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墨是有脾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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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真相

    杨墨醒来的时候是当天晚上,微睁开眼首先映入眼球的并不是冰冷冷的白色天花板,而是一张放大的脸庞,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吓的杨墨差点又合上了眼帘。

    “爸爸,妈妈醒了,妈妈醒了。”Karl激动的声音像声波一样在病房里传开。

    杨墨对于Karl的称呼一直没有适应过来,25岁的花季突然让她接受自己是一个有6岁孩子的妈妈了,这绝对是需要克服心理压力的,虽然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可对于Karl,对于一个才6岁的孩子,杨墨深知他对母爱有多么的渴望,就像她20多岁了,却依然渴望一样,但他们是不一样的,她是老天不给她这个机会,而Karl,只要她愿意,他就能够拥有。

    麻醉的药性渐渐消散,随之而来的疼痛感从肚子处扩散开来,直到传入神经系统,杨墨试着频繁呼吸以适应越来越猛烈的疼痛,她不敢动,也没有力气说话,僵硬的像棺材里的木乃伊,只用唯一的手指用力的抓紧被子下面的床单,以转移剧烈的疼痛对她神经的冲击。

    唐魏见杨墨脸色越来越白,焦急的问道:“墨,怎么了?是不是太疼了?”

    杨墨淡淡摇头来回答他的问题。

    “妈妈,你疼不疼?爸爸说你生病了,不过不要怕,Karl会一直陪着你的,Ada叔叔老厉害了,以前我生病的时候,让Ada叔叔打一针第二天就可以活蹦乱跳了,”说到这里,Karl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着唐魏说:“爸爸,你也很厉害哦!”

    从这天后,Karl每天放学后就趁着唐魏做晚饭的时间,把作业全部做完,然后再背着书包跟着唐魏一起来到病房,晚上硬是要和杨墨挤在一张床上,他稚气的说:“我要陪着妈妈睡,怕妈妈晚上一个人在医院害怕。”这样陪睡的日子一晃就是两年。

    杨墨住的病房是单人间,虽然有专门的护士照顾,但每天的伙食,唐魏硬是要自己亲自动手,杨墨费力的和他唠嗑了好久,才算把中午的那顿给去除掉。杨墨后来回忆起这段经历时,只有傻笑,傻笑她第一次吃到唐魏做的饭菜竟然是在病床上,而且一吃就是两年。

    化疗的痛苦,中药的苦涩,以及西药的难以下咽,还有手背和手臂上无数个针孔,她在这间20多平方米的病房里度过了两个春夏秋冬。

    两年后再次踏入那套她在瑞士落脚的第一个房子时,不禁恍惚了好久,在客厅转了一圈,感慨的说:“还是老样子,和第一次见的时候一模一样,我都觉得这两年好像没有过似的。”

    唐魏见杨墨一直站着,忙过去扶着,责怪道:“才刚回来就到处乱走,快坐下休息会。”

    杨墨笑道:“我都躺了两年了,你还要我坐着,等下我都忘记走路了。”杨墨不管唐魏,她现在兴奋的很,不自觉走到窗边,想起了第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喃喃自语:“上次来的时候刚好冬天过去了,没想到再次站在这里,会是冬天刚刚来临的时候。”

    “这是上帝想用日内瓦湖的四季迷住你。”唐魏轻轻来到杨墨旁边,若有所思的说。

    杨墨轻笑,道:“确实很美,难怪别人都说,来过瑞士之后,就不想回去了。”

    “那你呢?”唐魏突然很严肃的问。

    杨墨没听明白他的意思,疑惑的看向他。

    唐魏见杨墨不懂,再次解释,道:“瑞士的风景这么美,那你呢,来了之后还想回去吗?”

    杨墨转头再次看向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沉思了片刻,道:“风景虽美,但留住一个人的从来都不是风景,就像家一样,亲人在哪,哪里就是家,是没有实物的。”

    唐魏听明白了,他很想问,如果我让你留下来,你会答应吗?可是他最终没有勇气开口,他怕她拒绝,然后回到中国去。

    杨墨见唐魏不说话,便自己开口了,也许是第一天出院心情太过激动,也许是窗外厚厚的雪景勾起了她的回忆,笑道:“唐魏,你知道吗?我小时候见到的雪也有这么厚,我会和玩得好的朋友一起堆雪人,你知道雪人的眼睛和鼻子我们用什么做吗?”

    唐魏很配合的问:“用什么做的?”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对于一个在瑞士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来说,对一个已经40多岁的中年男人来说,这完全就是一道小学一年级的数学题,简单明了。

    杨墨得意一笑,道:“眼睛和嘴巴用树枝,鼻子用胡萝卜,然后再给它戴上一顶破旧的草帽,怎么样,脑海里有没有浮现出画面来?”杨墨仰着头一脸期待的看着唐魏。

    唐魏的眼神闪了闪,随即笑道:“当然有了,你描画的这么生动,我想不浮现出来都难。”

    杨墨一听,又问:“那你有堆过雪人吗?”

    这个问题,唐魏还真想了会儿,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好像没有。”

    杨墨诧异,“真的吗?那Karl一定也没有堆过,下次我教你们。”她拍着自己的胸腹说道,就像许诺了一个誓言一样。

    下午,时隔两年后,杨墨第一次下厨,她觉得自己的厨艺又退步了不少,本来就是及格的水平,现在完全到了生疏的地步了。

    Karl一进门就激动的大声呼喊,见到杨墨,立马扔下书包抱了上去,撞得杨墨胸口一震一震的,“妈妈,你终于回来了,我今天在学校里想了一天呢?耶!再也不用去医院喽!终于可以睡我的大软床了。”

    杨墨母爱般的用手摸摸Karl的头,笑道:“快去洗手,妈妈做了好多好吃的菜。”

    医院两年的陪伴,杨墨终于打心里接受了“妈妈”这个称呼,她从前觉得“妈妈”这两个字再不会从她嘴里说出来。

    杨墨每三个月都会再去医院复查一次,检查结果大都很乐观,没有复发,也没有转移的病灶。Ada夸她是他见过的胃癌患者中治疗最顺利的一个,其实,这些杨墨心里知道,这都不是她的功劳,而是唐魏,从动手术那天开始,他就时刻关注着她的病情,每天都在忙碌,他抽出时间熬粥,怕杨墨对鱼吃腻了,每天变着花样弄,每晚很晚才回去,还是被杨墨和Karl催着回去的。两年下来,他远比她这个病人更加的操劳和忧心,杨墨肉眼可见的看着他身上穿的衣服越来越宽松,脸色也越来越憔悴。

    直到有一次再去复查时,杨墨无意识的说出,“如果不是你们公司的家属免费政策,我可要欠一辈子的债了。”

    Ada无比惊讶,道:“家属免费政策?我们医院吗?没有这个政策啊,Shawn每次都非常积极的交费,怕医院延误了您的病情。”

    从Ada办公室出来后,杨墨整个心都是乱糟糟的,心事重重的走在走廊上,差点撞上了迎面走过来的护士。她照旧来到唐魏的办公室,见里面有病人,她就在外面等着,脑海里一直回想着Ada说的话,没有免费政策,没有免费政策。她早该想到的,哪个医院会有这么好的福利,即便是慈善机构也不见得会这么弄,而且这还是一个私立医院。她要把几十多万的瑞士法郎还给唐魏,可是她怎么还的起。这一刻,如果唐魏说把她卖了,估计她也不会反抗。

    不知过了多久,唐魏送病人出来,见杨墨呆呆的站在门口,忙唤她进去,一边走一边责怪道:“怎么在门口站着,还怕累着了旁边的椅子吗?”

    杨墨深深端详了一眼唐魏,唐魏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笑道:“怎么这样看着我,虽然我脸皮厚,可是被你这样看着,也是会脸红的。”

    杨墨挪开了目光,低声说:“你脸皮不厚,可是人却有点傻。”

    唐魏笑笑,没把杨墨的话当一回事,走回到办公椅上,抱歉的说:“你先坐会,我把这几份资料看完一起回去。”

    杨墨静静的看着他,黑而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杨墨合着心事,不禁看呆了,你不知道她是被唐魏的魅力迷住了,还是被唐魏的行为感动了。

    以至她今晚又失眠了,再次半夜站在乌黑黑的窗前。只是,这次却没有月光,站的腿有些发麻,一转身,正打算回房,身后一抹高大的黑影吓得她一哆嗦,七魂都被吓出来了三魂,本能的大叫一声。

    唐魏立马捂住,道:“墨,是我,对不起,吓到你了,我看你想事情想的出神,就没有打扰你。”

    熟悉的触感,熟悉的声音,把杨墨的三魂又收了回来,杨墨用手拍拍额头,责怪道:“你怎么走路都不带声音的,刚才真的吓死我了,我都觉得自己灵魂出窍了。”

    “对不起,对不起。”唐魏笑道,他确实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恐怖,于是一个劲的道歉。

    杨墨摆摆手,道:“没事,没事,已经好了。”

    杨墨本来站的来了困意,现在被唐魏这么一吓,又给吓跑了。又想起今天Ada说的话,她决定问清楚唐魏为什么要对她隐瞒,她刚刚想了很久,想到了一个很大的可能,于是抬头看向他的脸颊,五官隐藏在黑夜里,不太看的清楚,她轻轻唤了一声,“唐魏。”

    “嗯。”唐魏尾音上扬的嗯了一声。

    杨墨转了个身,又看向了窗外,道:“我在想,如果你们医院没有免费政策的话,我应该要欠你很多钱很多钱了吧!”

    唐魏一听,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是吧!不过还好有,有时候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不住。”

    故作轻松的语气,杨墨心想,他是不会和她说实话的,于是她说:“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遇到这么好的运气,我刚刚在想,我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

    唐魏轻笑,双手搭上杨墨的胳膊,像是在安慰,的确,他说出话也确实是安慰的话,“墨,不用这么客气,什么报答不报答的,说的这么见外。”

    可是他脑海里听到杨墨的话后,却忽闪过一个邪恶的想法,那就是,一辈子留在他身边就是报答。但最终,他还是把这个想法给放走了。

    墨,又是墨,这个称呼,是阿辰的专属,以前他连他的室友都不允许这样称呼自己,可是现在,她却无力拒绝。爱情的美好总是败给现实的无奈,再见了,阿辰,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也许从我和你说分手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回不去了。

    月黑风高的晚上好做坏事,那是因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黑里,人们可以很隐蔽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怕被别人窥见。唐魏看杨墨的身影越来越诱人,连带着呼吸也变的越来越急促,心跳也跳的越来越激烈,他很努力的克制着。

    但杨墨感受到了,不是用眼,而是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