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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炼狱(2)

    在安东连长的带领下,苏军士兵紧随其后发动了冲锋,排山倒海的“呼啦”声音一瞬间将周子岚从浑浑噩噩中惊醒。

    或者说是被惊得愈发浑浑噩噩了——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在那装模作样地喊着“乌拉”跟着人群一块儿冲了上去。

    因为这一波冲锋的时机配合得太好了的缘故,车站的德军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像样的抵抗。在被手雷炸得七荤八素过后,甚至不等他们从地上爬起来,冲锋的苏军就涌入了他们的防线中。

    负责防守车站大厅的德军在忽然的手雷袭击下损失惨重,一轮手雷的轰炸过后,原本一个排的队伍中还能站起来的人甚至不到一个班,这阵型完全混乱的一个班在一整个连的冲锋中仅仅支撑了不到一分钟就宣告覆灭。

    安东上尉呼喊着带领士兵们继续冲锋,1连的士兵们甚至没有留下人手防御就再一次投入了对车站其他房间的进攻。

    这种完全不计伤亡的冲锋完全打乱了德军的防御,大量德军士兵甚至还没来得及找到自己所属的班组就迎面遇上了苏军的手榴弹与弹雨。仅仅不到十分钟,战斗就已经扩展到了整个车站内。

    同时,苏军毫不顾忌伤亡的冲锋使得防守的德军对敌人的数量产生了严重的误判。在仿佛所有班组都遭遇大量苏军围攻的事实中,德军在战斗打响后不到十分钟就做出了撤离的决定。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原本还在给冲锋的苏军造成伤亡的德军防线就如同爆炸的气球一般瞬间消失,刚刚还因为德军的一串子弹缩回了墙角,结果当再一次探出墙角时,对面的德军甚至都已经跑到了车站外头去了。

    这种碾压性的胜利极大地鼓舞了周子岚的信心,在跟随着一名苏军身后一顿瞎跑就赶走车站的德军后,仅有的忐忑随着冲锋的脚步而烟消云散。周子岚振奋地跟随着进攻的苏军一同顺着车站的走廊清扫房间。

    一名手持冲锋枪的士兵跳过了堆砌着沙袋的房门,周子岚紧随其后从半人高的掩体上一跃而过。在被多巴胺刺激得飘飘欲仙的大脑驱使下,周子岚感觉自己的身体又一次陷入了那种轻飘飘的感觉。

    但与之不同的是,这一次周子岚却感觉身体从未有过地灵活,身体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不再需要大脑指挥,无论是光滑地面上流淌的鲜血还是凹凸的障碍物都被他的身体轻巧无比的越过。

    他紧跟在那名老兵身后冲入了曾经可能是员工休息室的地方,散发着汽油气味的尸体被堆砌在房间中央,周围的窗户全部都被杂物与木板封死,城市燃烧的火光从木板条的缝隙中射入,在房间中留下了遍地血渍。

    他们没有忌讳房间内堆积如山的尸体,径直冲向了被木板条封的窗口,透过木板之间若有若无的缝隙,可以看见车站广场上正在撤退的敌军。

    老兵扣动了冲锋枪扳机,冲锋枪射击时连绵不绝的枪声与闪光在漆黑的房间内同时折磨着周子岚的眼睛与双耳,弹壳落在液体中骤然冷却的嗖嗖声与噼啪声连绵不绝,秋风渗入房间的呼啸声凄厉尖锐……

    但从未有过的亢奋使得周子岚完全无视了这些,他在亢奋感的促使下抬枪瞄准了一个德军的身影,迫不及待地扣动了扳机。

    枪声没有响起。

    在下午的战斗中射出一发子弹后,因为没能拉开枪栓的缘故,那颗已经激发的子弹一直都留在他的枪膛中。

    但周子岚此时完全没有在意这一点,他仿佛是着魔了一般拉动了枪栓。白天还死活无法拉动的枪栓此时却宛如没有阻力一般顺滑,氧化发黑的黄铜弹壳被抛壳钩弹出,新的子弹被枪栓顶回枪膛。

    “砰——”

    子弹射击所产生的尘埃与振动使得周子岚一瞬间丢失了自己的目标,因为持枪姿势不对,枪托没有完好与肩膀贴合的缘故,后座所产生的撞击砸得周子岚的肩膀隐隐作痛。

    但这种刺痛反而进一步加深了他的亢奋,他拉动枪栓,再一次找到了一个新的目标,扣动扳机,再拉动枪栓,寻找新的目标……

    全威力步枪弹在室内激发的巨响震得头顶的天花板都在飘落尘埃,但周子岚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忘我地打空了弹仓内的子弹,随后以从未有过的熟练用弹桥塞入一夹新的子弹,对着广场上的德军一次又一次扣动扳机,在将这一夹子弹射光后,再次塞入一夹子弹……

    广场上负责掩护撤退而留下的德军还在抵抗,随着越来越多的1连士兵加入夹攻,他们渐渐被被压制在了广场喷泉的环形阵地附近。撤退的德军在火车站外的铁道附近组织起了一条防线进行掩护,但他们根本无法从苏军的夹击下离开阵地。

    猛然间,有人用力拍打了周子岚的肩膀,使得他从忘我之中回过神来。

    拍打他肩膀的是一个周子岚没有记清楚名字的排长,在普希金广场与那位大饼脸plus高官见面的时候这个排长也是其中之一。

    此时这个排长正示意周子岚跟随着自己走,尚未从亢奋中回过神来的周子岚没有任何思考就跟上了他,与其他几个同样被叫上的士兵一同跟随着排长从火车站的走廊中穿过。

    但慢慢地,也许是肾上腺素的效果开始退去,周子岚开始觉得疲倦了,他跟随排长的脚步变得沉重,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他奔跑的脚步迟缓了下来,既有疲倦,也有重新涌上心头的恐惧。走廊的门扉里响起的枪鸣声刺动着他的心脏,每一声枪鸣响起,他的心脏就猛然跳动一下。紊乱而又急促跳动的心脏鼓动着血压冲击着他的大脑,整个大脑都宛如缺血一般时明时暗。

    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子弹从身边掠过,空气被划开的轻微呼啸声轻微却又刺耳。

    流弹的威慑下周子岚的脚步不由得慢了半拍,这半拍使得他的身体宛如濒临极限的破烂机械一般一下子宣告瘫痪。他的右脚可笑地绊倒了自己左脚,极其狼狈地摔倒在了地上。

    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止血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这使得一名前来查看他的情况的士兵以为他负伤了,就将他随意地搬到了一旁,然后继续跟随者队伍跑去……

    战斗还在继续,但周子岚却感觉已经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宁静的黑暗慢慢向他靠近,物质世界的一切都被黑暗越挤越远。

    他在恍惚中看到了德军重新组织起了进攻,试图夺回车站。

    他在恍惚中看到了苏军依靠坚固的车站工事进行防守,顽强地抵御进攻。

    他恍惚中看到德军士兵从身前匍匐爬行,又在恍惚中看到苏军士兵从身前一跃而过。

    在激烈的战斗中,周子岚彻底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