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那名德军飞行员所说的那样，十分钟后，一切都结束了。

    整个防空洞内四百六十余人，一百多具尸体彻底损毁，近三百人沦为了行尸走肉，只剩下最后二十二号人被战战栗栗地驱赶在一个较大的活动室之中。

    “你们有两个选择。”

    没有影子的德军飞行员一瘸一拐地走在包括周子岚在内的二十来名被筛选出来的俘虏前方。

    原本高挺的鼻梁已经被打断了，整个面部都因为被殴打而呈现出一种肿胀的紫红色，身上的大衣沾满了鲜血，浑身上下都包裹着简陋的绷带——单单从外表上看，他比那些死于黑魔法的行尸走肉们更接近一具尸体。

    “一个，是你们掩护我穿过前线回到第三帝国的防区。届时，你们将会获得丰厚的奖励，在未来的清扫之中你们将有幸摆脱集中营。”

    德军飞行员那因为肿胀而显得有几分可笑的眼睛从鹌鹑一般缩着脑袋的俘虏身上扫过。

    “另一个，就是继续为你们的暴君卖命，届时，我就会像他们一样将你们制作成行尸，用以在后方制造混乱。”

    语毕，没有给人们更多的思考机会，那名飞行员——或者说是黑魔法师——他就站在了最前面的一名俘虏身前：

    “现在，给我一个答案，五秒钟时间。”

    那名可怜的俘虏是一个妇人，从皮肤的保养上看有着不错的家境，即便是身处战火之中，依旧穿着一件有着别致花纹的连衣裙。

    但此时此刻，她仅仅只是一个因为体弱无力而被挤在了最外面，直面一名黑魔法师的可怜虫。

    面对着堵在活动室出入口的行尸走肉们，害怕得连一句完整的话语都说不出口来了。

    “五秒钟到了。”

    黑魔法师遗憾地拍了拍妇人的肩膀。

    在这一瞬间，求生欲终于冲破了恐惧，妇人抬起头来想要开口。

    但一切都已经晚了，妇人口中的话语变成了痛苦的呻吟，皮肤下方的血管在飞速涌动的血流面前无可抑制地膨胀开来，宛如裂痕一般爬满了由惨白转向青紫的皮肤。

    下一秒，妇人的呻吟变成了无声的尖叫，她用指甲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脸庞，用额头在粗糙的混凝土地面摩擦着，试图用这种方法缓解自己的痛苦。

    数秒钟后，痛苦褪去了。妇人放下了自己因为毛细血管的破裂而呈现出青紫色的手臂，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沉默地从黑魔法师身边走过，与堵住活动室出入口的行尸走肉们站在了一起，用呆滞的眼神凝视着残存的羔羊们……

    “下一个，你选择什么答案？”

    黑魔法师指向了下一个人——或者是一群人。三个年纪总和快两百岁的老人互相蜷缩在一起，也许是寄希望于黑魔法师指的是别人，也许是早已被吓坏了，什么回应都没有，只是在那里一个劲地叨念着祈祷的话语。

    五秒钟后，活动室两端又多了三个干瘪的行尸。

    “我帮助您！求求你放过我！我帮助您……”

    一连四名前车之鉴终于彻底击垮了剩余所有人的心理防线，不等黑魔法师再次开口，剩余那些被精挑细选留下的老弱病残们就选择了屈服，哭嚎着哀求对方的饶恕。

    但黑魔法师没有丝毫动摇，他摇了摇头，因为肿胀而显得可笑又可怖的眼神从剩余的人群身上扫过：

    “不，剩下的太多了，人数再少一半比较好。”

    仿佛是想用嚎哭让对方改变主意一般，人群之中的哭嚎愈发响亮了起来。

    直到其中一声嚎哭化为了呜咽。

    一瞬间嚎哭声停止了，残存的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死死地掐住身边一人脖颈的年轻人，随后绝望地看向坐在旁边的黑魔法师，仿佛想要让黑魔法师出面来制止这场疯狂的谋杀。

    而他们所能看见的，仅仅只有黑魔法师的狞笑。

    接下来，长达五分钟的混乱令人群数量达到了黑魔法师的要求。

    “对，这样才对，看看那些布尔十维克给把你们变成了什么样子。在中央集群的时候我听一个俘虏说的很好——难道奋起反抗斯大林和布尔十维克同伙不是每个俄罗斯人首要的神圣义务吗？”

    黑魔法师用不知是嘲笑还是赞美的语气，向最后残存的九人发表着自己的演讲。

    但很快地，他也意识到眼前的人们全都沉浸于恐惧之中，全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好好聆听自己的演讲。

    “没劲……”

    入魔一般癫狂的神色一下子从脸庞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扫了兴的无精打采。

    于是，伴随着剩余人数变成了八人，狭小的活动室中回荡起无比热烈的掌声。

    “这样才对，默契，我们要默契，懂么？不要什么事情等到我说出口后才动，我一个眼神，你们就应该知道该作什么，懂么？没什么难的，不用哭——”

    黑魔法师满意地点了点头，和蔼可亲地为愚钝的部下们擦拭着眼泪，但无论他怎么擦都没法将眼泪擦干，甚至越擦越多了起来。

    “你们要知道，我不需要哭哭啼啼的懦夫。”

    最终，彻底失去耐心的黑魔法师，用视线让对方停下了哭泣。

    “很好，现在我们终于可以正常工作了。”

    拍了拍手掌，拥堵在活动室门口的行尸们让出了一条通道。

    也许是因为防空洞内空间狭小的原因，也许是因为这名黑魔法师自身的恶趣味，丧尸们让出的通道连单人通过都稍显勉强，当周子岚与其他幸存者们跟随在黑魔法师身后穿过时，几乎每走一步都不可避免地与那些狰狞的行尸们有所接触。

    万幸的是，这些行尸们并没有什么一触碰到就会袭击的机制。尽管它们有的宛如一块干冰一般又冷又硬，有的残缺不全，有的与正常人别无二致，但终究，此时此刻这些行尸们依旧如同雕像一般无神地注视着前方的虚空。

    这条煎熬的走道仿佛走了一个世界那么久，一直走到周子岚都因为呼吸不畅而有些精神恍惚的时候，他们终于从漫无边际的行尸中走了出来。

    在走出尸群的那一瞬间，周子岚甚至因为大脑的如释重负而有一刹那失去了意识，如果不是因为彻底麻木的身体依旧在机械一般地重复着走动的步骤，他恐怕就已经像那几个人一样直接一头摔倒在地上了。

    这一次，黑魔法师没有将注意力集中在身后这些可悲的人身上，而是继续向着前方走去。

    顺着黑魔法师前进的方向，周子岚看到了黑魔法师的目的地。

    那是一扇被厚重的钢制防护门保护的房间，在钢制防护门旁边，被涂成白色的粗糙混凝土墙面上钉着一个小小的金属门牌：通讯室

    “咔——”

    没有任何动作，沉重的防护门开始解锁，齿轮与机括互相咬合运动的摩擦声响过后，上百公斤的防护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在这一瞬间，黑魔法师再一次拥有了自己的影子。

    肌肉骤然放松，原本宛如一具尸体的黑魔法师这一刻重新有了几分活力，看起来稍稍有点接近于一个病人而非尸体。他迫不及待地拉开了钢制防护门，露出了通讯室内被白色仪表与黑色旋钮布满的电台。

    或者说，通讯站。

    即便是以周子岚那一窍不通的老式电台了解，他也可以清楚地意识到，眼前的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通讯电台那么简单。

    这是一个隐藏于防空洞下方的通讯枢纽。

    仅仅只在电影中见到过的人工电话交换器成排成排地拥挤在在周子岚眼前，用于插入电话线的连接孔密密麻麻地遍布在古老的仪器上，宛如一个庞大的蜂巢。

    每一个代表着一根电话线的连接孔上，都贴着一张小小的纸片，上面用钢笔字书写着文字——

    【趁·现·在·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