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年和余素琴正在吃饭，天边响起阵阵雷声。

    余素琴抱怨说：“什么时候才会痛痛快快下一场雨？”

    “哎，最近好几次了——变天要下雨的样子，偏偏就没有下下来。今天的雨又下到北面去了。”林小年也巴望着有一场雨，这种闷热的天气让人憋得慌。

    林小年胃口比余素琴好，一阵狼吞虎咽，不多久就吃完了自己一盒饭，显然还没有填饱肚子，但是又不好意思吭声。

    “我减肥，晚上不能吃太多。饭盒里这一半我还没有动过，如果你不嫌弃，拿去吃。”余素琴看出林小年没有吃饱，于是编造了个减肥的理由。

    林小年是真饿，有得吃自然不嫌弃，高高兴兴接过余素琴的饭盒，把没动过的那半盒饭拨到自己饭盒里。他一边拨一边点头说：“嗯，余总你确实应该少吃一点。”

    “没点眼色儿的家伙！”余素琴一筷头敲在林小年头上。

    “哎哟！”林小年疼得嘴角都歪了。

    “真会演！”余素琴知道自己下手又多重，对手的反应太过浮夸。

    林小年是真疼，被敲头的时候本能一阵肌肉痉挛，牵动了伤患处。他不好意思解释，只是轻轻挪挪屁股。

    “余总，你家卫生间在哪里呢？”林小年一边问，一边观察屋里的格局。

    余素琴用下巴给他指点了方向。

    林小年扶着饭桌，佝偻着身子，慢吞吞站起来。

    “要不要我帮你？”说完，余素琴噗嗤笑了。此刻，她脑子里浮现出林小年CT片子上面呈现的画面。

    从上午被打以后，估计是冷汗和热汗流得太多造成少尿，这才是林小年第一次想要上厕所。林小年狼狈地走进卫生间，岔开双腿，半天鼓不起勇气脱下裤子，更没有勇气往下面看，因为他不清楚下面被伤成什么样了，但感觉上非常糟糕。

    “喂，你究竟行不行？”见林小年躲进厕所半天出不来，余素琴忍不住嚷了一句。

    行不行？这是多么伤男子汉自尊的字眼儿。林小年憋了一口气，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往自己下面瞅了瞅。不看不要紧，一看真要命，林小年憋住的那一口气无力的泄了出来，眼神里流露出无比沮丧的神色。究竟还行不行？林小年自己也开始怀疑人生了。他面对着马桶，特别紧张，一方面不确定尿的时候有多疼，另一方面不确定会不会尿血。当然，他的忧虑改变不了什么，痛和苦该来的一个不会少。

    从卫生间出来的林小年就像霜打的茄子。

    “你打算怎么追究杨德顺？”余素琴觉得故意伤害这件事不小，但是发生在自己的厂子里，她还是希望不要闹太大动静出来，“无论怎么样，我觉得毕竟同事一场，最好不要惊动派出所。”

    “再看看吧……如果输几天液就能好转，这件事就算了，我不想追究。只是我现在没有钱，医药费麻烦余总帮我垫付，之后发了工资我再还给你。”

    “我有没有听错，这么豁达？”余素琴很意外。

    “顺哥一直对我不错，这次是个误会。我能理解他的心情，这种事发生在谁头上都忍无可忍，我大学的时候也因为一个女生冲动打了人。”

    “那个女生是洛君梦？”

    “你怎么知道？”林小年先是一惊，然后恍然大悟，“你是余大成的姐姐，他把我的光辉事迹告诉你一点不奇怪。不过你居然把‘洛君梦’这个名字记得这么清楚，真是难得！”

    余素琴大致明白弟弟所说林小年为了洛君梦毁了自己的前途是怎么一回事了，突然觉得眼前傻乎乎的林小年很可怜。

    “为一个女生犯傻，断送了自己的前程，你后悔吗？”

    林小年很肯定地摇摇头。

    “你想过没有，洛君梦可能根本不知道你为她做的傻事。也许她明明知道，但是并不在乎，毕竟你的前途跟她一点关系没有。现在呢，人家心安理得的成了别人的女朋友。”

    “这样很好，冲动是我自己的事，我没想让它成为洛君梦的负担。我希望她过得幸福，以前如此，现在还是如此。”

    “你就嘴硬吧。”

    在余素琴的认知里，冠冕堂皇的漂亮话都不可信。

    “话说回来，就算你不追究，也应该让杨德顺承担医药费，还要把事情的真相说清楚，还自己一个清白。”

    “算了，我情愿他永远误会下去。”

    余素琴惊愕不已，激动地说：“男人还真是下半身思考问题的动物——明明伤了下面，结果脑子都不灵光了。”

    林小年面红耳赤，解释说：“如果我不澄清误会，顺哥在憎恨我的同时也会同样憎恨虹姐，这样他和她之间就算完了。芳姐是个很好的人，带着两个儿子多不容易。明知道顺哥在外面乱来，非但不作声，还合谋欺骗芳姐，我心里很愧疚。闹出个这样的误会反而更好，我算是活该，顺哥也不至于越陷越深。”

    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折腾，一天下来余素琴疲惫不堪。她懒得给林小年张罗床铺，洗完澡，穿了一身性感的丝绸睡衣亮相，然后指着自己的房间，告诉林小年那是禁区，除此以外他可以自便。

    沙发上杂乱堆放着一些男人的衣物，属于陈宏建。余素琴从衣柜里统统收拾出来，但是还没有来得及扔垃圾桶。林小年的衣裤都沾染了血渍，正好可以从这些衣服中挑选一身，不至于洗完澡后光着屁股乱跑。他选了一套冰丝面料的睡衣，穿上挺合身，冰冰凉凉很舒服。

    林小年在客厅的沙发里睡下。虽说只是沙发，但是很宽敞，比起包装厂住宿的环境不知道好多少，所以一点委屈的感觉也没有。

    半夜里，林小年突然醒来。此刻惊雷不绝于耳，一道道亮闪闪的霹雳仿佛要把天空撕得粉碎。盼望已久的雨，即将用狂暴的方式来洗涤这座城市。林小年坐起身，忍着疼痛走到落地窗口，把半掩的窗帘滋溜一声完全敞开。身体的疼痛和自然界的威力让他痛快淋漓，感觉一切即将掀翻重来，胸腔里豪情涌动。

    余素琴同样被雷电惊醒。她揉着眼睛摸索到客厅，意外看到落地窗前在一道道电闪中忽明忽暗的身影，突然鼻尖一酸。她情不自禁的跑过去，从背后紧紧搂住林小年，趴在他背上嚎啕不止，就像窗外的暴雨一样恣意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