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我在诡异故事中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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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傀异灾4

    对于现在的情况,我十分不解。

    我笃信自己已经死了,可我睁开眼睛看见傀坐在我对面,怀里抱着一只一人多高的罐子。

    当我惊喜地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我又看到周身漫散着微微的蓝色光点,并且只有蓝色光点。

    傀正在手足无措地摆弄一些“豆子”,我不清楚那是什么,但显然傀正在试图将它们安装到“罐子”里。他的手太大了,那些“豆子”在他手里来回地跳走,他也不恼,只把豆子捡回来,愁眉苦脸地拢做一堆。

    我想问他一些事,但我显然没有了发声的器官,我忽然意识到,我能“看到”“听到”“感觉到”的一切,是我周身漫散的光点反馈给我的。它们飘得多远,我的感觉就有多远——我似乎明白那个冥冥中存在于天地的“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了。但这显然不是我当下最关心的事,我急于知道,村子是不是保住了。

    漫散的光点让我“看到”眼前一片荒野。我疑心自己搞砸了,想问问傀,傀见我在他身边转来转去,急忙给我打开罐子。罐子里是一个“我”,只是看起来年纪稍长,她的后脑处被掀开了,里面滚出一些黑色和绿色的碎块。这幅情景若让村人看到了,大概很难解释清楚这不是傀在挖人脑子吃。傀的解释是:“我抢出来一个他们不要的机混实验体,你的核心部件都可以匹配上,不过这些零件太小了,我装不上。”

    我并不关心这些,我只关心村子还在不在,但傀一心一意只惦记修好罐子里的“我”。就在我急得火急火燎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个,有什么能效劳的吗?”

    我要是有眼睛,就哭出来了。

    我爹穿着一身素衣,提着一大捆元宝纸钱,极有礼貌地站在不远的地方。随后,他又轻声解释道:“今日头七,我过来看看。”

    傀大概没和我以外的人说过话,支吾了半天,道:“把、把零件安上。”

    我爹放下元宝纸钱走过来,见到那副惨样子,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感叹道:“你也有心,扎个纸人就行,居然做了这么精细的像。”

    在傀慌里慌张的指挥下,我爹一无所知地伸出那双灵巧的手,把那堆小碎块按部就班地塞进了“我”的脑子。我还来不及惊叹,只见光点飞快地向罐子聚去,我只觉得眼前一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耳边仿佛千万只野蜂嗡鸣,有一股热流在脑中翻滚,意识便在这混沌中逐渐清晰。我隐约听得我爹跟傀虚心探讨:“你这法术甚是高明,可是异邦所传的傀儡之术?当真能唤回亡人魂魄,令人复生?”

    傀低声问道:“你怎么不怕?”

    我猜测傀的意思是“你怎么不怕我”,但我爹显然会错了意,答道:“我闺女嘛,怎么会害我?”这话听得我都不好意思忽然坐起来吓他一跳了。但是傀眼睛尖,嚷道:“醒了!”我只好磨磨蹭蹭地坐起来,哑着嗓子喊了声爹。

    我爹又惊又喜,小心翼翼地过来摸了摸我的脸,道:“这年岁看起来长了些,但傀先生这本事真是不容小觑。”我咂吧着嘴,心想还是别跟我爹说我其实“不是人”这件事了。于是我抓着他的手问:“我娘呢?”

    “你没回来,她哭了好几天,病得实在厉害,我怕她再染风寒,就自己来了。”我爹也紧紧握着我的手道,“早知道有此奇遇,定是要她也一并来的。”

    我们父女一番唏嘘后,我问了村子如何。我爹简单说了说。当夜,村人们见山火冲天,又见我被傀带走,无不惊骇异常。徐老太爷嚷着“大傀异灾”,喊村人去避难。我爹想追我,被人七手八脚架回来。大家在前山的开阔处待到半夜,忽见一团硕大的蓝光于半空爆开,久久不散,旋旋如穴。一座巨城自山中冲出,没入蓝光,消失不见。随后风雨大作,雷电交鸣,再定睛望去,整座山都没了。天明回去,见村里只是落了些石块,坏了几间屋舍,砸伤了几头牛,皆额手相庆。我舒了口气,将所见所闻也囫囵讲了一番,我爹也不怎么关心,直问我能不能回家。

    我愣住了。

    村人正等着捉我身为妖邪的实证。现下都以为我死了,忽然活着回去,外貌也与以前不同,简直是送上门把柄。上仙渡劫这种话,肯定是唬不过去的。

    我抓着他的手道:“爹,你怎么不怕我呢?我那身体碎成千万片,拼都拼不回来,我却还能在这里与你说话,你真就不觉得我是妖邪?我让此地一夜没了整座山,险些连累生灵涂炭,你真就不觉得我命里带煞,早晚祸及亲眷?我左右是你捡来的,你怎么还能认我呢?”

    我爹拍拍我的手道:“咱们家日子过得仔细,捡来养了十五年,哪儿能平白地说不要就不要呢?”

    若是往常,我兴许就被这话哄回去了,但此刻,我被裹在这副冰冷的躯壳里,心道不能听他的话。我看了看老实巴交坐在旁边的傀,这种想法愈发坚定——我真的义无反顾回去了,他怎么办呢?我爹见我看向傀,心里明白了几分,于是说道:“你若有顾虑,便先不回去。过几日,你娘身体好些,我们来看你。”

    我点点头,我爹又问我要不要些衣食、住在何处,我看看傀,觉得我俩现在都不在五行之内,可以不操心这些事。

    我爹走后,我问了傀这个身体的事,他也说不明白。只是我自己真的意识到,这个身体并不是人类的身体,骨头传来坚硬又冰冷的质感,胸腔发出混沌又空洞的声响,身体里流淌的液体无法带来任何温度,我像一具还能思考的尸体,笨拙地怀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感伤异常,问傀我到底是什么?他非常认真地回答我:是行走的时空轮涡标记点。要不是身体不适应,我就跳起来打他了。傀解释说,时间轮涡留下标记点是常态,只不过他从我原本的身体里扯出了时间轮涡的存贮器和人格算法芯片。我可以保留自我意识是因为芯片,我的动力源是轮涡粒子,需要由存贮器进行转化。傀建议我在这里留一段时间,跃迁通道的锚点留下了浓度极高的轮涡粒子,最好多存贮一些,因为蓝星上这东西实在少得可怜。我依然不太能理解他的话,但留一段时间我是赞成的。

    爹娘偷偷来过几次,我也下过山,趁夜回过家。多奇怪,明明知道自己已非人类,却依然轻车熟路地做着他们的女儿,仿佛自己依然是未经世事的十五岁,顽劣不堪,令老父早生华发。

    我很眷恋这个家,因而对离别总不敢多想。

    半个月后,我爹上山找我。本州有个受了封地的侯爷前些日子过世,有人说七梅山曾有大傀异灾之像,侯府的人要来祭拜。当日村人见我被傀掠走,谣言纷纷,于是有衙差来我家问询。我爹担心侯府有人认得他,便打算跟我娘离开,问我跟不跟他们一起走。我问他去哪里,他说去扬州,当年有位侠客救了他,多年未见,想去拜谢对方。扬州繁华富庶,我不可能带着傀去长居。我挠着头,忽然惊叹起命运,它总是将人推向不可知的境遇,迫得人做出抉择。

    我问我爹:“若我不跟你走,你们会不会失望?”

    我爹是个聪明人,看出我的心思,宽慰我说:“我们失不失望不重要,你后不后悔才重要。孩子大了总要离家,如果没有此番事,怕是要琢磨给你说个婆家了。”

    我咬着嘴唇,哭着摇了摇头。他叹了口气,看着傀,按着那双毛茸茸的大手说:“你千万照顾好她。”

    傀点了头,说:“我会一直、一直陪着她。”

    我们依依惜别。我想,我总还得为他们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