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舟向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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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南院北落栀子香

    来得时候是初夏回程的时候已是深秋,一路上月盈都闷闷不乐,心里隐隐觉得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从回到南栀院到年节,袁明义一次都不曾来过,若不是每个月都有月例送来她都怀疑他是否已经忘记,有她这个人的存在了。

    眼见得失宠加之月盈并不是一个强势苛责的人,院里的奴仆们渐渐开始懒散怠慢起来,从前碍于袁明义的威严被捂住的风月事,也被底下人当成茶余饭后的消遣,并且丝毫不避讳她。

    这些时日来她一直很安静,就像是任由揉捏的面人。从这些奴才的谈话中她知道,袁明义十三岁就坐上了袁家家主的位置,底下有一个胞妹两个庶弟。庶出的弟弟都被他赶出家门了,只余下一个十六岁的胞妹疼爱有加。据说还因为她公开挑战天神的权威,至于怎么个挑战法她不得而知。

    南栀院是他专门用来养外室的小院,来来回回接待了四位外室,短的不过几个月,长的有一年多但是都逃脱不了被他送人的命运,除了南栀院还有一个北栀院也是拿来养外室的。

    除了外室他府里头还有一妻六妾,都是从好人家里聘娶的,在袁明义这里从来没有外室上位的先例。

    得知这些后月盈瞬间明了,怪不得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这些人对自己讨好由于,并不大尊重。明里暗里的并不肯服她,有了这个由头在里面就不奇怪了。

    这些日子她心里一直惦记着他,思念得茶不思饭不想,大概是这些内容太颠覆她的三观了初听闻的时候只是诧异袁明义这人居然热衷于当绿王八。

    接着就是愤怒,她不知道自己在愤怒些什么,大概是恶心男人的所作所为,为那些女孩子包括自己对命运的不公而悲哀。

    出人意料的是,她并没有多少心痛的感觉,就好像这只是在听一个品性恶劣的陌生人的故事,而不是她深爱着的男人。

    如今细细想来,对于男人的风流她多少心里是有谱的。第一次见面时他斗篷上的脂粉气,就连她们最甜蜜的时候她偶尔也能看到他身上的口红印和指甲划伤的细血丝,还有在杆县他的晚出早归他身上越来越重的脂粉酒气,那是独属于青楼酒馆的味道。

    其实他从来没有试图掩盖什么,以前奴才们不敢在她面前提这些是怕得罪正得宠的她,水月居的奴才不说是猜不透她的身份,而她自己一直在刻意回避这一切。

    她不敢去想不敢去打听,她不明不白的跟着他,不了解这人,不了解他的家室,也不了解这个陌生的地方,她两眼一抹黑,迷迷糊糊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把最没有防备的自己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他的世界里。

    很显然她并没有被珍惜,但是这似乎也怪不得他,他们非亲非故,没有人有义务庇护谁,她能仰仗的只有他的宠爱。

    所以她连怨恨的权利都没有,她能怨恨什么呢,怨恨他没有像她想的那么爱她吗?那也太可笑了。

    过年这天月盈给院里人放了一天的假,左右她这儿也没有事做,院里人很乐意的散了各自回家。

    其实这些人都是很乐意伺候月盈的,她事不多体贴人,也不像其他的女人失了宠就哭哭啼啼,搅得院里不得安宁,虽然待遇越来越差捞不到什么油水,好在府外伺候比府里头自由。

    夜里趁着丫鬟们睡的睡玩的玩,她悄悄的溜出府去,大概是得了袁明义的吩咐,寻常她想出来都会被人以各种各样的原因阻止,久而久之她也就不为难她们了。

    此番出去她并没有逃跑的意思,只是觉得待在小院里人都要被闷得发疯了,想出来散散心,顺便了解一下温州这座城市的风土人情。

    外头很热闹,到处都挂着花灯福字,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有带着孩子出门看灯的青年夫妻,穿着相似的衣服,孩子走在中间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笑得灿烂。

    月盈眼眶没来由的一酸,就好像在她的灵魂深处也曾渴望过被这样牵着。

    广场上有卖艺杂耍的,周围有带着面具的行人和嬉戏打闹的孩童,她找了个路边茶馆坐着听评书。

    讲评书的老头花白头发,背微微驼穿着青色褂子,讲的是袁家主反抗天神的故事。

    天神这个词月盈并不陌生,印象里这些人都是在供奉天神的,但是在她们的言语里她并没得感觉到多少敬畏。

    讲到高潮处那老头快板一排“:只听哐当一声脆响,袁家主打翻了签筒骂道‘:什么狗屁天神,我袁明义不信命,不信天只信我自己。’说着留下愣住的一众族老,带着袁大小姐扬长而去。”

    人群中有人高声道“:那这么说这次天神祭祀就没有圣女主持了”

    “那哪儿能呀!听说又从其他州挑了一个送去”

    “要我说这天神真是害人,两百个童男童女,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呀!”

    “可不是嘛!隔几十年就要来这么一次,谁受得了”

    “这哪是天神,这就是邪神!”

    “不是说送去祭祀的人不一定会死吗?听说袁家第一任家族就是活着下山的祭祀人之一”

    “过了那么多年谁知道是真是假,说不定是袁家自己给自己安的名头,要是真能活袁明义能那样”

    “真有天神吗?我们也没见过所谓的天神,也没被庇护过,要我看不过是各大家族合谋搞出来的幌子。”

    “袁爷你们也敢议论,当心被他家府兵抓去,拔了你的舌头。”

    “下雪了”不知道谁喊一句。

    月盈抬头望天,看到天边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来,苍穹像一块黑色的幕布,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没有一丝金光。周围的热闹忽然安静下来,有一股寒气袭来,她觉得一阵脊背发凉。这样无星无月的夜晚,让她惶恐。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一簇簇火焰升空,砰砰砰炸成绚烂的烟花,五彩缤纷,周围又开始热闹起来,人们不约而同的合起手掌闭目祈福,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安康幸福。

    月盈觉得这一幕有些讽刺,想起刚才茶馆里的高谈阔论,既然不信天神,那这些人又在向谁祈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