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后，一行人来到先前方凡祈雨的广场——源氏演武场。

    此时的天空一如以往的三个月，依然晴空万里，火辣辣的太阳散发着“秋老虎”的威力，之前下雨留下的小水洼们已经蒸干，作为水蒸气重归天地循环之间。

    一片黑压压的武士盔甲整齐地在演武场上排列成了一个方阵。那些是名副其实的“盔甲”——它们不止拥有从头到脚的全幅武装，并且每个都在头盔中配上了乌沉沉的金属面具。

    从盔甲与面具的缝隙中，不难发现盔甲里面全是空的。

    这些如同从诡秘的妖怪绘卷中踏步而出的盔甲们展现出了一股肃杀之气。

    平白的令炎热的气温都仿佛下降了一些。

    这些空洞洞的盔甲们不曾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只是静静地站立在那里，等待着主人的检阅——它们便是这些年来名声大噪，威名赫赫的源氏武装军团【源氏妖兵】的一部分了。

    每一列的妖兵都拿着清一色的精制武器，而列与列之间的武器却各不相同，它们都根据武器的特性有所分工排列，可以认为就连妖兵们的战阵都是由源赖光精心设计的。

    在场集结的妖兵共有五列，每列十个，第一列右手执武士刀，左手持盾，提供前列的防护力量；第二列拄着十字刃长枪，作为第一列后的攻击补充；第三列手持一种八面皆平，每面整齐排列着圆钉，长约一尺的似锏似鞭的金属棍，意义不明；最后两列皆为手持长弓，腰、跨、背后均备有箭囊的弓箭手。

    所有妖兵还都在腰间备有一把一尺来长的短刀。

    源赖光一手指向妖兵方阵，说道：“这便是我源氏的妖怪兵器中的一个常规队伍，方先生可要好好‘品鉴’一番。”

    方凡看向源赖光，淡淡地道：“看来源氏家主和众位阴阳师还是不信任方某，这才又要试试方某的实力咯？”

    源赖光不置可否，而周围的阴阳师也要么抬头看天，要么直勾勾地盯着脚下，仿佛能捡到金子似的专注。

    只有晴明出声了：“源氏家主，就不顾及万一大唐使者有什么三长两短，影响与大唐之间的交往么？”

    源赖光不改脸上的微笑，仿佛之前席间他的舔狗行为完全没有发生一般地说着冷酷的内容：“方先生神通惊世骇俗，我等只是想开开眼界，相信方先生会带给我等不一样的惊喜。”他顿了顿，接着说着：“况且，并不是大唐官方使者的方先生，只是凭着一腔古道热肠自己要来帮助我等小小邻国，这恐怕并不涉及到大唐举国的意思，您说是吗方先生？”

    方凡也不回答，只是抽出了腰间长剑，看着眼前的妖兵，默默计算了一番。

    源赖光其实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既然今天方凡来到这里，那么他要么铩羽而归或者死亡，要么凭着强悍的实力真的扛下天皇的诏令以及整个京都地区所有有头有脸的阴阳师们的灵力供给，否则他们也不会将退治有可能对京都造成重大威胁的妖怪这等大事托于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外人之手。

    至于如果方凡死在了这里？这反而是小问题，任何大家族都有数种能够让人的尸体凭空消失无迹可寻的方法，更何况是源氏？

    别说源赖光基本确定不会有任何人来问责，就算有，那方凡从大唐到东瀛，一路上翻山跨海，能发生的意外实在是太多了。

    又有谁能在死无对证的情况下就咬定这事和他源氏有关呢？

    在场的阴阳师、源氏家仆，甚至安倍晴明，说到底都是东瀛人，根本不可能为了一个因为实力不济而死在这里的异邦人去说道他源赖光的不是。

    身为从人与人斗最高端、最激烈的大唐而来的方凡，在源赖光表述出要他对战源氏五十妖兵的一瞬间，便已想通此节，所以他正在计划着搞个大新闻，用他的武力彻底堵住这群反复无常的东瀛人的嘴。

    说到底，从太宗皇帝开始，大唐就在教导着人们‘拳头大就有道理’。

    而正好方凡的拳头够大。

    主要原因是，他知道一旦展现出强大的武力，那么至少在东瀛，他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为了好吃的，他是无敌的。

    “源氏家主，如果我损坏了你的宝贝妖兵，你不会怪罪于我吧？”方凡思考完毕、计算完毕，认真地看着源赖光那沉静如水的双眼，问他。

    源赖光终于在他的招牌式微笑中挤出了一丝真正的笑意，他回答：“但凭方先生折腾，我已令下人准备丰盛的晚宴。”

    听到源赖光连吃的都已经备好了，方凡更是不想废话，当即掐诀，盯着眼前一副副空洞的、但却森然的盔甲们，说道：“各位退后，随时可以开始。”

    源赖光示意众人退后，回到演武场边的观景台中，齐齐坐下，准备观赏这场由在场绝大部分人默许的、充满着不人道以及野蛮却又合理的角斗。

    晴明冷然看着兀自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源氏家主，说道：“就这样，你觉得你还能拉拢他？”

    源赖光自信地道：“他会与我保持良好关系的，只是你不理解而已。”

    晴明也没搭话，他一向懒得揣测这群政客的心理，此时他只能寄希望于他在方凡身上直觉性地感受到的一股强大的感觉了。

    说来奇怪，安倍晴明从小便拥有极强的直觉，而且这些直觉令他从小便无数次地趋吉避凶，无一不准。

    可是，他见过那些冷酷无魂的妖兵战斗的样子，他觉得对于一个刚刚以自身力量改变了天象的人而言，要对付五十个那样的对手，还是太难了。

    正在他纠结的当口，演武场中的战斗一触即发！

    刚开始，方凡还对着一整个妖兵方阵严阵以待，毕竟这些是他从未接触过的敌人，他也并不托大，只是等待着对方先行动手，好在妖兵们向自己攻来时，能够稍微观察一下这些铁壳子的能力。

    怎知这些妖兵仿佛和他存着同样的心思般，也是一动不动，只是按照它们原本的军阵摆出了迎敌的架势。

    盾刀妖兵们将盾牌举在面前，整具盔甲成抵挡状半蹲在盾后，手中的武士刀抵在盾边，随时准备突刺。

    在盾刀妖兵的防线缝隙中，十字枪妖兵们的长枪从其中探出，在阳光的照射下，那些枪刃上反射着森森然的寒光。

    在那之后，第三排的妖兵们双手拖着手上那看起来就很沉重的兵器整齐地列到了军镇的两侧，方凡猜测那些沉重的兵器应该是在战场上对重甲或者盾牌进行打击用的。

    最后两排弓箭手们，前排的弯弓搭箭，对准方凡，并且在每名弓箭手之间留出了一个身位，后排的持弓箭与前排错位站立，似乎是等待着前排射出箭矢后，它们便上前继续射击，而当它们射击完毕后，前排退下的也已经重新准备好射击了，如此这般便能在箭矢用完之前提供连绵不绝并且有效的远程压制。

    寻常战阵士兵可不敢用这种两队轮流的弓手压制方法——但是妖兵就不同了：它们并不存在“痛击队友”这样的概念，反正队友都是一群无血无肉的铁壳子。

    方凡在对峙间便将这些铁罐头的战斗方式推测了个七七八八，想来对付他一人，那些后排的弓箭手才是真正的杀招。

    于是，在此时他动了。

    他默念咒语，掐起法诀，瞬间释放了一个术法。

    在他动的同时，妖兵战阵的后方便发出了“嘣嘣嘣”的、如雨般密集的声响——那是妖兵弓箭手们使用它们手上那些人力所不能驾驭的铁胎长弓射击时的声响，每一张弓都发出了强弩一般的动静。那箭矢射出后，全然听不到箭矢破空之声——那些声音完全被那些恐怖的长弓所发出的巨大响动盖过了。

    正如方凡所料，那些前一排的弓箭手射击完毕后，便后退一步重新取箭搭弓，而后一排早已蓄势待发的弓箭手当即上前，在经过短短一瞬的瞄准后，便又是“嘣”的一声大响将箭射出。

    如此循环。

    说时迟那时快，在第一波弓响时，那些带着无坚不摧气势的锋锐箭矢便已朝方凡袭来，一眨眼的时间都欠奉就已经穿刺过空气跨越到方凡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