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来车往的街道边，被铁片隔离出来的施工工地上，工人们围绕在挖掘出的坑洞周边嘀嘀咕咕的指指点点着。

    几个比较年轻的工人已经爬上了挖掘机，伴随着他们的活动，身上带着闪电徽记的骷髅纹身仿佛嘲笑一般扭曲着。

    “库兹米奇他们上来了！”

    人群中猛然响起了喧哗声，在喧哗声中，一个年轻的工人从坑洞下方一个漆黑的洞穴中钻出，原本穿在身上的背心被他脱下，露出了胸膛与肩膀上带有闪电徽记的骷髅纹身。

    “一个地下室！”

    年轻的工人举起了手中用背心包裹起来的东西。

    “好像是以前战争时留下的，我看墙上写的是‘什么什么近卫军军人在此地为祖国战斗、献身’。”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非常好笑的事情，一下子笑了出来。

    不单单是他一个人，连周围的其他人也一起笑了起来。

    “你这里装的什么？”

    有人抢过了背心充当的包裹，大大咧咧地打开。接过刚刚一打开，就被里面的事物给吓了一跳，差点吧包裹给丢了出去。

    “你有神经病吧？这玩意儿拿上来干什么用？”

    人群的哄笑声中，男人恼羞成怒地抓起包裹在汗渍渍的背心中的骷髅头，用力地丢到坑中，在坑底滚动了几米后，又一次落入了一片漆黑的地下室里。

    “那里才是它应该在的地方。”

    似乎是想要擦掉手中因此沾上的脏东西一般，男人在裤腿上用力擦了几把，这才继续查看着背心里的包裹。

    “都是些证件。”很快兴冲冲的人们皱起了眉头。“这些东西不值钱，丢大街上都没人要。”

    “就没有什么勋章？”

    另外一个身上纹着闪电骷髅头的年轻人不死心地翻了翻包裹，最终只翻出了几个字迹都已经看不清的小本子。

    “见鬼！一个勋章都没有这里面的都是一群废物！难怪被人打到这里来了……”

    包裹在工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被一个年轻的工人扔进了一旁的垃圾堆中……

    ……

    周子岚甩了甩大脑，终于让自己回过神来了。

    也许是因为自己穿越后的精神病药物已经遗失，导致太久没有吃药了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地下室内缺氧的原因，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缘故，臆想症的幻觉在刚才又一次找上了他。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似乎是因为这个城市实在已经烂出了他大脑所能理解的极致了，这一次的幻觉居然难得地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好吧，也算不上有多好就是的了……

    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在诛心方面居然这么有想象力……

    当周子岚将那见鬼的证件包给再一次挖出来，交到安东连长手上的时候，那个叫科茹什科的通讯兵已经挖出来了一个半人深的洞穴了。

    虽然这名通讯兵已经是我们中情况最好的一人了，但在严重缺氧的地下室中，剧烈的劳动依旧使得他的体力难以为继，在进一步将缺口加深到一人深后，不得不退出洞穴中。

    然后将铲子交给了刚刚才休息好的周子岚……

    周子岚狠狠地瞪了眼快半身不遂的安东连长，又看了看另外几个缺胳膊少腿的士兵，最后只有后背受伤的周子岚只得捏着鼻子钻进了洞穴中挖洞。

    刚一钻进洞穴中，周子岚就被洞穴中不知从哪里滑落的尘土给呛得猛咳了几口——然后带起了更多的尘土。

    周子岚花了几分钟才习惯了洞穴中的环境，他打量着洞穴，思考着该从哪里下手。

    此时这里似乎是属于因为轰炸而坍塌下来的地下室某部分，土质显得比较松软，挖起来还不算太费力——至少比周子岚徒手挖坑埋证件袋要容易。

    抱着这样的想法，周子岚用铲子挖出了几铲湿冷的泥土，将它们倒在了自己脚边。

    而在外面的伤兵们也没有摸鱼太过，主动地将周子岚挖出来的泥土与碎石或是压实在洞壁上，或者搬运出去。

    但是周子岚在前进了大概几十公分就遇上了困难，阻挡他的是一大块木板，不知道是用于加固的工事，还是被掩埋的家具，它的面积远大于洞穴的宽度，这使得周子岚没办法将它挖出来。

    周子岚在它身上尝试了几分钟，在确定自己没有办法将它破坏后，不得不调整方向绕过去。

    但是他随即发现自己分不清方向了。

    尽管才钻入洞穴中两米出头，但是狭窄环境与缺氧所带来的巨大压力使得周子岚已经有了些许手足无措，一直到他盲目地挖掘泥土，结果被一铲子挖出来的泥土盖了一脸后，这才终于判断清楚方向。

    周子岚坚持着又挖了几十公分，这个时候他的耳中已经开始有了耳鸣，他试图掉头回去休息一下，但这个时候他却发现狭窄的通道中他根本没办法掉头。

    “帮帮忙，把我拉出去。”周子岚这个时候也没有再勉强自己，选择了向外面的同伴求救。“我爬不出来了。”

    外面什么声音也没有，但也有可能是他们说了什么，但是周子岚因为耳鸣而听不见。

    总之，在数秒钟后，周子岚感觉有人抓住了他的脚，将他从洞穴中拖了出来。

    接下来，周子岚与科茹什科轮流进入洞穴中进行挖掘，伤兵们则负责帮忙运输挖掘所产生的泥土。在接下来的数个小时时间里，两人互相轮班了近十次，地下室坚固的墙面成为了困死他们的囚笼，他们所挖掘出来的隧道一次次被地下室的墙面与天花板所阻挡，迟迟无法通往地表。

    “我们这样挖不是办法。”

    在又一次交班后，周子岚拉住了科茹什科，与他商议道。

    “我们直接冒险用爆破的方式弄出一个缺口。”

    科茹什科的状态无疑算不上好，当他被拖出来之后，他已经有些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

    但科茹什科这样的状态反而更加坚定了周子岚用手雷炸出一个缺口的念头。这样挖掘下去，天知道他们因为缺氧彻底失去行动能力之前能不能找到那个被炸出来堵塞半个地下室的缺口。

    与之相比，直接将剩余的手雷集中起来，用爆破的方式炸出一个缺口虽然冒险，但至少可以直接解决一直困扰他们的墙面问题。

    在下定决心过后，周子岚钻入了洞穴之中。

    在数个小时的施工后，洞穴变得复杂了许多。

    原本他们计划的是直接向斜上方挖掘，直接通向地表的。但是因为施工过程中的小规模塌方，以及为了绕开一些难以挖掘的障碍物的缘故，他们所挖掘的通道变成了一个弯弯曲曲的通道，中途甚至偶尔还会向下延伸一小截。

    而造成这一切麻烦的罪魁祸首，就是头顶上的那层天花板，或者说是一楼的地板。

    在战斗的时候，这层严实的墙面给了周子岚等人极大的安全感，帮助周子岚他们抵御了一次又一次的炮击。然而当它终于在德国人的炮击下坍塌，它又成为了周子岚等人的囚牢与坟墓。

    不知道是倒霉还是挖掘隧道出去本身可行性就极低，周子岚先后五次向上延伸隧道，然而却全都被那层坚固的地板给阻挡。

    但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周子岚凭感觉在隧道中找了一个比较曲折且深入的位置，用挂坠确定方向后，在旁边挖出了一个小缺口，将手榴弹全都塞入了缺口之中。

    原本苏军所装备的卵形手雷早已经用光了，现在他们所残余的都是从进攻的德军身上搜刮而来的木柄手榴弹，这给周子岚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他撕开尸体的绷带，将它们制成一根根布条，捆绑在手榴弹的拉环上，使自己能够获得一个足够的安全距离。

    而在布条的末端位置，周子岚出于保险还建立了一个防冲击波胸墙——就是简单的用挖出来的泥土堆了一个几乎将洞穴堵住的障碍物。

    在一切准备妥当后，周子岚钻出隧道将已经虚弱得快要爬不动的几名伤员挪得离洞口远了一点儿，并叮嘱科茹什科如果塌方就尽可能看看能不能抢救后，周子岚才再度钻回了都隧道中。

    本来在拉动拉火管的时候周子岚还想要整点遗嘱什么的，然而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就是一个和这帮子屁关系都没有，莫名其妙被卷进来玩命的异界人，压根找不到什么可说的。最后干脆自暴自弃地一口气将那一堆布条一次性全拉开了事。

    在一口气拉动手中的绷带条过后，周子岚立刻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石块将空余给绷带条活动的缺口堵上，剩下的听天由命了。

    在周子岚的感觉中，好像一直等到过了几分钟时间，土墙的另一边都迟迟没有一点儿动静，以至于周子岚都以为自己整的绷带是不是在扯动的时候被扯断了，根本没有完成点火。

    但周子岚克制住了挖开土墙的念头，在原地等了等，忽然回过神来，自己完全没必要在这里等着，完全可以退出隧道多等几分钟再说。

    也正是在周子岚打算退出隧道的时候，他眼前的土墙忽然崩塌了。

    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那就仿佛是从跳台上一头扎入水中一般——四面八方一齐涌来的压力另周子岚的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外界的一切感知都在这一刹那被切断，甚至连呼吸都成为了一种奢侈。

    几秒钟？几十秒？几分钟？

    就像是忽然从水中钻出来一般，新鲜的空气忽然涌入了周子岚的肺中，原本已经开始飘散的神志随着氧气的供给忽然间恢复，周子岚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他成功了。

    尽管自己几乎被泥土掩埋，尽管自己还没来得及爬到爆炸点过去查看，但是他知道自己成功了，地下室内温暖的空气在飞快的流逝，冰冷的空气裹挟着呛人的硝烟向地下室内涌动着。

    周子岚这数天来的战斗所留下的伤势仿佛在这一瞬间都痊愈了一般，他疯狂地爬动着，掀开了掩埋在自己身上的浮土，爬过了被冲击波冲垮的土墙，爬过了弥漫着硝烟的隧道，爬过了被爆炸掀开的土壤——

    在那一瞬间，斯大林格勒特有的血红色夜空映入了他的眼帘，生者世界的喧嚣将他浑身上下沉睡的细胞都为之唤醒。

    海啸般连绵不绝的颤动中，如雨的银色光辉在血红色的夜幕下闪烁，就像是一场华美的流星雨……

    但那不是星空，是天穹下，人类文明所铸造的毁灭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