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乔这个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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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应百泉弥留

    数日,堂中入赛弟子选拔结束,这届弟子与往届相差不远,还算不错。离百仙大会开幕还有两日,还未见子恒归来,渝乔心中的忧虑渐浓,本想动身去野林看上一眼。

    正要从贵妃榻上起身,裙褶层层叠叠,动身间好似春波荡漾让人浮想联翩。

    “老祖!”应留英匆匆忙忙地过来,难得见他不沉稳的模样,渝乔蹙眉。

    “老祖!大长老...他快到弥留之际了。”应留英是大长老带出来的弟子,这时候他苦涩无比,但是修行之人虽比普通人长寿,却也终究到达不了长生之境。

    此情此景,迟早都是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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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百泉这老头是渝乔在五百多年前在山脚下捡来的,那时候渝乔对应仙堂也是撒手不管的态度,但那时候渝乔钟爱山脚下的山楂葫芦。

    那时候的世道并不太平,平凡之人饥不果腹,无法存活,因此那时极度崇尚修仙之道,直接奉修仙之人为神明。家中无法抚养孩童的不是直接卖给人贩子,就是留存一个善念,将孩子放在修仙宗门下山必经之路中,妄图将孩子塞进宗门之中。

    这样的‘善念’并非真善......

    应仙堂作为世家宗门之首,下山路上襁褓之中的婴孩可以说是不少,渝乔不是菩萨,一贯是薄凉一瞥,便不再过问的。

    只是这次有所不同,渝乔下山时,看见一个五岁的幼童衣衫褴褛,站在一个奄奄一息小姑娘的面前,而他的身前是一只红了眼的野猪,并非妖兽,却也身披刺甲,杀伤力不浅。

    渝乔站在折枝剑上看见这一幕,倒是有了些兴致,停悬在上空看小幼童会如何做。

    只见小孩儿不偏不倚,看着野猪冲撞过来也直挺挺的站着,不是不敢,而是不愿。一双眼因为此前一番搏斗,染的通红,求生的欲望似乎激发了他的一些潜能,暴呵之下有一道术法闪过,眼前的野猪便没了声息。

    渝乔见了,不过一笑,见了结局似乎在意料之中,便想着该下山了。

    但在意料之外的是,那小孩并未活下来的惊喜,他身上刚刚冲破修行第一关的气息愈发浓重,上前对这野猪就是几顿猛戳,没死绝的野猪生生被一道道术法虐杀而死。

    “啧...”渝乔向来不是什么谪仙性格,与修仙之道甚是悖逆,这个小孩正好对着了她的胃口。

    她落在小孩面前,看着瞳孔一片漆黑,面颊上沾满鲜血的小孩,渝乔浅笑盼兮地说“想进宗门吗?小孩儿~”

    小孩儿没有回她,但这不妨碍渝乔对他满意,直接捏着小孩儿后领子,就带回了宗门给宗门弟子培养。

    本来把小孩儿带回宗门之后就没过问了,但是没有十年,这小孩儿就自己把自己修入魔了。闹得整个应仙堂乱七八糟的,宗门弟子围着十五六岁的小孩想要绞杀他。小孩那副模样好似回到了刚刚见面的时候,浑身是血,严重血丝遍布,一身傲骨之下全是不甘和怨恨。

    渝乔打着哈欠从里屋出来,看着这群弟子战战兢兢的不敢上前,却又一副守卫正道的模样只觉无语。弟子看着老祖没有动作,只当是默认,其中大弟子一声令下就术法御剑,朝着小孩儿飞去。

    小孩入魔后头痛欲裂,唯一一丝清明下,只见死亡伴随剑雨而来,他缓缓闭眼,等待着渴求的死亡到来。

    但是出乎意料的解脱并未到来,是渝乔召了宁兰扇一招将剑雨挡下,剑气将众弟子都炸开,到了数米之外。

    “老祖!这是何意?”弟子

    渝乔一双淡漠的瞳孔只是瞥了一眼,那人便不敢说话了。她往小孩的面前走去,小孩并非入魔,只是修炼不稳,扰乱了心神,神志之中仍由一丝清明,便还有挽回。这对渝乔来说,并不难。

    小孩儿看着越走越近的人,眼里只有茫然,但因为渝乔身上的威亚,他身上的烦躁被生生压下,并不难受。他想开口说话,但是眉心被那人的指尖定住,随着那人术法流转,身上所有的疼痛和烦躁都被剥离,眼前越发清明,那人的眉眼也越发清晰,是山下的那个人......

    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痛恨,她把自己从黑暗中救下了,但是她却又把自己带入了另一个黑暗中,再绝望时,她又出现了,并且这次,她还伸出了手...

    “小孩儿,你现在叫什么?”渝乔依旧是一副巧笑盼兮的模样。

    “...没有...名字。”

    她楞了一瞬,又恢复了无所谓的模样,她说“那我给你取一个吧,应仙堂弟子冠以其姓,而...名的话,就......”

    “百泉,如何?”

    小孩向她投来疑惑,她便接着说“泉为源,百泉当是万物之源;源为洁,当恒之。”

    那时候的小孩不明白何意,只是觉得应当是个好兆头的名。

    后来,应百泉修行极佳,年满五十却仍就风姿绰约,是当时宗门之中的另一个传奇人物。那时候的应百泉还是冷冰冰的性子,哪有如今的圆滑鬼灵精的模样。应仙堂向来以修行唯尊,应百泉想当然的成为了应仙堂的大弟子。

    渝乔闲来无事,最爱捉弄的人便是应百泉,但应百泉从未抱怨半分,甚至还会自领罚戒。这副顽固不化,只知道道义教条的模样,渝乔好笑“我为你取名百泉,愿你恒之,你倒是听话。只是不知道这泉水之下又该是何面貌。”

    半晌,没有听见跪在庭院中的应百泉有何声响。渝乔又说“世间本就无道,你若执着是非黑白,又想万物皆予你所想,不说痴人不敢做梦,就是这天下...也无人这般痴傻。”

    这话好似说中了应百泉心底的事,咬紧的牙关让他嘴角留了血也无动于衷......

    那日之后很久,应仙堂中不见应百泉踪影数月。等他再回堂中时,就变了一副模样,模样沧桑,再无少年风姿,只是修为仍在,众人皆说是他不贪恋世俗颜色,才放弃了驻颜之术。

    不仅容貌,就连性格也在那时转变的开朗,开朗的过分。这等转变直到今日弥留,也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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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百泉房中,众人被遣散,只余渝乔一人。看着榻上形容枯槁,白发苍苍的老人,渝乔一抬手,应百泉的伪装术就被全部卸下。

    苍老的伪装之下是少年的英姿卓越的容颜,少年眼中雾气朦胧,看着眼前的老祖,满眼痴慕“果然,老祖...从一开始就知道。”

    渝乔却并对上少年的眼睛,只是坐在床边,出神地说“追寻一生,你追寻的可曾找到?”

    “找到了...”应百泉盯着老祖的侧颜,用尽气力一般半坐起身,望得出神“那年我听了老祖的一番话,我知道我枉活了50多年...我一直觉得世间残酷,于我最不公平,只是可笑那时不能早些知晓,世间本就不公平,死了虽能一了百了,但又能如何呢?”

    说着应百泉嗤笑一声,低垂着看向自己的手,他接着又说“我以修行为目标,世间颜色万般,与我...都已无用,所以我伪饰了容貌。是老祖点醒了我,我愿为老祖所用,我愿效忠应仙堂一辈子...我恪守道义教条是不想小辈同我一般不知自处,踏入魔道。”

    说此,应百泉抬眼看老祖,见她仍旧事事度外,在近前恍若隔世一般疏离,他又笑,笑得越发咳嗽,听见他说“老祖...有时...我可真怨你,怨你当真狠心。老祖那时救下年幼的我,我以为老祖是我泥泞不堪中的一双手,能搭救我于水火。只是.......并没有。五百多年,我在老祖身边五百多年,从未曾见老祖为了什么执着。”

    说得没有错,渝乔从未执着过什么,这种随性的态度,有时候换种角度,便是无情。

    应百泉追寻的修行无非就是老祖的身影,只是追寻一生也未曾正真做到无情无心。他对应仙堂有情,对应仙堂弟子有情,对仰慕的老祖有情,只是他不懂,如何才能做到老祖这般...无情。

    “我并非无情。”渝乔见他弥留,却不甘心离去,知道是困惑萦绕,便淡漠开口,“只是并不长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