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将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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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酒宴

    举家迁居这种事情,嘴上说来容易,可实际上十分繁琐。老太太本来住在公主府,后来楚南雄入秦,她就搬去了楚国公馆,没几天又被王翦请到了渭水河畔。自出了公主府,到现在才不过几个月,如何又要搬家?

    况且,蒙武十分惧内,他家里那位河东狮,在整个咸阳城都是赫赫有名。就因为蒙武隔三差五的去看老太太这件事,蒙老夫人没少对他拳打脚踢。以至于曾有一段时间,蒙武托病不朝。王翦等人前去探望时,竟是因为蒙武给老太太送了几样绣着鸳鸯荷花的丝绢,被蒙老夫人关上门狠狠的抽了半个时辰,打的是哭爹喊娘、鼻青脸肿。

    老太太自然听说过这件事,所以有意将蒙武冷落起来。若如蒙武所说,老太太祖孙三人不住梧桐院,却举家迁到他的封地,那是绝对不行的。想想自己名下还挂着职田食邑,却到处搬来搬去,住在别人家,这当真是一件奇事。

    她看了看楚南雄,轻轻的摇了摇头。

    楚南雄便笑着说道:“老将军好意,我等心领。若是不愿我们住在渭水河畔,我们搬回咸阳城就是了。只是家祖母受不得累,还望能宽限几天。”

    蒙武听罢,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支支吾吾的解释一番,说也不是定要赶他们回去,是怕有人起了歹心。支支吾吾片刻后,搬家这事倒也不提了,反而说起晚上庄园内的筵席来。

    王翦此次会客,原本就没打算请蒙武。包括尉缭、杨端和、冯去疾等朝中好友在内,全都不在受邀之列。晚间与会者,或是已归隐的野老、或是不世出的遗贤。如商公、白仲两位,更是王翦千万叮咛,亲自前去请了多次的。

    商公乃商鞅之后、白仲乃白起之子,因商君、白起被秦君枉杀,判了个五马分尸,所以二人于平反之日就曾立下重誓:族中子孙,不得入仕为官。若有不从者,剔姓除族,不入祖坟。

    也正因为如此,商氏、白氏能在战国动荡之际稳居朝廷之外,不受庙堂纷争。二人家里皆以商事为业,商氏贩丝、白氏卖粮。

    老商公与白仲还未走到王翦庄上,他们两个孙女就已经早早的扑到了王安房中,点名道姓的要找楚南雄。

    王安哼哼笑着,说晚间公子也来赴宴。

    那商女眼神何等犀利,一见王安眉眼,藏着掖着的,且始终按捺不住喜色,已然猜到她的情事有了眉目,便在那里大呼小叫,说被人捷足先登了。

    白柔是商女的小跟班,见浪姐姐如此说,也有样学样,一边指责王安不够仁义,一边要与浪姐姐一起,把楚南雄灌醉吃了。

    三名少女在闺房里直打闹到日落月升,听外面丫鬟说筵席已经备好,请姑娘们前去赴宴。三人这才急忙补了妆容,前往会客厅。

    王翦处世,一不与人争强好胜、二则低调内敛。筵席中所用案几、软塌、食材、器具等,虽然都可称得上考究雅致,但绝不奢华,反而有一种古朴简约之美。商公、白仲几人坐在厅内闲话聊天时,还特意称赞了一番。

    等到万事准备已毕,王翦这才五分尴尬、强自欢笑着从外面走了进来。几人正要上去寒暄一番,可一眼瞥见了蒙武在门外站着,气鼓鼓的、还不时的瞪着王翦,几人便吃了一惊。等看到蒙武身后的老太太时,众人的表情瞬间精彩起来。

    但这等尴尬事,纵然有趣,也不能拿到台面上说。几人或捂嘴或憋笑,与三人好好的絮叨一番后,便按主客次序坐了。

    这时,王安等人也已经走了进来。

    她先在厅内瞄了一眼,见楚南雄正在老太太身后坐着,心中顿时说不出的欢心满意。与厅内长者一一见礼后,就低着眉眼走到楚南雄身侧,脸儿红红的,也不欠腰、也不福身,在楚南雄右手空位上坐了,低声问了句:“既然来了,怎么不去西厢找我?姐妹们都想见见你呢。”

    哪知楚南雄还没回答,商女与白柔竟然提着两只软塌跟了过来,也不管有没有案几,将软塌往二人身后一放,端端正正的坐下了。那白柔还笑嘻嘻的道:“你们聊你们的,我俩只静静的听着,不打扰你们哈。”

    几个小儿孙如此胡闹,顿时惹得厅内的爷爷奶奶们大为尴尬。王翦本来还想出言制止一番,可一抬头瞥见商公笑眯眯的看了过来,指了指他、蒙武及老太太,又指了指王安、青桐和楚南雄,心中也大为窘迫,老脸一红,倒也不好意思开口了。

    一声令下之后,菜肴酒水便徐徐而上。王翦自离了朝堂之后,就开始钻研起商事农事来,因此与商公、白仲聊得也算契合。

    只因提到巴蜀一带这几个月来各路生意的行情走势,商公说道:“巴郡蜀川,天府之国,其茶蔬盐铁、粮米布帛,无有不兴。如今五地初定而齐国动乱,那巴郡蜀川的生意买卖便算得上是天下间头一号了。”

    王翦听了,连连点头。

    商公笑道:“听说侯爷在巴蜀也有田产商铺,且为数不少,不知收成几何?”

    一旁白仲听罢,也抬起头来,附和着笑道:“我白氏一族专门经营粮米牧刍生意,若侯爷产的了好谷米,可否交给我白氏?凭侯爷的威望人脉,及我白氏的忠信品德,你我之间定然互利双赢。侯爷,如何?”

    王翦当然觉得好,可他有难言之隐。巴蜀一带的商铺田产,渭水这边是基本上不怎么过问的,全都由着侄子胡来。田里产了多少粮、铺里进了多少货,一季下来能见多少收成、利润,自己一概不知。甚至就连那边的田产、店铺数目到底几何,王翦都不怎么清楚,他又如何跟白氏做生意?

    白仲见王翦皱眉不答,也就不便多问,举起酒樽,邀众人同饮一杯,就笑呵呵的道:“听说,侯爷在那边的收成不错,可喜可贺,可喜可贺。”说罢,与商公对视一眼,便各自轻笑一声,斟满美酒,二人倒开始对饮起来。

    楚南雄在老太太身后听得清清楚楚,白仲话里另有所指,他如何察觉不出来,微微侧目看了王安一眼,低声问道:“岁末年初,那边的账目也该到了,庄上可有消息?”

    王安自矫诏伪书一事后,整天净想着如何搞定楚南雄了,哪里还顾得上庄园里的产业?

    她趁着这个档口,还不忘含情带笑与楚南雄对视一番,之后便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呢。”转身招来一名侍女,低声吩咐道,“去院内请老长史过来,让他带着巴蜀的账目找我。务必静悄悄的,切记切记。”

    侍女应声退出。王安又看着楚南雄笑道:“这等事情,日后再说,也不怎么着急吧。”

    楚南雄道:“既然答应了你,就该一做到底,不能推诿。”

    身后商女啧啧有声,“酸的哟,倒牙。”白柔也跟着嘻嘻道,“还倒胃。”用筷箸夹起一块羊肉脍,送到商女嘴边,嗲声嗲气的道:“公子,啊~~~”

    商女一口咬在嘴里,一边大嚼特嚼,一边嗯嗯有声,“不错,安儿的味道,真不错呢。”

    二人嘻嘻哈哈笑了一阵,这时,老长史抱着一本羊皮纸编纂成的书册,急匆匆走了过来,俯身在王安身后,低声道:“小姐,巴蜀的账目,今早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