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是不由自主地，周子岚再次回头看了眼身后那具彻底失去动静的尸体。

    正如幻觉中的潜意识所说，那具尸体早就已经死了——在那名冲锋枪手对着牢房内扫射的时候。

    至少三颗子弹命中了他的身体，将身体染红的鲜血并非来自他人，恰恰是来自于他自己。

    但就是这样一个几乎已经将血流尽的人，刚才却生龙活虎地将周子岚摁在地上胖揍了一顿。

    “你到底是什么人？”

    肾上腺素所鼓舞的勇气伴随着战斗的结束缓缓褪去，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杀死对方的周子岚，伴随着发麻的头皮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然后，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让他停下了步伐。

    “我？上帝的选民。”黑魔法师傲然道。

    “他？孤魂野鬼罢了。”年轻人冷笑道。

    “肉体这种东西坏了就坏了，换一个就是的了，你们杀不了我。我要杀死你们实在太简单了，随便给影子一个命令就可以解决，躲在房间里还是掩体中都没有任何区别。”

    完全没有搭理年轻人的讽刺，黑魔法师依旧维持着自己那慢悠悠的傲然声调：

    “按照我们的传统，你杀死过我一次，证明了自己并非劣等人种。作为认可，我会赋予你一个机会，在我继续进攻尝试杀死你之前，你可以向我提出一个愿望。在我能力范畴之内的任何愿望都可以，知识、情报、财富、生命——一切都能满足。”

    黑魔法师注视着周子岚，用一种正经到连周子岚都尴尬的严肃语气说道。

    但周子岚毕竟只是一个除了不痛不痒地挥了两拳后被人摁在地上一顿暴打的普通人，面对这种视线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不由得将眼神投向了身为MVP的年轻人。

    “这种屁话你吓唬一下别人就成了，吓唬我的话就免了。”

    可惜的是，年轻人全然全然没有与对方好好聊天的想法，而是专心致志地在德国飞行员的尸体上摸来摸去，找着什么东西。

    “在你指出人太多了的时候，你就已经露馅了——如果你真的觉得太多了的话，你自己少留一些就行了。

    但你没有这么做，这就说明，留下二十多人，从中挑选八人……不，是七人，你发现人还是多了之后故意找借口杀了一个。七这个数字对于你来说是有必要的。

    正常思考的话，你是为了杀死一半人来保持威慑力，借此控制剩余的人。可这对于有两百多个服从命令的行尸的黑魔法师来说是没有必要的，行尸带来的死亡威胁比那一点儿小手段有用明了得多。

    换句话说，你要的不是外部威慑带来的服从，而是直接击垮对方的抵抗心理——这是你在身陷敌阵后冒着生命危险都要做的重要事情。

    获取情报，里应外合，制造一场足以波及前线的混乱，恢复自身状态……这个时候你的目的无非是这些，这种情况下，你的所作所为已经很明显了——这是一场仪式，而我们这些俘虏，就是你仪式上的祭品。

    而祭品，从来没有活路。”

    说到这里，年轻人向黑魔法师抬起了自己从尸体上找到的东西——一个沾满鲜血的黑皮笔记本。

    “在意识到你在举行一场仪式时，我事实上已经没有选择了。不想成为祭品，那么我就只有破坏这场仪式。通讯室是一个完美的选择，它可以让我在破坏仪式的同时保护我不被行尸们撕碎。

    而你为了逃脱敌阵而特地准备的仪式被我破坏后，你所能做的只有及时止损。你在我身上针锋相对所浪费的每一秒钟每一份魔力，都是在增加你落入NKVD手中的概率。”

    随着年轻人的话语落下，沉默笼罩了整个地下防空洞。

    即便周子岚没有看到黑魔法师神色上的任何变化，但他也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的迟疑。

    是的，在确保了通讯室的安全过后，杀死周子岚的成本已经上升到一个危险的境地了。

    在最初因为被偷袭而气上心头的时候还好，但是被猛戳几下痛点冷静下来后，黑魔法师也在年轻人的话语下意识到了，无论他是否还能憋出一个魔法，他都不应该将之浪费在周子岚身上——除了泄愤外，这毫无意义。

    “最初看到你被关进我隔壁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和那群布尔十维克根本不是一条道上的。看样子我没看错。”紧绷的气氛陡然松懈了下来：“我有一个条件，把通讯室砸毁。”

    “成交。”

    仿佛是早就想到了这个答案一般，黑魔法师的话音尚未落下，年轻人就将手中的笔记本丢到了周子岚手中，随后一板凳砸在了衣柜一般的大型电话交换机上。

    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

    伴随着电话交换机的变形，黑魔法师宛如融化的墨迹一般与漆黑的走廊融为一体，消失在周子岚视线内。门外的丧尸无声地离去，而门内，短路的电火花宛如巨大机器的鲜血一般四处飞溅。

    哐啷——

    最终，伴随着通讯室里最后一张木椅碎裂，年轻人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气喘吁吁地坐在了周子岚身边。

    “那个傻逼的笔记本上写些啥？”

    对方的话语终于让周子岚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是可以呼吸的。

    他活动着酸痛的四肢，平复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翻开了笔记本。

    “看不懂……”

    仅仅看了一眼，周子岚就意识到了自己穿越后貌似只无师自通了苏军一方的语言，这大概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设定问题。

    “让我看看……妈诶，这那傻逼的字写得更个狗爬似的，我第一眼还以为是哪门子密码呢……”在确认了黑魔法师已经离去后，年轻人立马就开始上嘴脸了，一口一个傻逼就像是要发泄自己方才的屈辱一般。

    “这上面写着什么？”周子岚问道。

    血管因为疯狂泵动的血压而有些抽搐，周子岚心底事实上隐约已经有了答案，但是他依旧有些不太敢相信。

    “课堂笔记。”

    年轻人一目十行地翻动着笔记本，敷衍得叫周子岚怀疑他是不是在瞎编。

    “毕竟是实用化才几年就从速成班里出来上前线的货色，学习时长连大学生都不如，除了一些常用的魔法，别的离开了笔记本都能忘了施法步骤的纯菜鸟。”

    但周子岚没有听到年轻人语气中的鄙夷，他脑子里回荡的全都是“速成班”这个词汇。

    “速成”这个词语，不管在任何地方，都是和“快速上手”划等号的。

    “你又没魔力，怎么用？”年轻人似乎是看穿了周子岚的心思，冲他翻了个白眼。

    “这帮子人的魔法出自他们概念中的‘地狱’而来的，只有那些经过了集中营加工的灵魂才能作为魔法的‘动力源’。没有灵魂加工技术，你要施法就只能靠着霍霍自己的灵魂，随便放个法术自个儿就变成一具行尸了。”

    “就是说，之前那家伙的屠杀是在收集灵魂，以维持自身的战斗力？”

    周子岚一下子就感到了鸡肋——别人魔法顶多也就是氪金，结果这个黑魔法居然是氪命的？而且氪命的效果也不咋地。

    “哪有那么高效率，顶多就是勉强补足亏空，让他不至于放完魔法后当场被自己的影子给吞了。后面被搅黄了的那个仪式倒是有可能——”

    说到这里，年轻人将笔记本上的某一页展示给了周子岚。

    但可惜周子岚眼中只有满篇涂涂改改的陌生文字，甚至连成段的话语都没有，满篇都是各种各样意义不明的短句。

    周子岚唯一能看懂的就是上面那画来画去一团乱麻的箭头。

    “差不多就是一整套简易条件下提取灵魂的手段——削弱抵抗心理，再通过折磨恐吓之类的手段使对方处于一种绝望状态，以此来确保剥离灵魂的过程中不至于有太大损耗。”

    看周子岚一副完全看不懂却还要装模作样浪费时间的模样，年轻人直接解释了起来：

    “不过没有看到石英或者宝石之类的东西用来储存灵魂，那么基本可以判断那家伙的打算是直接在这里整个大乱乐子，以此帮助前线打出一个缺口，直接让自己的友军过来。”

    说着的同时，年轻人也翻过了笔记本的最后一页，随后便宛如丢垃圾一般将笔记本丢给了周子岚。

    “这东西可以直接给你，但是作为交换，你必须要当做没有见到过我。”年轻人拍了拍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说道。

    “没问题。”

    周子岚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年轻人八成也是一号魔法师——至少在神秘学方面知识丰富。这个笔记本上的内容对于周子岚来说也许足够珍贵，但这家伙来说是真的看不上，在随便翻阅了一点没有发现什么新花样后，立刻就对它失去了兴趣。

    “对了，怎么称呼你？”眼见年轻人打开了通讯室的防护门打算直接离开了，周子岚终于想起了自己还不记得眼前这个家伙的名字。

    “我？”年轻人已经探出一半的身子又重新退了回来，他眯着眼睛看了周子岚几秒钟后，便走出了通讯室，反手将们关上。

    在防护门关闭的沉重声响中，对方略显缥缈的声音传入耳中：

    “清水，清水先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