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依云的指尖在红纸边缘轻轻婆娑了几下，细葱般的白皙指甲因为多年的针线活变得有些磨损过度了。她稍稍偏过头，倚在了身边之人的肩头，轻声道：“弘睿，谢谢你。”

    “我以后一定不会让你一个人了。”王弘睿的指尖轻轻碰了对方的一下，慢慢靠近后便十指紧扣，放在了他的胸口上。王弘睿缓缓开口道，“我已经想好了，等我们有了孩子。第一个孩子就叫依睿，第二个叫弘云，第三个......”

    “还说！”沈依云将手从王弘睿的指间抽出，轻轻掩在了他的嘴旁。羞涩道，“不害臊。”

    王弘睿拉下唇边的手，朗朗笑道：“在你面前还有什么好害臊的......”

    沈依云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待她回过神来，眼下已划过一行眼泪，透明的泪痕点染着苍白的皮肤愈发的病态。

    她往外望了一眼，南宫月儿趴在桌上，身体呈放松状态，想必是累得睡着了。她轻声下了床，拢了拢婴儿的襁褓，从包袱里取出一条薄衫走到外间，盖在了南宫月儿的身上。

    南宫月儿睡得正熟，粉嫩白皙的脸上一派安详，对于他人的行为毫无察觉。沈依云**一笑，用绢帕擦尽了脸上的泪痕轻声开门出去了。

    王府的后门一直由王老伯看管，十多年来一直如此。沈依云年少时来王府拜访总能看到他在后院喝茶，天气热的时候他手上就拿着一个蒲扇，天气冷的时候他怀里就捧着一个碳炉。

    见的次数多了，两人也算熟络了起来。八年过去了，沈依云不能确定看后门的还是不是他，只能来碰碰运气。若还是他，或许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她进去见王弘睿一面。

    来到王府的后门，沈依云按着门上的兽面衔环轻轻拍了几下，等着看门的人应答。没过一会儿，从里面传来一位熟悉的老者的声音，吁吁道：“来了来了，谁呀？”

    沈依云听出了那个声音，就是多年不见的王老伯的音色，心中隐隐多了一份期许。

    王老伯打开半扇门，打量了门外的女子半晌，突然一怔，足足愣住了。

    沈依云眼角浮过一丝笑容，半分尴尬半分羞涩道：“王老伯。”

    王老伯手中既没有蒲扇也没有碳炉，年迈的面孔上爬满了皱纹，却依旧是那个和蔼慈祥的王老伯。半晌后他回过神来，诧异道：“沈小姐？”

    沈依云有些难为情地问道：“您还记得我？”

    “记得。你，你怎么……”王老伯对眼前这个衣衫简陋、面容憔悴的女子除了惊讶，更多的是疼惜。

    一年前王府发生的事他也听说了，只想问她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来王府做什么？可话到了嘴边还是憋了回去，说不出口。

    沈依云自知自己如今的模样穷酸难堪，心底最后一丝的尊严也被想见王弘睿的心情淹没了，只好硬着头皮巴巴开口道：“王老伯，能否放我进去？”

    “这，我这个老头子也做不了主啊！”王老伯面色为难，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如实道，“我得进去通报一声，得到老夫人的许可才行。”

    “依云也不想让您为难，只怕老夫人更不会同意我进去。”沈依云知道王老夫人的脾性，自小她对自己就很苛刻，不甚喜欢。如今家道中落，八年来她也未派人过问一句，怕是对沈家半点情谊都没有了。

    沈依云思忖了片刻，耐心道，“依云只想见弘睿少爷一面，不敢惊扰老夫人。”

    “哎——”王老伯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少爷现在不在府中，今日一早便去了酒楼对账，下午要去染衣坊对账。你要真想见他就去染衣坊吧，或许能在那找到他。”

    沈依云朝王老伯作揖行了一礼道了声谢，又问了染衣坊的所在便离开了。

    染衣坊在这条街的另一头，虽不太远也有一里多地。沈依云这一趟走下来已是薄汗淋漓、口舌发干、喉中做苦。她在门口立了片刻缓了一口气，惨白的脸上难得地现出了一抹红晕。

    从屋内传来稳健的脚步声，沈依云心里一紧，不自觉地靠在了门口的墙壁上，手里捏着绢帕捂在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时屋内又出现了另一人急匆匆的脚步声，像是在追前面的人，边喊道：“少爷，请等一等！”

    沈依云方才听到那个脚步声就认了出来，此下对方又喊他为少爷，说明正是王弘睿无疑了。沈依云深吸了一口气，越发觉得整个人透不过气来。

    王弘睿听到喊声停了下来，等着后面的人跟上来。那人是染衣坊的伙计，手里捧着一套白底绿边的锦缎衣衫，上面的装饰刺绣十分的细腻精巧。

    伙计喘着气道：“这是您半个月前让我们做的衣裳，已经按照最新的样式做好了。”

    王弘睿接过衣裳，细细看了一眼，颇为满意，彬彬有礼道：“辛苦了。”

    伙计摇摇头，腼腆一笑，跑开了。

    王弘睿捧着衣裳走了出来，正好和沈依云苍白惊慌的脸照了个正面。

    一时间，空气仿佛冻结了一般，王弘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变成了万万的意想不到和震惊。半年前的经历一时间涌了上来，从最初的痛心变成了如今的厌恶。

    沈依云没想到对方见到自己脸上会是这副表情，心底最后一丝期许也不翼而飞。心想早知如此方才就该离去，就不该来千州城。

    可她还是定定地站在了王弘睿的面前，看着他手中的衣裳，是用上好的锦缎做成的女儿家的裙衫。布料温软、颜色素雅，穿上它的女子肯定极美丽动人。

    王弘睿只看了沈依云一眼便将目光移开了，眼中除了厌恶还有无尽的憎恨。他脚下只一顿便绕过身旁的女子离开了。

    沈依云顿时心撕肺裂、情凄意切，一时间泪如泉涌、泣不成声。待王弘睿走出一丈远时，她终于忍不住喊了对方一声。哪怕只一句话，哪怕只一个字，也应该说的。

    王弘睿停了下来，嘴角因绷得太紧变得有些青紫。

    他也想听听沈依云到底想说什么？为什么要背弃誓约嫁给别人？为什么半年前自己想她想得要死，差点活不下去的时候不来找自己？为什么现在自己如此恨她的时候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