面对他们帕罗二十万狼骑时,也不得不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刚受命率领大军东征赤颜时,纳古斯.查甘也与其他帕罗将领一般,认为攻灭这么一个人口不过二十来万的小部落,还不是探囊取物一般容易,谁知就是他们眼中的这个小部落,昨日抚云道一场伏击,让他一下子损失了近一半的兵马,连他哪作为统帅领军出征的儿子,也被俘虏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萨满跳完了祈战之舞之后,各千骑在千骑长的带领下各自开出营外,正准备完成誓师后大军开拔时,诡异的一幕突然发生了,只见在金色昭阳中,缓缓走来一队百人的骑兵,看那些人装扮,竟然是赤颜人!

    那队骑兵速度不快,也没有要冲锋的样子,但作为敌人,帕罗人也不敢让他们离大营太近,于是当他们刚接近营门不过一里,便有上千帕罗狼骑冲上去将他们团团围住,赤颜人中为首的人上前与帕罗的千骑长说了几句后,便有一骑离开大队,打马飞驰向中军大帐而来。

    那骑来到大帐之前跳下马来,单膝跪地向纳古斯.查甘等几名万骑长道:“报~,大王,各位将军,赤颜人派出使节,说是要与我军商议和谈大事!”

    :“哦~”

    纳古斯.查甘沉思片刻,对那名士卒道:“对他们说,我们帕罗人不杀带着善意而来的人,为免误会,叫他们不要带太多的武士进入大营,让主事的进来就行了。”

    “是”

    等那名传信的骑士打马返回,纳古斯.查甘冷冷一笑,对左右吩咐道:“三千中军护卫例阵,欢迎我们的客人。”

    “是”

    帕罗军营门前,在上千帕罗骑兵的包围之中,作为正使的荀纪手持使节节杖,双眼微闭,立于马上静静的等待着那位帕罗左王的召见。而牧云翊则手握刀柄,双眼警惕的打量着四周的帕罗人,防止他们爆起伤人。

    荀纪睁开微闭的双眼,微笑着轻声对牧云翊道:“大公子,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没必要如此紧张。”

    牧云翊也微微一笑:“荀司丞是文士,自该有文士的气度,然云翊却是武人,作为武人,该有的警惕还是要有的。”

    荀纪摇头一笑,便不在说什么了。

    这时,先前前去禀报的那名帕罗骑士打马而回,在为首的那名帕罗千骑长耳边低语几句后,便听那名千骑长用很蹩脚的关西话,对荀纪与牧云翊二人道:“诸位,我家将军有请。”说着一挥手,原本紧密的包围圈便让出了一条出口。

    荀纪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劳烦请在前方带路。”说着,便要带着众人打马而行。

    这时,却又听那名千骑长道:“尊使慢行,我家将军说了,我们帕罗人不杀带着善意而来的人,但为免误会,你们还是不要带太多的武士进营,你与这位副使前去即可。”说完还一指牧云翊。

    荀纪闻言,微不可察向牧云翊投去了询问的目光,牧云翊稍微沉思,觉得帕罗不会把自己怎么样,于是也微不可察的向荀纪点了点头。

    见牧云翊点头,荀纪这才道“既然如此,那荀某便与牧副使一起前去拜见帕罗左王。”说完,又转身对身后的百余赤颜将士道:“尔等在此等候,我与牧副使去去就来。切记,万不可有任何异动,以免发生误会。”

    百余赤颜将士纷纷抱拳:“我等遵命。”

    在一队百骑的护卫当中,荀纪与牧云翊缓缓向帕罗的中军大帐而去,一路上两人都在沉默,只能听见马蹄踩在地上发出的啪嗒啪嗒之声。

    来时牧云翊便问过荀纪,问帕罗人会用什么样方式来招待他们,荀纪哈哈一笑,说美酒好肉怕是没有,但一顿下马威恐怕是少不了的。当时牧云翊便笑了,其实荀纪说得也没错,草原人性情粗犷,凡事都喜以武力压服别人。

    果然,帕罗人给他们准备的见面礼就如他们想的一样。在帕罗的大帐前,左右站着十数列的骑兵,人数怕不下两三千人。战马上的骑士表情被秋日的晨风刮的有点僵硬,但双目中射出的凛冽的光芒让人不能小窥。而且,站列的马匹被控制的非常安静,就像雕塑一样。这没有十年的时间跟同一匹马打交道是根本都做不到的事情。

    来到大帐之前,牧云翊与荀纪刚下得马来,便见从大帐之中走出一人,那人是个中年人,身穿一袭狼纹牛皮甲,头戴一顶狼头啸月盔,长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貉绒须,约莫四十左右岁,中年汉子来到他们的面前说道,“二位就是紫叶来的使者吗?我叫郝宿.折里,是大王的亲军千骑长。两位贵使,大王让我来领两位进入大帐,请。”

    说完,郝宿.折里侧身,以右手抚胸,左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两人不及多想,只是点了点头,昂首阔步的朝大帐走去。

    牧云翊和荀纪走进大帐,便见大帐两列坐着帕罗的各个将领,而大帐之中最上方的主位上,则端坐着一个五十左右岁模样,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身穿一袭狼纹牛皮甲,内衬一件灰色锦布长衣,头戴一顶狼头啸月盔,腰挂一柄镶金狼头弯刀。

    以这人的坐次与年纪来看,想来便是那位帕罗的左谷贤王了。牧云翊忍不住好奇,仔细打量了那人一眼,便见在那张尽是沧桑的脸上,一双充满智慧的眼睛却有些复杂的盯着他与荀纪。

    “赤颜使节荀纪。”

    “副使牧云翊。”

    “见过大王。”

    两人皆是右手抱怀,微微躬身,用草原人的礼节向主位上的纳古斯.查甘见礼。

    纳古斯.查甘右手微抬:“两位贵使请上坐。”

    这位帕罗的左王说话抑扬顿挫,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威势,倒也颇具人雄之姿,荀纪与牧云翊躬身谢过之后,便依言来到纳古斯.查甘右下手处的一张桌案坐下,刚坐下,纳古斯.查甘便对身旁侍卫吩咐道:“上酒肉,本王要招待二位使者。”

    闻言,荀纪起身拱手道:“且慢,大王,本使此次前来,为的是两方之和谈大事,在大事未成之前,恕本使冒昧,不能于你同帐而食。”接着荀纪话风一转,接着道:“而且今年草原大旱,牛羊饿死无数,百姓忍冻挨饿,加之寒冬将来,我想大王也在心忧部落族人吧。所以,本使在此先谢过大王的盛情,我们何不以大局为重,先和谈,在宴饮呢?”

    “好,那我们就先和谈,完了之后在为两位贵使接风洗尘。”

    纳古斯.查甘微微一笑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纳古斯.查甘的话一说完,帐中诸帕罗将领皆都将目光盯向了荀纪。

    万骑长扶苏.慕言开口道,“贵使,不知道你们赤颜准备用多少金银财宝与粮食来换取我们帕罗的退兵呢?”

    荀纪将目光转向问自己话的扶苏.慕言,微笑着抬起右手,缓缓伸出食指道:“我们赤颜没打算出一个铜板一粒粮食,来换取贵国的退兵!”

    “什么!”

    扶苏.慕言怒急而笑:“不出一个铜板一粒粮食,你们就想让我数万帕罗勇士退兵,贵使莫非是来戏耍我等不成。”

    :“不付出一点代就想让我们退兵,做梦!”

    :“就是,干脆挥军杀入紫叶城,到时候粮食女人金银钱财要什么没有。”

    :“杀了他们两个给大军祭旗!”

    :“对,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一时间大帐之内群情激愤,喊杀之声不绝于耳。对此,纳古斯.查甘视而不见般保持了沉默,他想看看这两个赤颜人会有什么反应。可是,他失望了,荀纪脸上没有表现出他所期待的惊慌失措,他始终保持着微笑,对帐中有人要拿人头祭旗的事仿佛就像没有听到一般。

    :“我们是来议和的!”

    牧云翊声音在帐中响起,虽不洪亮,但却极具穿透性,让那些又喊又杀的帕罗将领都不由停了下来,将目光转向了他。

    :“我们是来议和的,不是来求和,诸位张口闭口要钱要粮,莫非当真以为自己胜了不成。”

    :“哦,难道不是如此吗?若不是你们畏惧我帕罗数万铁骑的兵锋,那你们又为何会来我帕罗大营,进行这场你们所说的‘议和’呢?”

    说话那人把议和二字咬得急重,一听便知意有所指。牧云翊向说话那人望去,见说话的原来是纳古斯.查甘。

    牧云翊哈哈一笑,道:“大王说我赤颜是抵挡不住帕罗的兵锋才来议和,这一点,请恕我不敢苟同。自贵国大军东侵以来,虽连占我赤颜两城与众多军堡,但我赤颜也在抚云道设伏,歼灭了贵国三万骑兵。中原兵家有句话,叫‘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我赤颜失去的不过是两座城而已,主力大军还在。但贵国损失的却是数万勇士,这么说起来,还是我赤颜占上风。”说着,牧云翊好似想起什么来的,说道:“哦对了,在抚云道被我军打败的那位将军,好像也姓纳古斯吧,莫非是大王的亲戚?若是的话,请放安心,他在我营中牢房里过得很好,大王不用担心。”

    :“你!”

    纳古斯.查甘怒指牧云翊,半天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