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重山，清晨阳光潦映流云倾泄直下，朝雾萦绕，折射虹光掠影，云底倒影朦胧，没有一丝杂念，静似无风。

    云偶尔稀薄时，零碎处隐约露出一角山间小屋，好像轻轻一碰就会消散了。

    睫毛微微颤动，擎羊初有一丝意识朦胧，听见缓缓吱呀一声，是木门被人推开。

    擎羊模糊睁眼，隐约看见一个人影，寻常的白衣道袍，脚步无声，恍然以为是世外仙人。

    那人方绑好雪白发带，飘然垂落，手背温和划过，修长十指捋顺而下，抚平皱痕，随后扫地，坐在炉灶前煮东西，药扇轻摇，每个动作都轻柔而虔诚，每件物品都被他细心对待着。

    擎羊想费力起身，稍一动作，便觉浑身酸痛，一脱力，弄出声响。

    “你醒了？”

    声音有些沙哑，却含万分温和。那人立马放下药扇而来，擎羊撑住些许，终于看清楚了些。

    男子身量似修竹，一袭雪白朴素，唯有腰间系一漂亮的淡青流苏作饰，再上看去，双手小心翼翼端着汤药，面如美玉，下附一双温柔的眼。

    他整个人气质出尘，分明白日里，却似月光色。

    擎羊第一眼，便忍不住暗叹：怎么会有这么干净的人！但对方是个年轻男子，孤男寡女，怎么说也……

    见擎羊警惕盯着自己，男子一笑，坐在床边，温声道：“姑娘昏倒在山下小清河边，我见姑娘重伤，而此地人烟稀少，便带回医治，唐突之处，姑娘海涵。”

    擎羊脑海飞速转动：

    承下易莲生一击，我竟然能活？易莲生不可能手下留情，那么此人定不是等闲之辈，是好是坏？总部大人一定派人在找我，外面看起来是清晨，就说明时间至少过了一日，而总部实力不可能一日都找不到我，如果不是巧合，那一定是此人有问题，但是，多少也不应该怀疑救自己的命人，万一仅仅是好心……擎羊张张口，刚醒来脑海里就思绪混乱，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连谢字都忘了，一摸双剑不在，急忙四下搜寻。

    “你的东西在这里，伤还未好，不要乱动。”男子轻轻按住了擎羊的手制止了她，随后拿过来双剑，原封不动，放在擎羊身边，又道，“此处与外界绝缘，姑娘大可放心疗养。我叫万古，只是山中隐居客，可否一问姑娘称呼？”

    擎羊再度张张口，又不知如何回答了，擎羊紫煞向来只是一个代称，南浔察司都是代号编制，她自幼便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又不好说代称泄露身份，难不成要临时现编？

    男子见擎羊几番张口却不语，略微有些惊讶，“莫非姑娘口不能言？”

    “能。”这次擎羊答得干脆，“我不是哑巴。”

    “那便好交流了。”万古把药碗端给擎羊，“此药治伤。”

    擎羊接过了药碗，但神色警惕不减，摇摇头，干脆直接问道：“恕我无礼，敢问阁下是什么人？”

    “姑娘是嫌我方才说得不够仔细？”万古端正坐好，竟似有几分乖巧，如数道来：“我叫万古，山中隐居客，北疆旧梁人，年龄二十一，八尺七寸，一百三十斤，母亲早逝，父亲为医中原……”

    “不用了不用了。”擎羊直喊打住，端起药碗，只喝一口，“我喝便是，是我多心了。”

    “无碍，姑娘警惕陌生男子，是寻常道理。”万古眉眼弯弯一笑，“那么姑娘呢？至少应该有个名字。”

    对方如此坦诚，擎羊也不忍相隐瞒，直言道：“我没有名字，而平时的称呼会带来麻烦，无法告知，还请见谅。”

    “那……总不好一直叫姑娘为姑娘，”万古略一思索，“我是在山下清河遇得姑娘，不如便唤姑娘为清河，如何？”

    这两个字都太刺眼了，擎羊偏过头去，顾不得嘴角还沾了些汤药水，怔怔道：“我不配这么干净的名字。”

    “为什么这么说？”

    “你也看到了，我的剑上，都是别人的血，是恶行。”

    “何不再看看呢？”

    什么意思？擎羊转过头来，见万古仍是那副温和的微笑，指了指她的剑。

    擎羊犹豫一下，拔出剑来，蓦然惊愕，又拔另一把剑，再次惊愕。

    自己的两柄剑干干净净，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迹，银亮的剑面原本是如此透亮干净的，恰逢早晨朝阳照进来，蒙上一层温和的金光。

    也不知对方是用了什么样的神仙法术，竟然能洗去滞留这么久的血污。

    万古温言：“姑娘没有擦剑的习惯。”

    擎羊直言：“任务紧凑，没有时间，也没必要，注意到的时候，已经不干净了。”

    “无论是剑上的、手上的、心里的，许多年来，回过神时，早已不干净了。”

    闻人无恙曾这样说过，他极少会谈到谋事以外的事情，却在擎羊成为擎羊紫煞的时候如此说过。

    “南浔察司，是弥漫血污的地方。”

    “但是现在，它们都是干净的。”万古打断擎羊的思路，抬起手，在擎羊发愣间，触碰到她的嘴角，指尖轻轻一抚，抹去了那残留的汤药，微微一笑：

    “擦去了，就干净了，

    清河。

    另一边，梁言三人已走几里路，临近上京不远了，说到此处，若见真又问：“所以说，现在祸世的大多妖怪，都是因山河卷破封，从里面跑出来的上古妖兽？”

    梁言继续道：“不错，那群恶妖各个自封了领地做什么妖主，说不定再不压制，就要自封为王，进攻朝廷了。”

    “故而，朝廷怕是自危，便提出重建天师府，”连行几日，路行止又点一夜灯火，接话道：“所以朝廷才发出指令，广招英才前去辅助。”

    梁言继续赶路，沉思道：“传说山河一覆，十方俱灭，可万不能落到恶人手中，比如闻人无恙。”

    若见真点头，“那便要先抵达天师府，再做判断了。”

    梁言一拉缰绳，“经过前方一片竹林，离上京不远了。”

    竹林优雅静谧，然而三人行之脚下忽闻一阵嘈杂气息，打乱这片地方。

    剑气！

    竹林之中，残留一片尽是剑气！

    雨水肆虐，竹叶打落，一片狼藉。

    一般情况下，人是感觉不到剑气的，而在此处，剑气却残留十分明显，像是发泄，观那林中划痕，足以看出此人用剑之疯狂。

    “莫非是有过高手在此打斗？”路行止感叹，腰间的生死剑竟是在发抖，带着一丝诡异的惧怕。

    若见真蹙眉，“这剑气简直比师傅还要厉害几分，若是以后遇到，小心为上。”

    “小心为上吧。”梁言擦了一把汗，“进入之后，就要告别了，二位朋友保重。”

    “梁兄保重，希望下次见面，你师兄已经痊愈！”

    “借你吉言！”

    三人点头示意，各自礼别，进入京城方向，自此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