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子大才。”张自清落步于桐树前，笑眯眯道。身边玄刀门弟子默不作声，他们知道这位老先生不是在和他们交谈，而是冲着树上那位。

    关小怀咽了咽唾沫，方才一幕差点没把他从树上惊掉下来。

    “张伯伯，此人当真无门无派？”

    “呵呵，这年轻人才刚来洛阳没几天，暂住于寒舍。”张自清的回答无疑给他服了一颗定心丸，于是连忙跃下树马不停蹄的跑向那青衣少年。

    柏立群被动静惊扰，不悦睁开双眼。关小怀自觉举止不妥有些难以为颜但又不舍眼前此子，双手抱拳道：“敢问少侠师从何派？”

    “在下无门无派，怎么了？”柏立群微微一笑，心思玲珑猜到对方要言何。

    果然，这位玄刀门的关门大弟子欣喜一笑开始扯东扯西。先是说自家门派龙凤众多乃中原数一数二的名门正派，门下产业众多所以修炼资源比起其它门派更为富裕。见对方丝毫不为所动又咬咬牙报上自己师父的名号：“少侠实不相瞒，在下师从玄刀门长老夏崇栋。”

    “夏崇栋？那位曾一刀劈开黄河令其不能自流的【刀狂】夏崇栋？”这个名号委实令柏立群一惊，他虽然已经知道面前这位是玄刀门的关门大弟子，但万万没想到居然是那天下排名前三驻步天人境已久的夏刀狂的弟子？

    这武学境界划分最初并未统一，以往天下有着数不清的大大小小门派如同雨后春笋般林立江湖，各门各派间因为武学路数千差万别所以自有境界划分互不通用。也不是没有人想过统一划分，但那个时候到处都是过江龙地头蛇互咬厮杀谁也不服谁，就算是盛极一时的门派也会很快衰败，所谓的天下第一派这个称号犹如踢足球般今日归你明日归他。

    直到后来一场变革才使得江湖乱象终结，大部分小门小派终归陨落。现在世人只记得那五家名门正派，其它全部都被划分为了二流势力。

    因此这个境界划分才得以统一，由低到高分别为：学徒、宗师、天人。

    别看只有三个境界，这已经是在众多嗤之以鼻的声音下最好的结果了。因为武学境界并不能和战力同等划分，就比如说那少林和尚练就佛法大成之时便能获得金刚不坏之身，刀枪不入、水火不伤。但少林向来以慈悲心怀著称，不仅要谨守佛家五戒平日里更不能随意杀生。所以武学路数皆以防守为主，杀伤力便捉襟不足。

    若有学艺不精者碰到那专以剑走偏锋，舍弃全部路数只讲究一击必杀的刺客。就算差距一个大境界也未必是其对手，更何况习武之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修炼者皆认为武学不达大成、境界不达宗师便都是孜孜求学者，故而宗师以下皆是学徒。至于天人境，都是天资纵横佼佼之辈方能跨越天地鸿沟取得那一丝飞升大道之机。

    至于天人境之上？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间万物皆生死于天地之间，又有何人能轻易跳至天外摆脱三界六道轮回？

    飞升大道，归于天地之间与其同寿万古不灭已是人们心中最大的愿望也是最大的野望。

    关小怀呵呵一笑，看来终于是打动了眼前这位天赋异禀的少年。虽说自己还未出师，但若能替宗门收下这位才子想来那位脾气古怪的师父也不会怪他越俎代庖吧？

    可惜的是柏立群依旧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随意挂在腰间的木剑。

    “哦...懂了。”关小怀恍然大悟又摇头叹息，看来对方心中已有方向。虽说枪为兵器之首，但那是凡夫俗子和军伍才这么认为。习武修炼者皆认为刀剑才是并排首位，前者因为适用性被人们普遍接纳；后者则是因为儒家思想影响太重，哪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就算手无缚鸡之力不也要腰间挂上一把灿灿生辉的装饰佩剑？自古以来都是剑客刀客甚多，可曾听闻过有枪客棍客？那真是比凤毛麟角还要缺稀。

    不过青衣少年笑着表示，自己虽然不会拜入玄刀门下但也有个不错的苗子可以推荐。关小怀一听是个漂亮妹子嘴角顿时扯到耳后根去了，吓得柏立群连忙收回话语表示不妥不妥。

    但耐不住这位性子跳脱的死缠烂打，在处理完一些后事便急着要随柏立群回张府。张自清呵呵一笑只觉有趣便也不加阻拦，反而十分乐意带路。

    当忧心仲仲的陈小雪和张莹莹站在张府门前都快化作两块望夫石了，才等到众人归来。看见师兄腰间的伤口，陈小雪不由得鼻头一酸丝毫没有在意那关小怀炙热的眼神。

    直到柏立群为她引荐这位玄刀门的关门大弟子，所言令她瞪大了美眸不可置信。

    “师兄这是何意？”陈小雪疑惑中又带着些许质问和怒意。

    柏立群苦笑一下：“我只是给你介绍一下，去不去都随你。”

    “那师兄要去哪？”

    “虽说你我都从小习剑，但那陈老头教的都是些皮毛罢了。对付一般的盗匪流寇是绰绰有余但遇到有点水平的便不是对手了，我啊已经下定决心要走剑修这条路了。一是感觉适合，二是喜欢。而你陈小雪，我不是说学刀更适合你。只是因为那玄刀门离洛阳近，就坐落于北侧的潘阳镇。庄主大人膝下无子，只正式认了你这么个亲女儿。难不成你真要随我游荡江湖？那不得让你爹担心死？当然我只是给你一个建议，至于怎么选择还是只能由你自己做主。”

    陈小雪听的心尖直颤，这便是她最喜欢师兄的地方。不同其他男子般盛行大男子主义，这个奇奇怪怪的师兄对她和其他庄内女子向来是温柔似水。那句女子也能撑起半边天更是令王庄主都啧啧称奇，以往有位贵客来拜访王庄主走之前戏言道能不能将庄内美貌侍女送他几名，这位师兄不知从哪里窜出举着木剑就对其劈头盖脸一顿抽，嘴里骂骂咧咧道：丫鬟侍女下人也是人，岂能当作物品东西般说送人就送人？

    那位贵客被抽的脸颊红肿头脑发昏，嘴里求饶道不是东西又惹得师兄横眉竖眼：你骂咱家侍女不是东西？于是又挨了一顿抽方狼狈逃离。

    也是从那以后，不管庄内下人是谁，见着这位师兄都会笑着跟称一句大师兄。

    也是从那以后，陈小雪便喜欢上了这位与看似平淡无奇却与世间男子奇异不同的大师兄。

    虽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这才一起离开桃花村几日？陈小雪瞬间红了眼眶转身躲进房间内任其敲门也不应声作答。

    柏立群无奈转身冲着尴尬的关小怀一笑。

    少女情愁又何止这一位，张自清冷冷挡在爱女面前不让她出去见那不知羞耻硬着头皮跟回来的情郎。卓大钊站在门口被那络腮胡护院强硬拦下，愣在原地走也不是只能默默隔着院门与爱人四目相对。

    只不过还是柏立群不忍看到这对苦命鸳鸯再这么继续苦命下去，开口打破僵局：“张家主，那往日来闹事的黑虎帮众已经弄清楚是那孙贤私下指示的，与这位帮主无关。”

    “哼！那位惨死于客房的X姓青年呢？”张自清咄咄逼人道。

    “这...可惜那孙贤被我一剑就斩下头颅，没来得及问。”柏立群尴尬一笑，又引得对方一声冷哼。

    “在下可以保证！卓某人绝对没有杀害那位青年！也从未杀害过无辜！”那黑虎帮帮主在田豹的搀扶下抻着脖子喊道。

    又是一道冷哼回应，看着这位傲娇老头柏立群无奈摇头。罢了罢了，已经尽力了。这张家家主的偏见着实太深，但已经改变许多。从没有让护院关上大门就可以看出，剩下的只能看卓大钊自己的努力了。

    不再关注这些小事，柏立群回到客房看了眼墙壁，不知道隔壁师妹怎么样了。摇摇头打开储物空间，点了下那枚从孙贤尸体上得来的白色宝匣。

    一道白光闪过，一本质感朴素的册子和一本鲜红的武学秘籍出现。

    “哔！检测到新物品，正在分析...分析完毕！”

    物品：炼丹大全

    简介：这是一本收录普遍丹方的册子，里面记载了常见丹药的炼制之法。

    物品：奔雷刀谱

    类型：武学套路

    品阶：二品

    产地：姑苏

    学习要求：需刀法修为28

    评分：46分（满分50分）

    价格：12银640文

    简介：这是本“奔雷刀法”的修炼秘籍，里面记载着这门刀法的招式以及修炼法门。

    乖乖！这本秘籍居然能卖到12银640文！这还是系统给的最低价，若是拿到外面拍卖肯定能在一众江湖好汉中卖出高价！就是这个品阶划分怎么是倒着来的？都说朝廷豢养的鹰犬无不都是一品高手，那怎么这个系统给的划分却是二品比一品高？难不成三品是最高的？真是让人费解。

    柏立群看了看便将其扔进储物空间，自己有幸窥见剑道一角，从那孙贤所施展的奔雷刀法中悟出些门道为己所用，就不需要这本秘籍了。

    再翻开炼丹大全，上面林林总总以文道小篆体记载有足足五十三种炼丹方法。从所需药材到炼制时间火候控制无不详细无遗，看的他不禁咂舌。这本册子的价值不比那武学秘籍低啊！值得自己好好钻研琢磨。

    时间一晃便过去月半两旬，这段时间柏立群足不出户在张家书房内专研丹道。那天当他提出想要借书房一用时，那张家夫人概是觉得总算是能有所报答了，连夫君都没过问一句直接大手一挥示意平时谢绝外客的主书房随便少侠使用。不仅其内视若珍宝的古书珍册可以随意翻阅，每日笔墨纸砚文房四宝更是从未断过。待有次进来看望少侠时发现那些早已去掉挂锁的书柜并无有动过的痕迹，张夫人更是对这位少侠刮目相看。

    如此懂规矩知分寸的青年才俊夫君是从哪结识的？张夫人来探望的次数愈加频繁，眼神也愈发含情脉脉，看的柏立群愈发心惊胆战。但殊不知这位家母只是在想要不要将他招入赘进张家？如此一来张莹莹也总算是能有个好归宿，别整天总挂念着那个江湖匹夫。

    一想到那个黑虎帮帮主就让这位年过半百却依旧风韵十足的妇人生气，那日离开后以为知趣便不会再来，没想到只消停了三天便又日日来到府前门口。虽说换了副衣裳打扮成书生模样，但那脸上的刀疤依旧显露出江湖草莽气，不伦不类着实令人笑话。哪有这位少侠生的俊俏气质又如此令人舒心？

    但其实她心里也很清楚，如此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能化龙。放眼整个天下，一个洛阳张府还真算不了什么。更何况那位少侠身边还有位貌美如花的师妹，瞧其双腿间隙像是还没被开过苞，但谁知道两人之间是否早已情投意合？

    “真是个骚狐狸精。”坐在庭院内的张夫人发呆出神间无意暗骂了一句，随后悔恨的不行。自己怎么能如此诽谤那位少侠的师妹？脸颊顿时羞愧发红。花圃内依旧弯腰拨弄着植株的张自清手头一顿，便继续动作。宗师境界的他如何听不见自家夫人发的牢骚呢？他本人又何尝没有过这种想法，只是...

    这种清净日子又一晃半旬，柏立群总算是将【丹方大全】吃透。借着张府内琳琅满目的书册，将那些生僻拗口罕见的珍惜草药全都认了遍。期间张自清有好奇少侠在钻研什么，被一句‘你以后就知道了’轻飘飘挡下，也不好强问便作罢。

    但其实一本册子也无需花费一个月时间如此之久，主要还是在等师妹自己解开心结。这段时间内从一开始的闭门不出到最后主动来书房主动表达愿意前往潘阳镇拜入那玄刀门，柏立群知道自己也是时候离开了。

    看着关小怀亲自驾着马车来接陈小雪，后者故作平静的上了马车。柏立群缓缓挥手道别，又转身向张家家主和张夫人以及张莹莹拱手作揖，步伐稳健的走在洛阳宽阔的青石板街道上。

    路过童福客栈，看见那店小二依旧弯着腰冲客人点头哈腰卖力的推荐自家招牌菜冬瓜鲤鱼汤。想起那日离去的小乞丐，不知道是否过上了安稳日子。再转身冲身后一直跟随的书生打扮男子一笑，又忍不住转移视线。委实是那人打扮太过不妥，长相气质与衣裳实在不符。

    那人有模有样的将左手压右手手藏在袖子里，举手加额，鞠躬九十度，然后起身。只是一套行礼动作下来别说神似，连形似都沾不上边。

    柏立群哭笑不得：“我说帮主大人，你怎么打扮成...打扮成这副模样？”

    “嘿嘿少侠，在下是不是看起来有点书生气了？”本来还有点书生模样的卓大钊开口便声如洪钟，将那点若有如无的书生气给冲散掉了。

    两人心有灵犀一点通，落座客栈内点上几道好菜和好酒，边喝边聊。就是卓大钊一开始还文质彬彬的用小脚酒杯抿酌，不一会便不耐烦的扯开领口衣扣，大脚一搭开始豪饮。引得店内其他客人频频侧目，皱眉鄙视。

    两人聊了聊这一个月来的事，卓大钊夺回黑虎帮后并未对背叛他的帮众们展开报复，反而在处理完一系列麻烦事后竟然宣布自己不当这黑虎帮帮主了！将那象征帮主之位的虎皮座椅传给了田豹，自己收拾了些细软便潇洒离去。来到这洛阳城内购置了间房屋住了下来，一个粗糙大老爷们竟然摆摊卖起了丹青书画！每日不是守着摊子看书学字便是锲而不舍的前往张府拜访，但每日都要结结实实的吃上一碗闭门羹。

    柏立群略感惊奇又释然的问道：“偌大的黑虎帮，说不要就不要了？”

    后者豪迈一笑：“自从那件事后，老子...在下便想通了，当初拼死拼活不就为了能吃口饱饭嘛，这么多年下来也攒了不少家当。如今只想退隐下来成家立业，再干点安稳的小买卖即可。”

    然后又重重叹了一口气：“唉...就是不知道怎么才能讨得那张老...张家主的欢心，让他相信在下真的是已经改过自新，不再当那草莽匹夫只想和莹莹长相厮守啊。”说罢直接端起酒罐将酒水吨吨灌入腹中。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所思隔云端，奈何凡肉身。”柏立群轻飘飘吐出这么两句诗词。

    “什么？”大字都不识几个的卓大钊打了个酒嗝，什么山山海海又是云的他可听不太懂。

    无奈柏立群从怀中掏出一本质感朴素的册子递给他：“你要想进张府，张莹莹你是搞大哦不搞定了，但也要搞定她爹和她娘。这是本记载有数十种炼丹法子的笈册，你先别着急听我说完！”

    随手拍掉那迫不及待伸过来的大手继续说道：“送礼也要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现在你是三样全不占。你听我说，先不要心急，先回去好好把我方才念的那诗词牢牢记住烂熟于心，然后挑一个下雨天，雨越大越好最好是那种倾盆大雨的日子，这是天时。然后站在张府门前，任凭那护院门丁赶你你也千千万万不要走，就在那站着就行了。若是那张自清一日不出来你便站一日直到他出来为止，要是出来的是张夫人那更好不过，此乃地利。最后，你再将这本丹册献给那张府，然后不要说些画蛇添足的话，走之前念出我教你的那句诗词便可，这就叫人和。记住了没？”

    卓大钊听的两眼是愈发明亮，连忙点头称是。看向柏立群的眼神顿时充满了崇拜之色：“哈哈哈！若是能成功拿下那张家夫妇，老子定要请你喝喜酒哇哈哈哈！”

    看着对方喜形于色得意忘形的模样柏立群抚额，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办了件好事还是蠢事。直到对方兴冲冲离开客栈直奔家而去，才想起来对方还没买单！这王八蛋，不是说好了是要请自己喝顿饯行酒吗？

    无奈自掏腰包后，柏立群离开客栈继续向西而行。夕阳照在这位风度翩翩的青衣少年身上，街道无论闺秀还是人妇皆投来倾慕眼神。这让他的心情大好，就是隐隐当中好像觉得是不是把什么事、什么人给忘了？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作罢作罢，自己本就孑然一人又有何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