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前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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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瀑布

    约莫到了半山腰上,刘云东体内真气枯竭,脚下变慢,心下惶恐,耳听不远处有水声传来,心中一动,纵身过去,便见到一个水流湍急的小溪由山上流淌而下,此时正值水季,溪水甚深。

    思量间,丘成已走上前来,望着刘云东冷笑道:“听说有个人在九江那边帮了岳泰的大忙,后来被许家派去保护许静入京,想来就是你吧。”

    刘云东握紧腰间长刀,缓缓回气,冷静道:“在下刘云东,和阁下近日无仇,往日无怨,不知为何苦苦追赶?”

    丘成眼中精光闪烁,怒声道:“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老子废了那么大的功夫才把许家那小子搞来,你们在老子眼皮底下把他救走,哼哼,真是不知死活,你以为有岳泰给你撑腰便能如此任意妄为么,他在我眼里连个狗屁都不是,你帮着他杀了封清平、刘征,就算是到了京城,大将军也绝不会饶了你,倒不如死在我手里,还能痛快些。”

    刘云东气急而笑道:“没想到你一大把年纪,口舌却如此厉害,三言两语便要颠倒黑白,你抢人是对,我救人反倒是错了。你若是有本事不妨就上前来,何必多说?”

    丘成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也好,老子便叫你知道我的手段,你已经看过藏在许家的《观海图》,而且已经得了不少好处对不对,刘征的本事不小,我可不信凭你原来那三脚猫功夫能对付的了他?”

    刘云东不再搭话,只是全力回气,无量神功在回气方面别有特长,说话间便已经恢复了二成真气,动起手来也未必没有还手之力。

    反倒是丘成,嘴上说的厉害,胸前却起伏不停,显然从城中追出来也消耗了不少真气,此时也在抓紧时间恢复,否则哪还会如此啰嗦。

    崆峒派的武功他在见了泰岳后便暗暗留心,大概知道崆峒派以硬功为主,铁布衫、铁砂掌之类的硬功自不必说,兵器也是以奇门为主,狠辣刁钻,在江湖上颇为独道,但在内功上却成就平平,虽有几门高深内功,却都是由外及内的法门,现有外功有成才能演练,是以在对敌时崆峒派传人虽然招式勇武狠辣,却后继无力,一旦陷入追逐或是持久战,便难以为继。

    也正因此,刘云东才借着自己无量神功回气快的特点,带着丘成在山中一阵狂奔,直到此时才准备和丘成过招,面对这等强敌,只有“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才有机会,一味硬打绝不可取。

    可惜的是,丘成江湖经验老道,嘴上说的厉害,却根本不会妄动,虽在一点点逼近,却根本没有动手的意思,让刘云东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刘云东心思急转,听见他也提起《观海图》,故意说道:“那《观海图》已经由岳泰岳大人带走了九江王府,遍邀江南群豪观看,你若是有本事,去他那儿看看不就得了,干什么来问我?”

    丘成冷笑道:“岳泰那小子就是个废物点心,身怀重宝而不知,反倒轻而易举就给千面神偷陆光宗掉了包,这事儿早在武林中传开了,毒娘子也在客店中见了唐天宝等人找陆光宗的麻烦,可惜我不方便露面,但你小子也这样诓骗我,也太小瞧了人。”

    刘云东嘻嘻笑道:“那你想要《观海图》就去找他们啊,说不定陆光宗还在庐山县内呢,还找我不是缘木求鱼么,我纵然看了几眼,也没记住什么,更不可能画下来给你看的。”

    丘成狠狠道:“到时候我自会去找他们,你先将你从图画中看到的东西告诉我。”

    刘云东笑道:“这倒是容易,那画上画的是一个人在看海,一共就那么多内容,现在我已经告诉你了,你放我走好不好。”

    丘成眼睛一眯,上前两步,双手向前一推,狞笑道:“好小子,这时候还在戏弄我,罢了,问岳泰也是一样,我这边放你走,西天路上你可要走快点。”

    刘云东横刀去挡,只觉得一路巨力袭来,急忙运转真气挡住,脚下一动,如同一条灵鱼一般滑入水中,连带着丘成的劲力也卸入水中,自己手脚并用,借着水力,往下游而去,比轻功还要快上三分。

    丘成暗骂一声,纵身沿着溪水追踪刘云东,却是仍不愿放跑了他。

    溪水急促,但终有劲头,刘云东见丘成仍紧追不放,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一时却也不知如何脱身,只好随波逐流,希望前往地势崎岖,挡住丘成去路,自己能借此逃出生天。

    好在庐山峻峭,这处溪水又蜿蜒曲折,有几处都是从山缝间大石中穿过,丘成虽然紧追不舍,却还是越来越远。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轰隆一声,刘云东只觉得自己身子整个儿飘了起来,又重重地砸进水潭之中,原来是溪水在断崖处到了头儿,形成了一条高高的瀑布,溪水都汇聚在这瀑布下的一个碧绿水潭之中。

    借着水性,刘云东缓缓游至水潭边,上了水岸,只觉得劫后余生,分外美好。

    忽地腰间一痛,整个儿身子无力地飘起,再次落在水潭之中,惊愕地转头望去,才发现丘成早就在此等候多时了,不但如此,就连赵良,梁丰等人,也正在一边黑着脸瞪着他。

    刘云东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腰间吃痛无比,张了张嘴,也不知说些什么,喉头一甜,“哇”地呕出一口血来,染红了一片潭水,这瀑布冲刷下很快消失了踪影。

    只听得丘成嘲笑道:“这小子还以为潜入溪水是什么妙计,却不知这庐山上溪水大都汇聚山崖小潭之下,这地方虽然偏僻,却正好是赵兄的取水之地,我也来过几次,早早便抄近路来此等候,若是不然,还真叫这小子走运逃脱了呢。”

    赵良轻笑道:“这也是这小子该死,梁兄,若不是他在九江多此一举,那《观海图》早便到了大将军手中,又哪用像今天这般,徒废功夫,还死了不少兄弟。”

    梁丰黑着脸道:“那《观海图》本是大将军点名要的,本已经得手,屡次被他捣乱,如今落入江湖之中,那陆光宗、唐天宝,据说还有塞外来的强人,可不是好相与的,图到了他们手中,再要去夺,便不知要多费多少功夫了,这小子的确该死,不过他只是个小喽喽,那姓许的才是此事关键,赵兄该不会真把他放跑了吧。”

    赵勇轻笑道:“梁兄放心,咱手下几名好手,和你手底下十来个训练有素的卫兵,在毒娘子的带领下,若还不能拦下陆云天那老滑头,那才是见了鬼呢,说起来还是情报有误,若知道是陆云天带队护送许家的人,我便应该多派些人去的。不过,借此机会,咱才有机会和梁兄暂时结盟,我们二人联手,在这庐山界面,有什么事儿是办不成的?”

    梁丰点点头道:“如此便好,若是有机会,还希望赵兄能帮我把那《观海图》取来,若是我得了大将军的赏赐,今后也不会忘了赵兄的。”

    赵勇颔首道:“自然自然,不过眼下还是先处理了这小子,他也见过那《山海图》,而且几乎杀害了大将军两位手下,不如就由梁兄亲自动手吧。”

    梁丰点点头,摸过一把长弓来,引着箭矢对准刘云东,忽地又放下,淡淡道:“刘云东,你今日左右不过一死,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大将军一向最爱惜人才,若你肯为大将军做事,今日我便饶你一命如何。”

    赵勇眼神一眯,阴沉地看着梁丰,却也没说什么。

    刘云东体内真气流转,仍在化解着方才丘成那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掌所带的内劲,他这劲力并未内劲,而是由外功而生,透体而入,并不沿着经脉运转,而是直接侵入血肉,破坏肌体,便是以无量神功的奇妙,也难以直接化解。

    闻听此话,刘云东强装无事,笑嘻嘻道:“大将军位尊职高,为天下百官之首,若他忠心为国,便是征召我在他手下做一个小卒子,我也心甘情愿,可是你们这样强逼我,要我像你们一样去做咱们如今这位飞扬跋扈,把持朝政的大将军的狗,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唉,你二人当狗当惯了,只要有骨头吃就觉得万分美好,却没想着终究还是有人想要当人的。”

    梁丰闻言,气急败坏,引弓便射,却被刘云东轻轻躲过。

    赵勇见状,冷冷笑道:“梁兄莫要被他花言巧语惹得生气,这样嘴硬的我也见过几个,不过在地牢里待了两天,就开始求爷爷告奶奶的,他不懂事不要紧,下辈子还有机会学,不若咱们一起动手,让他赶紧上路吧。”

    说着,手中洒出一片乌黑,却是一把淬了毒的印痕暗器,梁丰手中长弓也已拉开,一支长箭破空而出,朝着刘云东胸前而去。

    刘云东在水汽之中,看着暗器飞矢朝他而来,只觉得脑海中昏昏沉沉,迷迷茫茫,腹部的疼痛使他无法再次闪躲,索性便呆呆望着,等待着传说中的死亡来临。

    在这一瞬间,时间好像过得很快,不过刘云东并没有觉得失望,也没有觉得欣喜,更没什么其他更独特的感受,他只是像做梦一样,梦见了小时候在娘亲怀里玩,梦见了父亲教自己武功,梦见了父亲希望自己出人头地的殷切希望,梦见了自己初出茅庐便受挫,梦见了自己遇见项天明,梦见了自己在许府做护院,梦见了项天明死后遇到的种种奇怪的人和事……

    这些像梦一样的图像飞快地在他脑海中闪过,然后他就要死了,只是这样而已。

    他看见了最先来到的一枚暗器,感受到了暗器袭来时的风声,还有后发先至来到他胸前,已经穿破他衣服的箭矢,只等着暗器滑坡他的肌肤,毒气融入他的血液,他便可以彻底死去。

    四周的一切都变得很安静,没有了任何喧嚣声,甚至听不见瀑布的水声,更听不见岸上那些人的嘲弄声。

    他看见了赵勇等人脸上的表情,看见了潭中的游鱼飞快地游离自己身边,然后他就想要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等待一个真正的终结。

    可就在他要闭眼的时候,他忽然看见岸上三人的表情变了,变得非常古怪,他们长大了嘴巴,就像是有人把鸭蛋塞到他们嘴里了一样。

    他们看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