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归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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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有蟀天下第一

    中州与景州边境,有一座小镇,镇民酷爱玩促织,故而镇名促织。

    促织,便是斗蟋蟀,即斗蛐蛐。

    这里的镇民,不管白丁还是士绅,男人或者女人,都极其喜爱斗蟋蟀,朋友之间斗蛐以娱乐,仇人之间斗蛐了恩怨,他们可以不吃饭不娶妻,却不能没蛐蛐斗。

    一座大宅中,王大富轻轻打开楠木蟋盒,放入一粒玉米,看着盒中蟋蟀啃食玉米粒,王大富笑容满面。那表情,就像是在看自己儿子。

    事实上,镇上所有人都知道,王大富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是个武者,二儿子是个书生,三儿子则是一位将军。

    那就是眼前这只绰号‘飞天将军’的蟋蟀。

    飞天将军吃完后,王大富拿起一根鼠须伸入蟋盒,边逗弄边嘟嘴啧舌,笑得更加开心,却又忽然想到什么,敛去笑容,皱紧眉头。

    王大富是镇上第一富户,他的飞天将军本就是花大价钱买来的良种,头大腿粗触须直,加上王大富平日里当儿子一样好吃好喝供着,自是勇猛无比,号称‘促织镇第一猛将’。

    可自从镇上来了一名中年男子后,情况变了。

    那中年男子有一只蛐蛐,绰号为‘天下第一’,一来促织镇,便与人斗蟋赌斗,结果一口就咬死对方的蟋蟀,霸道无比。

    一般来说,蟋蟀相斗会竭力撕咬,被咬得缺肢断腿很常见,却很少致命,毕竟蟋蟀很聪明,通常会认输或者跳出斗盆逃跑。足见这外来中年男子的蟋蟀实力很强悍。

    名声传开后,很多人带着自己的宝贝蟋蟀找中年男子赌斗,结果全都被‘天下第一’一口咬死,无一例外。虽然中年男子的赌注不大,每次都只是一壶酒,可所有输给中年男子的人都对他咬牙切齿,毕竟自己视若珍宝的蟋蟀都被咬死了。于是这些人找到王大富,希望这‘促织镇第一猛将’能为大伙报仇,可王大富却一直推脱。

    他也去看过那只‘天下第一’与人比斗的情形,知道对方实力强悍,虽认为自己的‘飞天将军’有能力与之一拼,可他却还是不敢冒险,输点酒根本无所谓,可万一‘飞天将军’被咬死了,那他就等于少了一个儿子。

    如此一来,很多人都说王大富怕了那个中年男子,连带‘飞天将军’也被称为‘缩头乌龟’,这让王大富很不好受,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去挑战中年男子。

    看着蟋盒中龙精虎猛的‘飞天将军’,王大富咬咬牙,下定决心道:“我就不信飞天将军收拾不了你!”

    关好蟋盒,提着出门。

    ……

    一个巷子口,一张摇椅晃啊晃。

    一名长发白袍的中年男子躺在摇椅上,一手枕于脑后,一手高举酒壶,一道晶莹酒水落入他口中,悠哉悠哉。

    一会后,他摇了摇酒壶,发现酒喝完了,于是起身吆喝道:“有人来玩一局吗?输赢一壶酒。”

    路人匆匆而过,无一回应。

    他继续吆喝道:“促织镇蟋蟀千千万,难道没有一只能打的吗?”

    还是没有人理他。

    “小朋友......”

    中年男子拉住一名小孩的手,摊开掌心那只通体漆黑的蟋蟀,问道:“玩一局不?我不大会玩。”

    手中蟋蟀绕圈爬行,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这只漆黑蟋蟀与一般的蟋蟀在细微处有些不同,更像蝼蛄。

    小孩一把甩开他的手。

    谁都知道中年男子的‘天下第一’邪门得很,对上任何蟋蟀,都能一口咬死,在这促织镇上,恐怕也只有王大富的‘飞天将军’能扳扳手腕了。

    中年男子一脸悻悻,这时王大富走上前来,指着中年男子道:“我要与你一战!”

    中年男子眼睛一亮,笑了笑道:“好。”

    ‘飞天将军’挑战‘天下第一’,几乎所有镇民都跑来观看,将二人围得水泄不通,看着王大富用一根草叶小心翼翼地将‘飞天将军’引到一只竹筒中,然后用这个竹筒将‘飞天将军’送入比斗的陶罐中。而中年男子则没这么多讲究,直接双指捻着自己的蟋蟀,丢入陶罐中。紧接着王大富和中年男子分别用一根鼠须和一根野草慢慢趋赶自己的蟋蟀靠近对方,鼠须是最佳的牵草,最能激发蟋蟀的凶性。

    “飞天将军加油!”

    “飞天将军咬死他!”

    围观群众都在为王大富呐喊,他们很多人的蟋蟀都死在中年男子的‘天下第一’手上,自希望‘飞天将军’能为他们报仇。

    可‘飞天将军’在‘天下第一’面前,一点都飞不起来,也完全凶不起来,刚一靠近,就被‘天下第一’一口咬死。

    围观镇民一阵哗然,心想这只黑色蟋蟀难道谁妖怪不成?王大富则捧着‘飞天将军’,如丧考妣,默默离开后,按照赌约,派人送来输掉的酒。

    中年男子向围观众人抱拳道:“还有哪位上来玩一局?”

    镇民们没人理他,四散离开。连王大富的飞天将军都被一口咬死,镇上哪还有人敢跟中年男子玩,更何况他们也已经意识到,这家伙根本就是仗着手里蟋蟀厉害,来促织镇骗酒喝的。

    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指着手中黑色蟋蟀道:“每次都跟你说不要赢得太简单,你这个孽畜为何每次都不听,害我骗不到酒喝了。”

    黑色蝼蛄停止爬圈,面对中年男子,挥了挥触须,似乎在表示在抗议。

    堂堂冥族护族神兽,却被人用来与别人斗蛐蛐,个中滋味,唯有自知。

    而对方青来说,自己师傅能够掌困阳神,却在这骗镇民的酒喝,甚至连小孩子都想骗,如果他在场的话,不知会与有荣焉,还是会觉得脸上无光。

    “孔忧,你究竟如何才肯放了我?”

    冥蛄的声音从掌心传出。自被抓起,这句话他已经问过无数遍,每次都得不到回答,这回也依然没有得到。

    中年男子合拢手掌,枕臂躺上摇椅,望了眼西方景州,又望向东方中州。

    阖眼笑了笑,摇椅晃啊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