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跳跃者在嗜血的本能驱使下咆哮着杀向了漂浮的少女，剑锋处亮起淡淡的血红，紫瞳“时清”轻轻抬手，唤出一面不大不小的水晶屏障，覆满猩红符文的黑曜石剑刃像撞上花岗岩一样被反方向弹开，光波在空气中荡漾。白色凤凰尖啸着趁机喷出一股如同矛尖般锐利的火流，趁着空档直直命中了黑暗跳跃者的胸甲，火矛刺穿了整个身躯，黑暗跳跃者踉跄着退后两步。

    漆黑的雾气争先恐后地涌向被火矛打穿的伤口，修复遭到了损伤的躯体。跳跃者黑斗篷下的头部位置发出非人的吼叫，一缕血色出现在黑雾之中，它挥剑，垫步冲刺，直取少女面庞，剑锋上的灵炎掺杂着黑雾更加卖力地刺来，复杂的法阵拦在那怪物的进攻路径前，第一剑被牢牢地卡在半空，跳跃者一边挣扎着一边越过阵法刺出另一剑，第二剑被数道圆环套牢，剑尖停滞在半空无法动弹，“时清”双手握拳，下一秒，两道阵法如花瓶般主动破碎，一道无形的冲击波将它震飞出去，接着撞在了另一道无形的屏障之后。

    黑暗跳跃者像初次被关入笼中的野兽一样，吼叫着劈砍无形的屏障，然而它的所作所为仅仅是在屏障上留下了一些紫色的痕迹。黑线在触碰到边界的一瞬间就被白火灼烧，它的蛮力也无法强行打开。

    “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让你逃掉的。”紫瞳“时清”说道，斗篷在无风的环境里猎猎作响，“你该受死了。”

    结界屏障将周围的环境彻底隔绝，这是属于“时清”自己的领域，此时他们已经不在先前的住宅院落之中，模糊的银壁降下，用单调的景色划出一个决斗场。

    跳跃者发出一阵不只是愤怒还是恐惧的吼叫，随后身形开始膨胀，两只镰刀模样的双臂破开背部，猩红能量围绕在周围，光芒灼目。

    双剑破空，双镰突进，人的骨骼本不应支持这样的生长，但那黑色的骨骼却像锁链一样连接着两柄暗沉利刃，向“时清”钩来。宛如黑夜中的恶鬼，意图撕碎眼前的猎物。

    “你究竟为何物？”

    白色的火凤围绕着它的女主人飞行了两圈，双翼收拢，流火像铁水般在没有模具的帮助下定型，化作一柄通体象牙白色、边缘烫金的长剑，少女伸出右手将其握住，手指轻抚剑刃，让金色的符文圈一个个套在剑身之上，她向前飞去，斗篷如双翼张开，少女不惧袭来的攻击，剑锋优雅地蓄力，“时清”挥动长剑，一道金月与猩红相撞，这一击看似并不用力，和对方气势汹汹的屠刀相比十分孱弱，然而这并不是一个靠动能冲击作为优势的招式，金雷白火吞噬了猩红风暴，驱散了浓稠的黑雾，密如蛛网的黑线打结破碎。

    +++吞噬，吞噬，解脱+++

    黑线破碎的那一刻，紫瞳“时清”捕捉到了一丝弥散在空中的信息。

    少女紧盯着还未死去的怪物，它周围的黑雾已经逸散了许多，灰色斗篷下破旧的甲胄显出了较为清晰的轮廓。伤痕累累的合金护甲模块上满是黑线缠绕，一颗鲜红的心脏透过金属发出暗淡的红光，跳动着。

    紫色的瞳孔倒映出怪物身上因伤口开裂而四处迸发的猩红闪电，“时清”皱了皱秀眉，再度进攻。

    长剑高举，金雷自剑柄开始向上螺旋缠绕，白色流火像炽热繁星漂浮在周围，闪耀光弧将猩红雷霆尽数逼退，一串串繁复的咒文轻松弹开漏网的电矛。一剑，一剑，又一剑，“时清”的猛击将怪物打得连连后退，剑技流光绘出一堵无法逾越的屏障，每一剑的劈砍，黑雾都在萎缩，黑暗跳跃者的力量也随之不断削弱。

    一记横切破空，金光四溢，终于将黑暗跳跃者的双刃斩断，然而怪物却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伤害到了一样惨叫着，那声音比任何一个地球上的生命惨叫都要刺耳，断刃灼热的切口处有黑血流出。“时清”递出一刺，白剑带着灼目的光芒刺穿了对方的身体。

    濒死的野兽慢慢地停止了挣扎，盔甲后的心脏渐渐停止了跳动，从长剑上滑了下去。“时清”终于看清了黑雾后的脸，那是一个合金面甲，被诡异的黑线缠绕，穿戴者本不应没有任何事，当然，黑暗跳跃者也绝不是正常人。

    突然，“时清”猛地向后一跃，在半空中张开一黑一金的双翼，背生的华丽羽翼相互覆盖，像盾牌一样将“时清”保护在身后。

    下一秒，那怪物的装甲身躯崩裂开来，猩红闪电刺穿隔层，咆哮着撕扯一切，一连串电束狠狠地敲击在双翼上，随后化作点点荧光。在双翼的保护下，少女没有受到丝毫伤害，而从黑暗跳跃者体内破壳而出的那个东西，则终于解放了自己的一切。

    苍白的骸骨是身躯的框架，黑雾般的内脏被困在其中，那是一条扭曲的异界之蛇，不属于此世的存在。它张开了四瓣嘴，吐露两条鲜红的长舌，四只眼睛盯着“时清”，眼里满是憎恶。

    紫瞳“时清”看了看碎裂的甲片，她认出了那个显眼的图章：一只黑色的三头狮鹫。

    “阿尔纳肯的军徽，陨落帝国的最后遗孤。”少女看清了装甲碎片上的纹章后冷冷地说道，双翼散开，“原来如此，你们自然不可能如此苟活这么久，看来这便是答案。”

    骨蛇的躯体继续膨胀，它背生四翼，黑雾化作环圈罩在周围，但它依旧无法对抗面前的少女。

    “彼界之物没法无缘无故降临至这个位面，是你们自己的探索成果？还是求索者在一边协助？你又为谁服务？”

    数十把白光凝成的长剑于空中出现，排列成螺旋阵型，对准了面前的域外邪祟。“时清”知道它想做什么，它想逃，用自己的方式破除结界。

    骨色藤蔓拔地而出，紧紧地将怪物拉倒至地，尖刺刺入黑雾核心，蛇怪惨叫着，“时清”口念咒文，长剑齐发。

    “你自会给我带来答案。”

    白光剑雨穿透了蛇怪的每一个部位，终结蛇怪的最后一丝抵抗，将其变成了一个被精心钉牢的标本，银火缭绕，蛇怪惨叫着，却阻止不了“时清”的最后一击，烫金的剑锋深深刺入蛇怪的七寸，蓝色的符文阵在周围展开，将两者囊括其中。

    “过往回溯。”少女轻念道。

    一连串属于黑暗跳跃者，属于阿尔纳肯之子，属于寄居其中的蛇怪的过往记忆涌入“时清”的脑海，少女深呼吸，开始仔细浏览她汲取来的记忆。

    她看见一座地下研究所，一个巨大的金属圆环中间绘着复杂的符文法阵，一名身穿动力装甲的战士深陷其中，灰色的线条将其束缚，成为了连接两界的通道。

    “我还是想说，这令我恶心，柯崔安博士。”一名穿着高级黑色大衣的军官对着身边的长袍人说道，“将怪物引入人类的身体，我的战士就被用来当怪物的容器使用？”

    “我们没有选择了，中校。”被称为柯崔安的人说道，“统一政府的铁蹄已经日益毕竟，你知道的，他们的装甲集群已经踏过了奥瑟安堡垒，这是我们反败为胜的希望之一。”

    高傲的军官抬起下巴，冷哼一声，“比拉克将军的手下有很多坦克，我们不需要依赖这样的奇巧淫技，如果不是帝国元首亲自下令，我一定把你们都赶出去。”

    她看见法阵周围的人影，披着长袍的祭司和穿着大衣的军官，群魔从彼界之门出现，人们的惊叫声响彻地下，有人拉动了某个开关，一连串爆炸席卷了地下空间。

    她还看见......

    记忆的空间中，“时清”坐在一座高台上，冷眼旁观着不断坍塌的地下实验室，他看见战士从废墟中站了起来，黑线钻入体内，带着他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个星球。

    少女的视野也随之转换至另一个空间之内，一片扭曲疯狂，充斥着狂乱色彩的空间，暗紫色的能量在头顶涌动，广阔的虚无海之中有超越人类心智的黑影穿行，有不断变化形态的生物游动着，掠食者集群互相撕扯，由纯粹的能量聚集而成的生命形态在远处划过，漆黑的盔甲战士漂浮其中，随波逐流。

    他体内的生物终于苏醒了，黑雾笼罩全身，黑线听其号令，双臂化为剑刃，原本这具身躯的主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来自彼界的生物。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多年，一缕牵引跨越一切连接到它的身边，茫然的它在异空间中游动着，游了很久很久。

    紫瞳少女跟着它，看见它跨越了不知多长的距离，顺着那根线，最终来到了......一座漂浮于虚空中的岛屿上。

    紫瞳的“时清”瞪大了眼睛，她看见了......一个人类？

    她将其称为人类，是因为她能看得出来这个生物最初的生物基底，无数畸变之物环绕在这个身披灰色破旧长袍的人类身侧，他仅仅在上半身还保留着最基本的人形，腰部以下已经变成了一团鼓胀的肉瘤，双臂化为一团触须组成的肉球，每个小触须上都有一个四爪小手，他兜帽下的脸带着金属面具，他指引着战士来到了此处。

    一座石制宫殿屹立在这座虚空岛屿之上。不对，少女更加仔细地看着这座岛屿，岛屿并不是自行漂浮在虚空之中，大块的岩体下方，是一片幽邃的影子，那影子如同深海中的巨物般，模糊地摆动着肢体。

    披袍者与战士在广场上相见，触须组成的肉球放在战士的肩上，一缕又湿又沉的声音传来：“来吧，为我而战，倘若有逃脱卡姆斯囚笼印之人，将其斩杀，让鲜血洒满地球位面，为‘最终降临’提供养料。”

    战士低吼。

    “我会给予你可供吞噬的生命，死者归你所有。”披袍者说道，“这里将成为你的归宿。”

    周围无数的畸变怪物尖叫起来，就像在进行一场欢庆。

    紫瞳“时清”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突然，一声不属于她的惊呼声和吸气声出现在了她的感官中。

    “时清？！”

    紫瞳“时清”像是见鬼了一样，深入脑海查看——实际上她根本不需要这么做，不知什么时候，时清居然出现在了她的旁边，捂着嘴，用惊恐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一切。

    “不要看！！！”

    贸然直视这一切对于一个现代人而言不仅仅是世界观彻底崩塌的问题，意识贸然进入黑暗外域，很可能会出现完全不可逆的精神污染。可是，时清她是怎么“醒”过来的？她是怎么只靠自己就跟着她“进来”的？

    这个女孩进步神速……

    紫瞳“时清”心急如焚，几乎是喊除了这句话，甚至还有点破音，她试图捂住女孩的眼睛，并将其保护在怀里，但是太迟了。更糟糕的东西已经降临。

    生于本能的危机感开始报警，在紫瞳少女头顶，先前就在此处的暗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朝她压了下来。

    “你这笨蛋傻瓜蠢女人！好奇心害死猫知不知道！这不是你们人类的谚语吗？！”紫瞳“时清”将时清的上半身抱在怀里，将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处，并用斗篷把女孩盖起来，同时伸出手，骨色玫瑰花藤从法阵里窜出，在数秒内在二人周围编织出屏障。

    这样的无防护暴露极其危险，必须带着时清立刻脱离！

    “夜行者！”

    一头通体漆黑的鹿形生物从虚空中踏着六条腿的步子奔腾而来，头部的骨角闪烁着蓝色的电光，紫瞳少女带着自己的宿主跨上巨鹿，一声令下，朝着不远处张开的裂口狂奔而去。

    “别担心，别担心......”少女的语气焦躁无比，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哭腔，仿佛自己距离失去某个珍贵之物仅有一步之遥，“我会保护你......”

    紫瞳的少女抓着巨鹿的毛发，把女孩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披风盖住，她甚至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从来不应该拥有这样的焦急语气，这对她而言太像人类了。

    巨鹿奔驰，纵然脚下无实体路面，其奔腾的速度依旧能超过地球上大气层内的大部分交通工具，头顶的黑影此时也排山倒海般地灌了下来，它在这一刻无视了回忆空间与现实时间线的区别，在混乱的黑暗外域中，它露出了獠牙。

    在上下的阴影彻底闭合，一切没入黑暗之前，巨鹿载着二人跑进了裂口。

    希望之步空间站，元帅办公室。

    狄格里斯对他进入房间后看到的东西并不惊讶，并没有其它原因，单纯地只是因为他是狄格里斯——而有些东西只有他能看见。

    好吧，也许梁光也可以。但这不是重点。

    一个地球的墨绿色全息投影仪在办公室的地板上升起，上面用红色标注了数个被使用者特别关注的地区——居住模块、工业区、山地荒野...甚至是海上平台，负责给他们上色的不是别人，阿尔坎德斯·弗蒂尔，地球人民防卫军的元帅，正在此地协调着939部队的一系列行动，向每一个已经确认与离奇失踪案有关的世界派遣先遣队，并通过MDMC与当地管理系统进行协调，保证一切行动落实到位。

    作为警卫厅的特工成员，他自然有权限得知这些，不过这些此刻都不是吸引他视线的东西。

    天花板顶上，那个像海葵和海星结合体的东西正攀附着，看着这东西如同小猫一般打着呼噜，狄格里斯不由得嫌弃地撇了撇嘴。

    “这座空间站怎么样，狄格里斯？”元帅突然问道。

    “我可以说实话吗，元帅？”

    “别跟我耍俏皮，你大可以说出你想说的。”

    “好吧，无聊透了。”狄格里斯说道，“这鬼地方的线路规划很奇怪，特别容易迷路，然后一路上我见到的每一个人我都不好意思打扰，好像比起和人交流，下面那些二级指挥平台的半机械人都更喜欢和机器打交道，都市里更是和我以前去的地方没什么两样，而且没有足够的台球馆，我甚至没法去找个地方跟别人切磋，在被您叫过来之前我对着数据屏上的搞笑视频瞪了十多分钟，差点睡着。”

    “我会考虑你的提议的，狄格里斯，不过其实你要找的台球馆其实就在出门转角的小巷里，确实不太好找，当初设计这座空间站的人也是第一次规划一座轨道都市，毕竟和地面城市相比这里的空间更加宝贵。”元帅说道，“再说了，你根本没那么容易睡着。”

    “这话很伤人。”

    “和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比起来不值一提。”弗蒂尔元帅说道，背着手向他走来，“你觉得还有能力搞定吗？”

    “我们也没别的法子了。”狄格里斯耸耸肩说道，“现在这情况，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我会帮你把土堆得高点的。”弗蒂尔说道，“你准备好了？”

    狄格里斯点点头，接着问道：“关于斯拉尔·白，我们还有什么信息可以用的？”

    “还有这个。”

    弗蒂尔说着，从办公桌下掏出一个银色的存放盒，将其打开后，里面放着一把染血的手枪。

    狄格里斯皱着眉头看了看，在注意到弗蒂尔点头之后，他拿起来这把武器。

    “看起来这位死前遭遇的事情很糟糕。”

    “我也是仅仅在十多分钟前才拿到它的，一个巡警发现了它，我立刻让人把它送了上来，用一架前去支援梁光他们的轨道飞行器，现在我们要还原出来。”弗蒂尔元帅说道，“自从你在月球上用过一次之后，是时候第二次将它派上用场了。”

    狄格里斯点点头，仔细端详着手中这把死去特工的遗物。现在的自己和这位特工所遭遇的事情相比，到底哪个更加诡异一些呢？狄格里斯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我准备好了。”狄格里斯说道，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上面，将没有子弹的手枪捧在手中，面对着全景窗外的满天繁星，弗蒂尔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屋顶上的那个东西垂下一根触须，与弗蒂尔另一只手的手背上微微闪光的符文连接在一起。

    “您就不能把它送回去吗？看着怪吓人的。”狄格里斯说道。

    “没它在的话，我也不敢保证我能不能在你出现问题的时候快速把你拉回来。”弗蒂尔说道，“为了你自己的安全着想，忍一忍吧。”

    狄格里斯叹了口气，说道：“是，长官。”

    随后他开始发动自己的能力，这个能力距离第一次降临至它的身体里已经过了二十载日月，但他真正拿出来使用的次数却寥寥无几。

    世界万物都会经历许多事，沧海桑田，日月更替，一块岩石也会领略数千年的岁月，它所见之景在漫长的时光里能变化无数次，生灵来了又去，只有死物还坚持于世间。

    人造物同样适用于这个道理。这把小型武器随着它的主人度过了十多年的岁月，它染上的鲜血也证明其已经面对过某种可怕的东西。狄格里斯抚摸着它，感受着这个器物与它的主人一起所面见的一切。

    寄宿于他身体里的概念生命体，那个无形之物感受到了什么，它将视界之外的舌尖探入，品尝着，将它从超视觉中所感受到的一切通过一种无形的器官释放出来，与狄格里斯同步在一起。

    巨量的信息。

    狄格里斯冷静地跳跃着，搜寻着自己所需的关键点，记忆在他的脑中如几十倍速的电影播放着，但他不能过于深入，一股脑扎进信息之海内，否则他可能也会成为那个东西的吸食目标。

    那就不好玩了。

    终于，时间点开始变得相近了。狄格里斯小心地探入，将自己的视角与所属者重叠，他看见了前往银月城的电子车票。

    接下来，只需要再快进一点点。

    在无形空间内，狄格里斯拨动了自己的快进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