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巽影令
一连着几天阴雨绵绵,顾予初正好守着东阁浏览这本“关系锦囊”,前朝后宫看似祥和一片,但权力的漩涡始终牵动着欲望与贪念,加上明帝身体欠安多年,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皇子与母家暗地收买人心、打压异己、划分朝堂势力,朝臣踟蹰站队,中立者惶惶终日,生怕错棋一步丢官抄家。
东启局势紧张,启帧身在局中,必定殚精竭虑,一无母家坐镇,二无姻亲厚助,尽管手握重兵,怕也是疲于应付环环相扣的阴谋与陷阱。但或许正是这样的不足,更能获得明帝的青睐,但怡贵妃旧案,怕是明帝最大的心结与不安,对这个儿子是又爱又恨,虽授权领兵,但又诸多牵制,甚是纠结。
这本关系锦囊中,有一人的记录让她印象深刻。南昌王、朝阳长公主的三女儿南溪郡主,她虽生的好看,是娴贵妃之子弘王启轻烨心心念念求取不成的心上人,也是刑部尚书袁新已故妻子的侄女,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一人牵扯着三个让顾予初耿耿于怀之人。
其一,娴贵妃。她是怡贵妃、尉迟林获罪的罪魁祸首。伪造怡贵妃怂恿兵部尚书王选支持北齐谋反的书信,毁损尉迟林扣押那封送往北齐但中途被劫的书证,皆是她在背后指使。只不过启帧手上没有直接证据,暂时未能将她问罪。
其二,现任刑部尚书袁新。原尉迟林在位之时的刑部侍郎,他受娴贵妃之命偷出予初叔父蔚迟林收管的书信,伪造其私自焚毁的证据,随后毒死关押的兵部尚书王选,为娴贵妃一党立了大功,后一路升迁扶为刑部尚书。
其三,怡贵妃贴身侍女阮情。当年,她被娴贵妃重金收买,将伪造的怂恿兵部尚书王选造反的往来书信于藏于怡贵妃寝殿。怡贵妃负气投井之后,这女子深知做出如此背信弃主之事下场铁定万劫不复,为了保住性命,她在娴贵妃灭口前通过美色诱惑皇城内卫,从此销声匿迹。
她虽然与这位郡主没有直接的关系,但锦囊上记录,阮情现藏身于隐云观之中。三年前,袁新带着当时仍在世的妻子进观上香,遇上阮情,这女子吃斋数年,保养甚好,青灯素衣亦不能掩盖风韵媚态,两人一拍即合,干柴烈火,常常私会于观中。
这些信息让顾予初坐如针毡,思谋着若是通过阮情抓到袁新,便可以拿到娴贵妃蓄意陷害的实证,那么怡贵妃及尉迟一族的冤屈自然可以洗脱。
可如今她尚未接到巽影令,不能擅自行动,可仇人就在眼前却只能看着,这让她很是着急。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说来也巧,不过三日,引环人又过府求见。
在莲生通传之后,顾予初迫不及待的冲去西阁,心里盘算着可能要有新行动了,万一是心中所念,岂不更好。
“先生久等了。”她在门口麻利的收拾了下仪容,便迈入屋内。
“无妨,不知这几天王妃浏览拓稿可有欣赏的名家遗作。”王玉衿作了作揖后开门见山道,并没有给她继续客套道机会。
顾予初尴尬的笑了笑,这做戏还要做全套。
“自是觉得真卿先生的行书甚是潇洒,不知今后是否有缘得见真迹。”
“行书并不是适合女子,心是自由,可眼下真实的每一步却是举步维艰,不是更悲哀么。”王玉衿说的并不客气,现实即使如此,顾予初也并不争辩。
“虽是如此,总是还是要留些期盼。”她莞尔一笑,想着锦囊里关于皇家贵府之中女子的无可奈何以及如今自己寄人篱下的滋味,不由的感同身受起来,“依先生意思,如何顺了青天又顺了自己轻薄的心愿。”
“放下,便可。”王玉衿甚是惊讶眼前这女子的反应,竟可如此沉定与倔强,如河床边时而搁浅的鹅暖石,饮尽风雪,不合时宜的沧桑且温润。
“嗯。”顾予初自顾自的回应着,像是劝说自己干脆直接从了这恶世。
“书法在于笔意与心境的结合,心静方可流畅,浑然天成。城南隐云观后断崖上的《如是》,相传是漠北麒麟公子醉酒挥剑所书,下笔苍劲有力,转笔浑厚连贯,大气磅礴,王妃若是得空,可前去感受何为笔意从心,不拘一格。”说罢,王玉衿呈上一信封。
“此是鄙人前日命人攀岩拓下的底稿,王妃可先行过目,望下次过府可赏鉴王妃手书,鄙人先行告退。”王玉衿带风似的的退出西阁,留下她一人琢磨这话中的含义。
一听到隐云观三个字,顾予初心中兴奋不已。
她迫不及待的打开这轻飘飘的信封,从中掉出一个纸条以及一枚真金的素面指环,无任何纹饰。
顾予初先是打开纸条,而后满意的笑了起来。
而后她捏着那枚素环仔仔细细的端详着,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巽影令,看似普通,但一面一百八十度旋转,像是错拧却又通达无碍,像极了巽影的一生,满眼黑暗,无穷无尽,无始无终。
身在王府,素环在手。
如此,她便是正式收入东启秦王启帧手下。
顾予初师从十年,无论遇到多大困难和伤痛都咬着牙坚持着,就是盼望着能有这么一天。
如今,真是得偿所愿。从此无论前路如何,生死都永为他一人所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