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野狗与无良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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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全军覆没

    雅居外,宁不屈脸色苍白,他只是一介武夫,会些难登大雅之堂的花拳绣腿,但执掌阵法非凡人能所为,就算他机缘巧合下执了阵法牛耳,可消耗依旧不是他这幅凡胎肉体可以承受的。

    白骨离火阵是阵中阵,乃乾坤八卦无穷变化之中衍生的一个子阵法,在宁不屈掌控下发挥的实力十不存一,尽管如此,其威力仍旧不容小觑,要不是无忧山那群人不知怎么回事燃烧了生命之力,与离火同归于尽,他们早就全军覆没了。

    白骨离火阵的驱动以宁不屈的心神为代价,此时阵法被破解,宁不屈像刚做了噩梦一样头冒冷汗,脑中更是传出酸痛,他现在连喘气都困难,更别提再动用什么别的手段了。

    不过万幸的是,在他的感知里,林子只剩两人,按说对他们已没有了什么威胁,但不知为何,他们却朝这里快步走来。

    ......

    “去!”

    孙智才一喝,两条黄金蛇像被鞭子抽到屁股的马匹一样,瞬间冲飞了出去。

    两人跟在后面,快速前行。

    五当家如今儿也没脸回去了,兄弟们一个不剩,他现在心中的怒火只能用鲜血来平复,索性长驱直入,就算他娘的寡不敌众,也要带走几颗人头,到时候去了阴曹地府,和兄弟们也有个交代。

    想到这里,五当家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他觉得浑身上下都有力气,仿佛一刀能将一头牛砍成两半。

    天上的太阳移动到了西边,晚霞炫目,层林尽染,落叶纷纷而下,前方却出现了一位白衣年轻人,模样俊秀,手持折扇,站在荒凉的林子里,显得十分出尘。

    孙智才停下了脚步。

    五当家不是瞎子,自然看到了站在那里的白衣年轻人,但他这会儿可不会思索那人的身份,就算他娘的是天王老子他也不惧,此时正愁没地方发泄,见到生人哪能放过?

    与孙志才擦肩而过,五当家右手提刀,步子带风,往前冲去时,就如一艘乘风破浪的快船,脚下的枯叶如被破开的浪一样,往两边散去。

    越往前,脚步仿佛越慢,但更沉,更扎实,冲到李琢玉跟前时,他双脚深陷枯叶,下盘稳如泰山,朝右微微拧动身子,空出来的左手越过胸前,和右手一起紧紧握住刀柄,往后蓄力,腿部肌肉膨胀,将力道传入腰部,接着身子猛然往左边扭动,这把取过无数项上人头的刀便带着凌利的风声往左上方挑去,仿佛要从白陌良的左腰砍入,右肩贯出,将其劈成一大一小两块。

    这一刀,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白陌良面色平静,一点也不显慌张,面对这种情况,他脚步扎在地上不动,身子却往后仰去,做出了一个极不可思议的动作,像一束被风吹弯了腰的青草,一刀从他的身子上方划过,将旁边的一棵杨树拦腰砍断。

    他身后竹匣本来是直立朝上,这会儿变为平向朝后,李琢玉差点从里面跌了出来,脑袋离地面只有一线之隔,望天更是死死抓住竹筐的边沿,生怕落了下去,虽然掉下去也无伤大雅,顶多在地上打个滚,可这事发生在堂堂望天神尊身上,毕竟有失身份不是?

    所幸白陌良如不倒翁一样回正了身子,李琢玉那颗就要溜出来的脑袋在半空滞留了半个眨眼时间,就收回了竹匣。

    只是这少年还没怎么平静多大会儿,白陌凉的身子又动了,不知道这道人是为了展现高超的飞檐走壁身法还是为了单纯地给李琢玉不痛快,总之他背后的竹匣不断晃动,摇骰子一般,直让李琢玉的脑袋来回撞。

    李琢玉怒吼:“无量道人,要死啊!”

    白陌凉叹气:“李施主,得罪了。”

    说话间,白陌良再次跃起身子,在杨树上踏了两步,竹匣虽然倾斜,却不至于摇晃,好似这么一会儿,这道人明悟了什么,巧妙将力道控制住了。

    那棵杨树如绷紧的弓箭,将白陌凉弹射出去,白陌凉借力飞向五当家,一脚踢出,五当家来不及挥刀,只好横刀于胸,虽散去了大部分力气,还是感觉胸闷气短,后退数十步才停下来。

    他单膝落地,胸膛来回起伏,眼神郑重地看向白陌凉,恓惶林出现这等高手着实让人意外。

    不过他现在连命都不要了,怎会心生退却?

    五当家脚跟发力,踩出一个深脚印,再一次冲上了前,这次的速度更快,使出他最拿手的招式——断头铡,刀芒带着劲风,直逼白陌良的玉颈。

    李琢玉赶紧将脖子伸长,跟白陌凉保持一致,好让这位刀客一石两鸟,一箭双雕。

    刀离脖子还有一寸的距离,却无法深入分毫——五当家胸前抵着一只脚。

    “见谅!”

    白陌良咧嘴一笑,将五当家再次踢飞了出去。

    李琢玉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他挤眉弄眼朝那位刀客暗送秋波,希望这人能够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可那刀客仿佛只认准了白陌良一人,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身后还有一个愿意将脖子送到刀尖的残疾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兴许是李琢玉脸上的表情带有的嘲讽意味过于难以忍受,几个回合后,五当家虚晃一刀,看似刺向白陌良,实则声东击西,半途收招后,将刀尖往李琢玉头顶劈下。

    先杀了这道人身后那嚣张少年再说。

    望天吓得赶紧大叫:“小心!”

    白陌良哪能让人如愿?白色长袖挥动,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将五当家掀飞了出去。

    他空有一身蝉蜕境修为,放在同辈中也算得上天赋异禀,只是多年隐居深山,不曾出世,打斗技巧自然有所欠缺。

    听宁不屈说无忧山的五当家朝这边冲了过来,白陌凉岂能放过大好机会?之所以主动请缨前往,一方面是阻止这人杀过去,另一方面则是磨砺一番实战招式,至于为什么要带着李琢玉这个拖油瓶,只是习惯使然。

    此时眼见躲不开,只好利用修为,强行打断五当家的那一刀。

    ......

    暗室。

    黑牡丹将一枚散着诱人香味的果子喂进了大当家嘴中。

    大当家将嘴里的核随意一吐,刚好落在了二当家的裤裆上,大当家斜眼一笑:“老二,没有惊动?”

    二当家摆手道:“大哥,不瞒你说,这些天正在休养生息呢,说个不字......”

    大当家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笑个不止,暗室就那么大的地儿,全让大当家那充满魔性的笑声给霸占了,笑到最后,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老二,你该不会是想笑死老子,然后坐上大当家的宝座吧?”

    “哎哟,大哥,你这话说的,真让我无地自容啊!您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觊觎您的宝座啊!”带着书生气质的诸葛义说出这话,一点也不别扭,他仿佛天生就适合溜须拍马,但无忧山的喽啰都知道,二当家可是心狠手辣的主,谁要是敢对他不敬,准没好下场,在外边都是别人给他拍马屁,哪有反过来的道理?

    大当家意味深长地看了诸葛义一眼,并没有答话,他盯着水盆,皱起了眉头,啧啧道:“这老五怎连个嫩皮娘们都打不过?”

    诸葛义悄无声息掸掉了裤裆上的核,咧开嘴笑道:“老五这是没发力呢!”

    ......

    刚才白陌良那一袖可不简单,非一般的武学招式,柔软的衣袖拂过,却带起了罡风,仿佛面前出现一尊金刚罗汉,也能将其掀倒在地。

    五当家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起身,用袖口擦干了嘴角的一抹血红。

    白陌良没有乘胜追击,他心想再不能动用刚才那样的招式,要不然这五当家没有丝毫还手之力,那么这场架就没有什么价值可言。

    他师尊告诫他要与人为善,但也曾说过要利用他人磨砺自身,无论是武学还是心境,都是如此。

    五当家既然是杀人如麻的恶人,本身罪孽深重,死对他来说可算一种惩罚。白陌良有恻隐之心,自然不会痛下杀手,但若只是物尽其用,榨干这山贼的最后一丝体力,让他没有办法再危害人间,顺便磨练自身,这种一举多得的买卖,他做起来还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

    五当家大抵是猜出自己被人当做磨刀石了,心中更是大怒,他再一次持刀冲了过去,一记开山斩落下并没有沾到白陌良一根头发,只把地上的枯叶砍成了碎片。

    如此数招,一直是五当家主动出击,白陌良则是以不变应万变,身法也更得心应手,总是能在千钧一发之时躲开充满力道的一刀,李琢玉只是一个劲叹气,认定了五当家是个不长脑子的莽夫。

    孙智才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年轻的道长也是个深藏不漏的高手,此时耍猴一样将五当家溜得团团转,正要将脚步再往远处挪开,以免等会波及到自己,他突然感受到了被窥视的感觉,他视线一转,看到侧边的杨树上缠着一条黄金王蛇,正居高临下地望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他做梦都想找到一条黄金王蛇以供修炼,其吸取日月精华天地灵气的速度定然远超一般黄金蛇,修炼可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之前他找遍了恓惶林,都没有发现这么一条王蛇,怎么如今出现在这里?

    孙智才拿出铃铛,缓缓摇动,那条黄金王蛇不为所动,只是冷冷看了眼孙智才,眼里似乎露出了不屑之光。

    孙智才倒也知道王蛇不知那么好收服的,也不气馁,他相信,自己终有一日能让它为己所用。再去看五当家,发现这汉子越战越勇,像一头不知疲倦的倔牛横冲直撞,倒也有了一种野蛮的气势。

    五当家头上的发丝逐渐蓬乱,后背上似乎冒起了焦烟。

    白陌良自然发现了不对劲,这汉子速度更快,力道也更大,体力仿佛没有枯竭之时,其后背的衣衫上,如被按下了烙铁,出现了奇怪图案,随着这图案的越发清晰,汉子越发势不可挡。

    白陌良不得已到了要用到修为之力才可抵挡五当家滔天一刀的程度。

    五当家最终好似也没能逃出诅咒,成了一个火人,手上的刀也变成了赤红之色,尽管他神志已有些不清,可嗜杀的执念一直存于心,朝着白陌良穷追猛打,出手带着炽热的狂暴气息,倒让这位白衣道人且战且退。

    他身上的道袍可是师尊亲手缝制,珍贵无比,这五当家一个脚印都能将地面踩的冒烟,要是蹭到了他的道袍上,指不定就溶出了破洞,那实在是得不偿失了。

    为今之计,只有拖延时间,五当家身上这种现象绝不可能维持很久,就算是以燃烧生命为代价,应该很快就熄灭才对。

    只不过白陌良错估了时间,他本以为退到空地之前,这汉子应该就能偃旗息鼓,谁知他竟然还那么生龙活虎,提着刀猛然追来。

    空地上这群人丝毫不知危险的靠近,榆木将手搭在瞎子的肩膀上,继续朝他灌输自己最近领悟到的道理:“嘿,狗蛋,你是个瞎子,有福气哩。我同你说,俺呀小的时候,家里养过一只瞎猫,走路会撞到墙咧,我总是取笑它,可这只猫总能捉到老鼠,还有一大堆母猫当做后宫哩,你说厉害不厉害?”

    榆木站在身来,正要展开叙述他家那只瞎猫的英勇事迹,瞎子用棍子精准打在榆木的屁股上,“你这狗日的榆木,先是瞎狗、瞎鸡、瞎鸭,现在怎又多出一只瞎猫来了,敢情你家样的牲畜都是瞎子?”

    榆木笑着点了点头,嘴本来就是个歪的,这么一笑,没有收住口水,洒在了瞎子的头上。

    “唉......下雨了啊?”瞎子竖起耳朵听天上的动静,可雷公好像睡着了,并没有什么声响,他这么一听,倒听到了别的动静:“有人过来了?还是两个人?”

    “榆施主,快躲开!”

    白陌良往后看了眼,榆木就站在林子边缘,一旦五当家冲了过来,榆木将首当其冲,遭受无妄之灾。

    榆木听到声音,不仅没有让开,反而转过身子,往林子里面看,只见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朝这里疾驰而来,他双手一拍,傻笑道:“瞎子,快看!快看!有人身上起火了!”

    瞎子好没气道:“看你个仙人板板!”

    五当家目标虽然是白陌良,但他身上散发出的热量实在过于滚烫,榆木站在侧边,离他有五米之遥,热浪已经将其头发烤焦了一部分。

    白陌良摇头叹息,此时他不得不出手了,急停,脚尖落地,脚跟抬起,整个身子以一种飘逸的姿势转了过来,道袍掠空,如飞鹞在水面舞了个回旋,而后丝毫不拖泥带水,一拳击出,迅如雷霆,瞬间就落在了五当家赤红的胸膛上。

    五当家被击退数步。

    白陌良右手的衣袖如一张被点燃的白纸,化为了寸寸飞絮,飘散在了余辉里,这位道人脸上出现欲哭无泪的表情,他身后的李琢玉则喜笑颜开,将那双丹凤眼眯成了一道缝。

    白陌良只顾着心疼衣袖,没发现那位被他击退的五当家悄悄抡起了胳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烧成了赤铁的大刀用力掷出。

    白陌良只觉眼前一花,还没来得及出手,只见空中热浪翻滚,似有一条火龙朝着那位还在傻笑的榆木直扑而去。

    “榆木,快让开!”

    “狗日的榆木.....”

    几道声音同时响起。

    白陌良站在原地,整个人仿佛处于玄而又玄的境界,看似没有动,但又好像和这方天地融为一体,他脚步微动,突然耳边掠起清吟声,一道青光转瞬即至,带着无与伦比的速度,将那冒着火的刀子击飞。

    众人悬在嗓子眼的那颗心终于落了下去。

    “无良道人,你靠不靠得住啊?”陆挽溪接过郁垒剑,朝白陌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道人刚才毛遂自荐去当一回拦路虎,陆挽溪本想一同前往,好让让他“如虎添翼”,谁知这道人一意孤行,宁可带着个拖油瓶,也不愿她陪同,结果现在人没拦住,反倒将其引到这来,差点良成大祸。

    “多谢小溪姑娘拔剑相助......”白陌良的声音依然和气。

    “切!”陆挽溪自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她转头看向正要冲过来的五当家,炽热的气息逐渐逼近,她却丝毫不慌,甚至懒洋洋地打了哈欠,嘴里呼出一股雾气,这雾气化作了一条冰龙,带着寒光朝五当家飞去。

    五当家瞬间成了一根木炭,倒扑在了地上。

    陆挽溪斜眼望了眼白陌良,嘴边冒出一丝得意,这不就高下立判了吗?

    ......

    暗室。

    诸葛义端起白玉瓷碗,望着里面猩红的鲜血,闭眼,一饮而尽,将碗摔在了地上,噗嗒一声后,嘴里开始发出奇怪的声音,如在吟唱,也似呢喃,时高时低,时快时慢,接着竟然七窍流血,像被山野狐媚吸食了精气的书生,身子不断发抖,最后更是双膝跪在了地上,嘴里一边淌着血一边还发出低沉的声音,按这样下去,这声音即将成为他的丧歌。

    大当家屏气凝神,死死盯着水盆,似乎要把眼珠凸出去,掉在水中才甘休。

    黑牡丹站在墙角,冷冷看着这两人的动静,悲喜莫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