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独自一人在医院的餐厅坐了很久，萧蓝走的着急叶子也没有送他，只是，吃了饭，叶子又买了块蛋糕，吃了蛋糕，叶子又买了份酸奶水果捞，就这样，坐着，吃着，只是，不看那放在桌子上的墨绿色绒布面笔记本。

    下午叶子没有班，她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等，等什么呢？等自己能够提气一口气去翻看那个自己想立刻马上打开看的笔记本。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叶子开始跟自己说话。

    “为什么不去看呢？就在桌子上了，你明明那么想看的，为什么不去拿呢？

    你在害怕吗？叶子，你在害怕，这样的回避其实就是一种恐惧，叶子，你在害怕什么？

    你是害怕看到关于父亲为什么会自杀的信息吗？

    这里面应该没有这些吧，萧蓝拿过来的，他一定是都看了的，看了之后他没说什么，证明里面肯定没有父亲的遗言。

    可是，那毕竟是父亲写的，叶子，你是学精神科的，学心理学的，你可以从那些文字分析出其中的隐喻、背后的动力以及没有言说的情绪。

    所以，叶子，你还是害怕，害怕面对父亲的动力和情绪，害怕看到那些后就能理解了父亲为什么会自杀，害怕因为理解了所以就原谅了父亲的自杀。

    叶子，你不想原谅父亲，对吗？

    即便有再多的合理的动力直指那个自杀的行为，叶子，你还是不能接受，对吗？”

    吃着酸奶水果捞，叶子尝到了咸的味道，那是叶子抑制不住的泪水。

    “叶子，你出来一下！”年级长站在教室门口，打断了正在上课的老师，跟老师嘀咕了几句，年级长就看着坐在教室后排的叶子说道。

    叶子就是一愣，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年级长叫到。

    年级长董老师是年轻的数学老师，因为带队物理竞赛成绩优异所以才被新任为年级长。董老师一直很喜欢叶子，不是因为叶子的物理学的好，叶子典型的对于运动学、力学、天体运动理解的还不错但到磁场、电磁感应、震动和波这些就理解不了，物理成绩始终平平。董老师对于叶子的关注肯定是因为叶子的父亲叶天，“叶子啊，你父亲那么厉害的物理研究教授，你怎么没有继承点儿什么呢？”每每董老师跟叶子聊天总会可惜的摇摇头。

    但今天，叶子看着身材高大一向笑容可掬的董老师却是一脸严肃，他把走出教室的叶子拉到一边，“叶子，我要跟你说个事情，你不要激动。”

    听到这样标准化的“坏事情前奏语”，叶子的心里就一沉，随即，她整个身体开始进入一种临战状态，极度冷静。

    董老师却是很慌张，他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对一个女孩子讲这样的话语，手足无措的声音也有些嘶哑，“刚才研究所那边打电话到学校，你爸爸在研究所出事了，所以他们让学校赶紧送你过去。我，那个，我已经叫了车了，车队王师傅等下送我们去。”

    “我爸，在研究所，出事了？那边有没有具体说什么事？”叶子从董老师的话语中选择重点的词语进行了提问。

    董老师被叶子的冷静有些吓到了，他犹豫着，“那个，研究所的电话也没说太清楚，但好像有点儿严重，所以让我们赶紧过去。”

    叶子没有再问什么，而是点点头，跟着董老师走了。

    “有点儿严重？董老师犹豫的样子肯定是不敢说，那就是很严重。”叶子坐在车上，默默的想着。

    “很严重，严重到要一定要叫我过去，那就是有生命危险！”叶子的心一紧。

    “在物理所，发生生命危险的事情，难道，是实验室出现问题了？火灾？爆炸？父亲的实验室实在是很破旧的，但他的那些实验危险性不高，更没有什么易燃易爆的实验，那会是什么呢？”

    “该不会，父亲跟人打架了？更不可能啊，父亲那么谦逊温和，只可能是拉架，拉架，被误伤了？”

    一路上，叶子动用自己的逻辑思维在不停的分析着，整个，感受不到任何感觉，一直到，车停在省立医院急诊室。

    母亲已经在急诊抢救室的门口瘫坐在椅子上，有父亲的女同事陪伴着。见到叶子来了，母亲伸开双手想要抱着女儿，但她却站不起来，叶子就快步跑过去站在母亲面前任由母亲拦腰抱住了自己。抱住了女儿，母亲的情绪失控的大哭起来，叶子没有哭，她用手抚摸着母亲的后背安慰她，同时叶子看向周围的人群，她希望有人可以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子”，刚才安慰母亲的是父亲的同事，叶子一直叫她陈老师，陈老师伸手抓住叶子另一只手，紧紧握住。

    “叶子，你父亲，今天早上，在研究所，跳楼了，医生还在抢救，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陈老师慢慢的对叶子说。

    “跳楼？”叶子很震惊自己听到的，因为这个词是一路上她想了无数种可能都没有想到的，父亲，跳楼了？跳楼了？

    从听到父亲跳楼那一刻到现在，十五年了，叶子等了十五年了，那个“你为什么要跳楼”的疑问十五年来都没有人给她回答。

    叶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和嘴角残留的酸奶印记，她转头看向那墨绿色绒布面笔记本，就在此刻，叶子的脑子里有一瞬间会有想把这个本子烧掉完全不打开看的冲动。叶子很清楚，自己的内心或者身体里，在那个“理解”、“清晰”、“理智”、“生长”的部分一直都存在着对立的“极端”、“混沌”、“任性”、“破坏”的部分，对立的，一直都在，冲突，一直都在。但同时，选择，也一直都在，选择“理解”还是“极端”，选择“清晰”还是“混沌”，选择“理智”还是“任性”，选择“生长”还是“破坏”，这些无时无刻不在叶子的心里身体里发生着。

    只是，几乎没有人看见而已。

    叶子的手，碰到了本子，在打开还是毁掉的选择中，最后一刻，她翻开了第一页。

    “五六班叶子同学，获第一届辩论比赛一等奖，以资鼓励！”

    “送给我的爸爸：祝你四十岁生日快乐！你的宝贝，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