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泽爷爷，原来你是神啊！”阿乞没听说过神这个词，不明白它的具体意思，依旧惊叹道。

    “做过几个月的下神。”水泽虽年老，心性却和孩童一般，很崇拜风之神，一脸钦慕道，“觅风殿下是上神，他才是真正的神。”

    “哇——”阿乞惊喜地长叹一声，“觅风哥哥好厉害！”

    水泽见阿乞只是一个人类的小女孩，还是个瞎子，好奇道：“你能成为觅风殿下的童子，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阿乞眨了眨看不见的大眼睛，不假思索嘻嘻笑道：“我很能吃，一顿可以吃三个馒头。”

    “......”水泽张大的嘴一时说不出话来，咂舌道，“这也算吧，还有呢？”

    阿乞笑道：“还很能睡，可以睡一整天都不起来。”

    “能吃能睡，确实很过人。”经过一番问答，水泽确定阿乞就是个普通的小女孩。能跟着完全是觅风殿下心善，水泽再一次被他的高尚情怀倾倒了。

    “觅风，好久不见。”这时从空中传来一个声音，轻松的，带着不羁的散漫。渐渐的近了，一身的黑，除了那双赤红的瞳孔，整个人几乎与漆黑的夜融为一体。

    在他身侧立着一只同样一身黑的灵兽，殷红的眼珠似是能滴下血来。墨鬃犬朝雪麒麟轻吠了两声，被无视后，它便不再出声，蔫蔫地趴在了青飒的脚旁。

    青飒站在觅风身前不远处，懒懒地靠在一块大石头上，似笑非笑道：“几个月不见，身边怎么多了一老一少，开始大发善心携老扶幼了？”

    水泽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下神水泽拜见青飒殿下。”

    阿乞也跟着跪下了，在地上拜了一拜，铃铛般的声音道：“阿乞拜见青飒殿下。”

    “哈哈哈，有趣。水泽老头，我可不敢当。小乞丐也快起来。”青飒被阿乞的举动逗笑了，头一次见到跪拜自己的，笑道，“觅风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有趣的一神一人？”

    水泽正欲回答，被觅风打断了，他只说了一个走字，声音不大，似晚风拂面，可水泽听到了，冰冷冷的，不敢再出声。

    青飒被冷落，嗤笑道：“小乞丐的衣服和鞋子都破了，你这个上神也不给人家买件衣服鞋子换上，做你的跟班未免太寒碜了些。”

    阿乞并没有觉得自己寒碜，她从小到大都是这么穿的，一直穿得好好的，听到青飒这么说她和觅风哥哥，心生不悦。

    她朝着声音的来向做了一个生气的表情，不满的情绪写满整张脸。

    觅风的双眼如黑夜的猎豹，一丝一毫尽收眼底，看到阿乞投过来的目光时，他一怔，心想原来还是一个瞎子，不由笑道：“怎么不给小乞丐的眼睛治治，凭你的神力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么？”

    听到这话时，觅风的脚步停了下来，松风似的声音传来：“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青飒被问得稀里糊涂，许久才理解了一层意思，喊道，“她是你的小跟班，看得见总比瞎着好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近人情了。”

    “我本来就不是人。”觅风语气淡淡的，不多言语，径自走开了。青飒在后头愣愣地看着，细细品味着觅风话中的含义，自己骂他，他却以玩笑话回的自己。他的嘴不禁张开了，有些兴奋地喃喃道：“竟然没有生气。”

    身旁的墨鬃犬见雪麒麟越走越远，赤红的瞳孔变得哀婉起来，趴在地上凄凄地哼着，声音似在失落，又似在撒娇。青飒心情不错，不再阻挠，玩笑道：“阿墨去追追看，看能不能追到雪麒麟。”

    墨鬃犬得到许可，一咕噜从地上跳了起来拔腿跑了出去。青飒干脆整个人躺倒在石头上，曲着一条腿，看着漆黑夜空中零落的星辰。

    半个时辰后，墨鬃犬气喘吁吁地回来了，神采奕奕的，吐着长长的舌头围着石头打转。

    青飒半睡半醒，伸出手在墨鬃犬的脑袋上随便摸了摸，低着嗓子嚅嗫：“看来是追到手了......比你的主子厉害。”后半句话轻轻的，几乎不可闻，像是梦话一般消散在了夜风里。

    天明时分，阿乞还趴在雪麒麟旁边沉沉睡着，觅风不动声响径直走出了山洞，往不远处的居明村走去。

    雪麒麟听见声响从地上爬起来跟了上去，留着阿乞趴在空荡荡的地上。水泽左右望了一眼，问道：“觅风殿下这是要去哪？”

    过了半天没等到回答，水泽也跟着跑出了山洞，才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拍了拍阿乞的脸颊，喊道：“快醒醒，走了！”

    阿乞真的十分能睡，小脸都被拍红了也没有一点要醒的迹象，果然能睡是她的一大过人之处。水泽无奈，只好将人从地上捞起来，抱着出了山洞。还好不重，他心想，否则他一把老骨头怎么抱得动。

    “觅风殿下，等等我们！”水泽紧追不上，在后面大喊，觅风像没听到一般脚下生风。两人的距离越来越大，水泽只好施展法术才跟了上去。

    进了村，觅风才和水泽说话，问的是：“大夫在哪？”

    “啊？”水泽愣怔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我去问问。”

    街上稀稀落落只有卖早餐的店铺开门了，水泽过去问了问，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包烙饼，香喷喷的，冒着热气。

    答道：“问到了，村里只有一位老大夫，住在那个天青坡的下面。”水泽答完忍不住问道，“觅风殿下找大夫做什么，是有谁受伤得病了么？”

    “治阿乞的眼睛。”觅风在前面走着，声音轻轻的，似是怕打破清晨的寂静特意放低了。

    水泽连连点头，恍然大悟的样子，又疑惑道：“觅风殿下怎么不使用神力，下神的法术应该也能医好她的眼睛。”

    没得到回答，水泽不敢再问，只好静静地跟着，心里作着各种猜测。依觅风殿下的神力，治好一双失明的眼睛肯定不在话下。

    而他不嫌麻烦，选择找人间的大夫，难道是怕自己的神力太强，阿乞承受不住么？这样想着，水泽不禁叹服，觅风殿下在他心中的形象又高大了许多。

    天青坡离得不远，步行一刻钟便到了，坡下只有一户人家，用篱笆围了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里有许多木架子，是用来晒草药的。

    觅风敲了敲院子的小木门，不多时便有一个老者来应门，刚起来的样子，边走边系外衫的带子。

    “谁呀，这么早敲门？”老者困意乏乏，口气还算和蔼。从他的身上能看到医者的为善气质。

    看到觅风和雪麒麟的那一刻，老大夫明显惊叹了一声，揉了揉眼睛，还以为什么神仙下凡了。

    “找你治病的。”水泽上前一步先答道：“老大夫，眼睛瞎了能治好么？”说着指了指怀里的阿乞。

    “不一定，得看是怎么瞎的。”老大夫很诚恳地答道，心想是神仙就不会找自己看病了。他让出一条路，悠悠道，“先进来吧，我瞧瞧。”

    进去后，水泽按照老大夫的指示将阿乞放在了屋里的榻上，老大夫将榻旁的一扇木窗户打开了，屋里瞬间亮堂起来，他站在榻旁弯着腰查看阿乞的眼睛。

    他翻开阿乞的眼皮看了看眼白和眼睑，问道：“先天的？”

    “应该......”水泽刚开口又不确定，住了嘴望向觅风。觅风想起阿乞先前说过她失明的缘由，缓缓开口：“两岁的时候生病发烧烧坏的。”

    “那就难怪了。”老大夫点点头，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小姑娘的眼睑处有一块淤血，应该是发高烧导致血液流通不畅淤积的。那块淤血压迫了眼球下的神经，故而看不见了。”

    水泽听不懂这些术语，急得直搓手，堪堪问道：“能治好么？”

    “别急，能治！”老大夫给了一颗定心丸，继而细细道，“施以银针，热敷数刻，待淤血散去，神经去迫，也就能重见光明了。”

    水泽大喜，急切道：“那就好，有劳大夫速速开始医治吧。”

    “说了别急。”老大夫气定神闲，一一吩咐道，“你出去烧一壶热水进来。那位贵公子和它的珍兽在外面等着。我施针时不喜有旁人打扰。”

    觅风不做表示，径自出了屋子。水泽原想用法力烧热一壶水的，被觅风阻止了，只好乖乖生了炉子。

    约过了一个时辰，老大夫才喊了他们进去。水泽先跑了进去，见阿乞还睡着，惊道：“这么能睡么，还没醒？”

    老大夫解释道：“施针时有些疼痛，怕小姑娘乱动，我给她用了一点麻醉，再过半个时辰就该醒了。”

    觅风和水泽只好继续等着，老大夫出去准备早饭去了。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从隔壁的屋子里传来蒸馒头的清香，躺在榻上的阿乞嘴巴动了动，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屋顶发呆。

    水泽一直在一旁紧盯着，见她醒了急忙喊了一声。阿乞偏过头来看着眼前的人，貌似端庄、颜如舜华，星眸灼灼、秀目闪闪，青丝无风自飘逸，白袍一袭胜似雪。她看得痴了，半晌才惊道：“仙子——”

    觅风见她双眼里发着光，盈盈的似有一弯水流，便知她的眼睛是好了。水泽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能看见了？”

    阿乞这才意识到什么，用两只小手捂着嘴一个劲地点头，眼睛里的笑容都快溢了出来。水泽也很高兴，仿佛恢复光明的是他，激动道：“好好好，终于能看见了，老大夫果然医术高明。”

    觅风面无波动，缓缓往外走去，淡淡道：“水泽，按照人间的规矩，把诊金付了。”

    水泽连连答应了，凭他的本事变点银子出来是轻而易举的事。阿乞急忙从床上爬了下来，一边往外跑一边大声道：“谢谢觅风哥哥，谢谢阿雪！”

    “还有我呢？”水泽在后面不满道。

    “谢谢水泽爷爷！”阿乞转身朝水泽做了个鬼脸嘻嘻道。

    “我能看见咯！”

    出村庄的时候经过一家成衣铺，觅风在店铺门口停了下来，开口道：“水泽，带阿乞进去换一身衣裳。”

    “是，觅风殿下。”水泽高高兴兴地拉着阿乞进了店铺，不多时就出来了，两人皆换了一身新衣裳。

    阿乞穿着一件亮红的夹袄隔着点点梅花，棉裤是绿色的，脚上是棉布鞋，看起来有些土气，可配上那张鲜活的面孔和灵动的大眼睛，又很可爱。

    觅风朝阿乞看了一眼，眼里明显有了笑意。水泽注意到了，邀功似的殷勤道：“阿乞这一身衣裳是我挑的，觅风殿下觉得如何？”

    阿乞头一次看见缤纷的世界，很喜欢大红大绿的颜色，换上一身新衣服的她激动地在原地转了三圈，乐呵呵道：“好看！觅风哥哥觉得呢？”

    “嗯。”一句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随着觅风渐渐远去的背影传来，对阿乞和水泽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