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相思尽苦
日子如踩在刀刃上,在痛与忧中沉沦着,兴许无常变化间,上一刻的迷茫,须臾会化作诀别。
当熬过二十三个阴晴雨云,我心中期盼许久的甘霖,终于降临。
惴惴不安地踏入宝光阁,我亦步亦趋地绕过座丈高的假山,便见一身护卫打扮的玄冥恭候在门庭处。
“兄长!”
那一声颤颤而呼中,担忧压过重逢之喜,冲上前的我一把拽住他,警觉地打量着四周动静。
我不放心地叮嘱上:“荣华苑内到处是容舒玄的眼线,我出来溜达一趟不容易,进阁再说。”
“属下就不进去了。”
我在前心急的拽,他在后镇定的站,忽拉锯出一段生分距离。
他窘迫间启齿:“主子,有一个人比属下更急切想见到你,人此时就在宝光阁内。而主子想说想问的,他比属下交代地更清楚。”
“你难道!”
相比玄冥的镇定,我心急的面上忽然窜起大股惊愕,俨然明白他此时在跟我打什么哑谜。
惊,怒,喜,忧,慌,各种忐忑交杂在一处,合出一股怂恿的焦急,驱使着方寸大乱的我冲入宝光阁。
我如只无头苍蝇般,急窜在宝光阁内每个角落,腾起的惧意牵动脆如危丝的情绪,迷了眼,慌了心。
正快要被情绪左右住自己,忽然模糊的视线里窜来个人影,挡住我去路间,一个猝不及防的怀抱已经将我锁住。
背后人道:“跟我走。”
就这么一句,让我连日苦筑的心防溃不成军,我猛扭转过身,“嗬”的声在慕容曜怀里恸哭出声。
他的宽抚如冬日暖阳,一点点驱散我心中积聚的寒霜冰棱,使我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依赖感。
我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找到归路,肆意在慕容曜怀间宣泄着,而他不停抚着我起伏的背脊,不停地亲吻着我的发顶,额头,把他厚实的胸膛借给我依靠。
此刻我才明白,世间哪有什么坚强,人人都活得脆弱不堪,都需要一个给你安稳依靠的港湾。
待我情绪稍稍平复,慕容曜捧起我的脸拂去泪痕,郑重无比地说到:“再难再险,有为夫扛着,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信誓旦旦的承诺,没换来意想中的安心,反让一股清明反扑而来,颇有醍醐灌顶之效。
“不,我不会跟你走!”
我立即推开慕容曜,抹着湿湿黏黏的脸惊惶地退后几步,什么狠拣什么。
“你如今个落魄天子,朝不保夕的,能带我去哪儿?慕容曜,别说这是大历,就是在北燕,也没有你半寸随心所欲的地方。”
压着快破音的颤嗓,我催促上。
“你我毕竟夫妻一场,我不想把事做绝,走,快走!“
“违心话。”
冷峻如冰的脸上不见半点动容,慕容曜迈动脚步间,我却慌神喝止住他。
“别过来!”
紧咬着腮帮肉一边,我鼓足了底气,把话往绝处说。
“盛玉童是不是没把话转告明白?好,咱们当面把话挑明,免得你心里还存着什么侥幸。你怨我贪恋荣华富贵也好,骂我人尽可夫也罢,我敢做亦敢认。慕容曜,很感激你不远千里来看我,可惜今时不同往日,要我跟你过担惊受怕,漂泊无依的日子,对不起,我没这个勇气;女人的青春很短,你们男儿可以肆意洒脱挥霍,可我耗不起。”
紧张间,咬得过大力,口腔里染起股淡淡的血腥味。
或许正是这个味道,蓦地再次提醒到我,不能对慕容曜存半分心软。
“你看,容舒玄多么疼我爱我,不仅建了这么座富丽堂皇的苑子养着我,还亲口承诺我,会扳倒顾家礼为我李家报仇。慕容曜,换做是你,也会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有盼头;我若跟着你,要等到何年何月,才是个头?情情爱爱虽迷人,可比不得现实实际,你若真我着想,就不要成为我人生路上的绊脚石。”
话到此,已经是我自己的极限,我扭过头回以决绝,脚踩刀刃般痛朝出阁方向走去。
可不过三两步蹒跚,后面一个怀抱再次将我圈住。
“这里真有你想要的生活?可刚才为何你一见我,抱着我哭得泣不成声,委屈难掩?”
瑟瑟发抖的我,忍着满眶他瞧不见的泪,把话说的心虚。
“你用不着费心试探什么!我现下是对你余情未了,可终究改变不了什么。时间是个神奇的存在,日子久了,我忘了,你也对我的执着也淡了。如今你什么身份处境,不用我多费唇舌,念着你往昔的照拂之情,今日我就当未曾见过你;你再不走,就别怪我翻脸无情叫人来拿你!”
“那你倒是把容舒玄的人叫来,我等着。”
我倏地一懵。
三年夫妻,难道我不知他脾气倔在哪儿?慕容曜向来说得出做得到。
费尽唇舌间,急的熬的,只是我自己而已。
“算我求你了慕容曜,行不行?咱们好聚好散,与其把精力浪费在我身上,还不如好好筹谋如何夺回你们慕容氏的祖宗基业!难不成你真要当个扶不起的阿斗,人人嘲笑的败家子?!”
“我要把你留在这生不如死的地方,替我受尽煎熬,才是彻头彻尾让天下人耻笑的窝囊废!”
背后急怒一声反驳,他的怀抱锁得更加霸道。
“你若心里真没我,那为何身处危难间,还想着把虎符留给我去争天下?你让我心无旁骛的谎言,我一个字都不信!”
“别说了!!”
一场较量,终是我败得一塌糊涂,可我知道当下局势容不得我和他任性。
奋力挣开他束缚间,我从发髻上拔下金钗抵在咽喉间,以死相挟。
“我忍辱偷生,委曲求全,熬到今时今日这份上为了谁?你豁得出去,你如今什么都顾不上,好,我亦舍命陪君子!黄泉路我曾走过一遭,熟悉着,我先去探个路,等着你来我们夫妻团聚!”
说着,我眼一闭,把金钗朝自己咽喉狠扎去。
可就在那一了百了瞬间,慕容曜的手急探来,把这幕危急悬在一寸咽喉边,进退两难。
半响无语僵持,慕容曜忽软膝跪在我跟前,酸涩满眶。
“我何尝不想静下心来,好好为我们的未来筹谋再图,可一想到容舒玄将你拿捏在手,我真什么都顾不上了,满脑子只想尽快带你逃离这鬼地方!”
悲言戳在心窝子,我相挟的金钗滑出手心,人也更抽干力气般软下去,反抱住自怨自艾的慕容曜。
“我何尝不想跟你走?连做梦都想离开这地狱般的牢笼!可是阿曜,这是大历,是容舒玄的天下,我插翅也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