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野狗与无良道人
繁体版

第十章 传音石

    首先出现的是一位鼻涕虫小孩,他扎着冲天辫,脸上一副委屈模样。

    “神仙,俺叫刘善存,俺爹娘是地主,每天都催着俺读书哩,可俺不爱读书,读书又不好玩,为什么要读书?俺爹刚才把俺揍了一顿,屁股还火辣辣哩!俺恨死俺爹了,俺娘也不帮俺,他们就喜欢那个叫沐青莲的小乞丐,说他这里好那里好,会读书又会作诗,以后肯定当大官哩!看俺爹娘的样子,他们肯定不要俺了,要把俺送给沐青莲那个穷屁老爹养活,然后把沐青莲接过来当亲儿子养。呜呜……

    神仙啊,俺好恨沐青莲呀,俺真希望他一辈子当不上官,就算俺爹娘死了也没关系,谁叫他们不把俺当儿子……”

    后来,刘善存父母双亡,死于不治之症,而沐青莲逐渐泯然众人矣,科举年年不上,成了穷困潦倒的老秀才。

    “嘿嘿。”井底蛙那叫一个得意忘形,趴在荷叶上的它双脚立起,两只青色的手在空中挥舞,“现在知道本王的厉害了吧?尤其是你,小兔崽子,现在是不是为你刚才的嘲讽感到羞愧?不过本王大人有大量,你若是叫两声蛙爷,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反而也替你实现一个愿望如何?”

    白陌良知道这青蛙非等闲之辈,但亦明白李琢玉脾气古怪,此时饶有兴趣地选择了观望。果不其然,李琢玉丝毫没有被震慑到,他撩起眼皮,速度极慢,显得极不耐烦,对井底蛙的称呼也发生了更有嘲讽的变化,“小蛤蟆。”

    李琢玉继续道:“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让你觉得很了不起?铜镜中这些画面确实让人吃惊,但你没察觉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井底蛙挠头:“什么错误?”

    李琢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望着山洞的顶部,轻声道:“啧啧,愚不可及。”

    白陌良自然也察觉到了端倪,他从不会像李琢玉这样虎头蛇尾的讲话,因为很不礼貌,他往前走了一步,“前辈,铜镜上每一位许愿之人确实都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可最后那位名叫刘善存的小孩,他许的愿望,却没有真正实现,因为老秀才就在今天,考上了解元!”

    井底蛙似乎就等两人看穿这一点,它嘻嘻哈哈地笑了,“果然慧眼如炬啊!你们真以为自己很聪明是吗?看穿了我的把戏?呵呵,且看好了。”

    铜镜再次变化,这回井边出现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老秀才沐青莲。

    他当时正端着破碗从龙王庙走出来,正要喝一碗水解渴,谁知鬼使神差地许了愿。

    “我穷困一生,读书百遍,只求能入仕途,造福百姓,望神仙成全。”

    后面的内容不言而喻,难怪老秀才那么多年一直考不上,原来他的命运在很早之前就被一个小孩许的愿束缚住了,而后来之所以出人意料的中举,打破诅咒,也还是因为他在这口井边许下了愿望。

    白陌良看着铜镜上的画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脑袋里反复回想老秀才的那句话,然后与之前刘善存的许愿对比,突然一楞,他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老秀才许愿的时候并没有说出自己要付出什么代价。

    而刘善存为了诅咒老秀才,牺牲了自己的双亲。

    那么需要什么样的代价才能打破诅咒呢?

    井底蛙说过,它会根据实现愿望的难易程度自行索取,那老秀才…….白陌良不敢深思,他对老秀才的感官很好,那位老人为了救人,连自己性命都不顾了,若不是他及时到场,白陌良估计也已葬身火海了吧。

    “前辈,不知这老秀才许的愿望需要付出什么代价?”白陌良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李琢玉收起了轻蔑的神情,也将目光投到井底蛙身上。

    “哦,这个嘛。”井底蛙似乎有点难为情,“你们知道,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帮人实现愿望,算是打破了这个世间的秩序,为了修补这个缺口,实现愿望之人必须要舍弃掉一些东西,总而言之……就是得取一个平衡。本王呢,向来公平公正,童叟无欺,说实话沐青莲这个愿望难度非常大,所以……”

    白陌良:“所以什么?”

    所以代价也非常大。

    井底蛙用画面代替了语言,它手一挥,铜镜上出现了老秀才回家看到的场景,毫无疑问,他付出的代价是一家四口人的性命。

    李琢玉沉默了片刻,他开了口,“我要许愿,以我的命作为交换。”

    井底蛙玩味地看了眼李琢玉,“有意思,还没说出什么愿望,就先把筹码摆了出来。来吧,说出你的愿望。”

    “我要这位老秀才的亲人复活。”李琢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他就是纯粹脑子一热。

    井底蛙很遗憾地摇了摇头,“小子,你这条命本来也不金贵,哪能抵得上人死复生这种愿望?再说了,我就算本事通天,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要不换个?”

    此话一出,李琢玉眼珠一横,盯着水洼上边的钟乳石不说话,像一个生闷气的小孩儿。

    过了一会儿,平静下来的李琢玉心中出现一丝狐疑,这位少年显然对自己莫名其妙的举动感到不解:“嗯?我这是怎么了,别人的命运与我何干?我不应该很烦那个聒噪的老头吗?”

    白陌良望着躺在地下的残疾少年,嘴角浮出一抹由内而外的笑意。

    “前辈,不知我那个愿望……”

    “哦,那个啊,差点忘了说,咳咳……”井底蛙略显尴尬,清了清嗓子,这声音从一只青蛙嘴里出发,显得格外别扭,“语言是一种规则,当人将自己心底的愿望说出来,我便可以透过语言本身,去洞悉与它有关的一切因果。我帮人实现愿望,本质上说就是悄无声息改变语言规则透现出的‘因’,从而实现理想中的‘果’。若是让你立即与师尊相见,到底是有些不合理的,愿望实现需要时间,就像酿酒,不经过沉淀,哪来的醇香?不过,我本可以大大缩减你和你师尊相见的时间,但你也看到了,那个气泡最后变成了灰色,说明我无法掌握你师尊周围的环境,也就无法影响实现这个愿望的前因。

    这种情况一般有三种原因,第一,该愿望早已实现;第二,该愿望涉及到的人被遮住了天机;第三,那人的道行与我不相上下,无法窥探其命格。第一个原因首先排除,而无论是第二个还是第三个,都足以说明你师尊不是一般人。小兄弟,你师尊到底是谁?”

    白陌良听闻赶忙抱揖,发丝上的不知名道冠绿如翡翠:“师尊一向在山中静修,道号玉麒麟,不知道前辈可有耳闻?”

    井底蛙沉吟半天,“玉麒麟…….好像有点熟悉,不过本王在这里呆了上千年,怎么会听过一个道人的名号?想必是错觉。”

    白陌良期待的眼中微微有些失落,却又隐隐带着很特殊的情绪,每次提到师尊,总会触动他的心弦。

    如果师尊知道他被困在上古阵法中,会不会千里来相救?不过,白陌良这才想起,他现在并非走投无路,也许井底蛙有办法出去,“前辈,你未曾实现我二人的愿望,不知这算不算我们赢得了游戏?你方才说,赢了游戏之后……”

    井底蛙:“瞧你心急的,我像是那种食言的妖吗?你这道士一点耐心都没有,本王困在这那么多年都过来了,你才多大一会儿,就嚷嚷着要出去,简直像婴孩啼哭要喝奶一样,算了算了,尽管你们赢了有取巧的嫌疑,但本王愿赌服输,告诉你如何从这里出去,不过你可要想好了,出去同样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白陌良微微蹙眉,果然事情不会那么一帆风顺,“前辈,无论怎样我都是要出去的。还请您告知。”

    “嘿嘿,那我便告诉你。这里乃是一处阵法空间,想要出去必须破阵,经过我这么多年的钻研,终于发现了它的破绽,不过破解之法需要里应外合才行,你小子身上不是有颗传音石吗?刚才我遮住了这里的天机,所以你才无法与人沟通,现在应该可以联络无碍,我要你找到一个人去将外边的风水破除,此人无需武艺高强,但必须对你无条件信任。

    祥和村西北方的山脉上有一石碑,名为天龙碑,一般人看不懂,因为上面的文字鬼斧神工,浑然天成,属于道文,此碑怕污秽之物,取十二种奇珍异兽的粪便泼洒其上,碑不攻自破;东南方的河水里有一处泥沼,可吞巨象,食猛虎,凡人之躯不可过,里面其实藏着一头烛龙魂,具体方位找村民询问便知,此龙嘴里衔烛,最怕蜡炬之泪,因此你要将此处河水阻断,排至他处,然后以蜡烛之水将其填满。只要按照我说的两种方法破除风水,大功便告成了一半,到时,此阵实力十不存一,到时想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难怪得找一位无条件信任的人,原来是要去做泼粪和填河这样的壮举,一般人谁会傻着去做?

    “前辈……非此不可吗?晚辈怎么觉得此事……”白陌良心里发怵,他极度上怀疑这井底蛙是在开玩笑,传音石那边可是他最不愿意招惹的人,更何况让她去做那种一听就是戏耍消遣她的事,恐怕她之后会揪着他不放。

    井底蛙斩钉截铁,严肃道:“别无他法!”

    白陌良心神交战一番,最终还是选择了屈服,但他觉得陆挽溪很可能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但此时他也是走投无路了,只好从衣襟里拿出传音石,上面的困灵阵早已消失,只剩下一圈一圈的传音符文。

    “陆……陆挽溪?”白陌良有些结巴,他尝试着发出传音,上边没有回应,洞府里回荡着他嘴里说出的三个字,安静地有些窒息。

    突然,传音石有了动静,上边传来了藏不住得意的女声。

    “是我是我,无良道人,你怎么现在才传音给我啊!姑奶奶都等得不耐烦了,你要是再晚一点说话,哼,我就把传音石给扔了,让你对着空气说话!哟……听你这结结巴巴的语气,后悔说那些话了吧?放心啦,本小姐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道歉的话不用说了,有心就好,本小姐大人有大量,原谅你啦!”

    白陌良:“……”

    小道可不需要陆姑娘原谅,只求陆姑娘放过在下就好。

    “唔——实不相瞒,我找陆姑娘也是迫不得已,实在是有事需要你帮忙。”

    陆挽溪一副“我懂了”的语气,她爽朗道:“想解开困灵阵和十步锁?早说嘛,本小姐向来以助人为乐,其实我也不是故意对你下手,只是那天你说的话实在太过分了,对了,你现在找到什么宝贝了没有?放心,我不会抢走的,只是问问。”

    “没……没,不是,我找你另有其事,只是这件事兴许让姑娘有些为难,甚至有些难堪,但我此刻身陷囹圄,能帮到忙的也许只有你了,若是你有事在身,或者不想插身其中,也不必非要趟这趟浑水……”白陌良说完这句话,顿感荒唐,当初是他将陆挽溪气走,如今又得求她过来帮忙,这事做的,也恁不像话了。

    传音石那边没有停顿,陆挽溪果断说:“此事,本小姐义不容辞,帮定了!”

    “可是我还没说什么事……”

    陆挽溪卖了个心眼,她知道白陌良是那种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老实人,听他话的意思,想必是遇到什么棘手之事,若是她此刻挺身而出,那无良道人之后无论如何都不会赶她走了。

    念及此处,陆挽溪心情大好,豪气干云道:“上刀山下火海姑奶奶都不怕,你怕什么?少墨迹,快快把事情说来!”

    下一刻,听完白陌良的话后,陆挽溪好半天没做声,传音石仿佛失灵了一样。

    井底蛙摊手表示它没有遮掩天机。

    “好啊,无良道人,你不喜欢我就算了,怎么还能想出这种恶心人的法子消遣我?是不是你旁边那个臭小子的主意?哼,你俩当真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我当初真是看走了眼才喜欢上你,以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

    接下来只听到一阵又一阵的碰撞声,不难想象,应当是陆挽溪将手中的传音石扔到了某个地方。

    李琢玉斜眼看了看满脸窘迫的白陌良,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世风日下,我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