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影,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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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我不是从古欧洲来的

    “你有要紧事?”大概是宿洄瞧见了苍拟略略频繁的关注着时间的样子,前身朝比他矮小了一头的苍拟微微倾去。

    今晨还湿润得能被手攥出水来的泥土,被晌午这一会的太阳烤得早早得干裂。也不知是当下心境变得不同还是如何,这空气嗅起来,与晨起的沁人心脾大不相同,此时空气中的风好像布满了砂砾般,在散着淡淡的焦香味同时,鼻腔内也深有被划伤的痛感在。

    “我在等人。”正如宿洄揣测的那般,苍拟此时已不太能按耐得住去找安红豆的焦急的心。

    她自是不惧安红豆活了26年的自理能力,只是这次又有今早画馆的事情,虽然以目前对于灵体了解,她可以百分之99确定那些‘异类’不会害人。可问题不在这儿,苍拟担心的,是安红豆离开后,她三叔在协调行人中会否出现麻烦。

    即便此时对于贸然告知安红豆有关今晨灵体的事有些毫的后悔,她也明了此事实在没法子再拖了。正如十多年前安红豆险些看了抢过的日记本中有关灵体活动资料的内容的忐忑情绪一般,时到今日,苍拟对于公布这些事情的作为,还是存有当年胆小且不敢将事情闹大的心境在的。

    说实在,她也将这一切憋在内心筹谋的时间够久的了。

    常言道‘十年磨一剑’。苍拟这把剑的刃,已经磨到火候了。

    而男人也并没有像刚刚那般纠缠着继续尬聊下去,他双手插进西裤的侧兜中,又像不久前被成群的女大学生围观那般,朝着北方一处的空中微微仰头望着,仿佛是在刻意留给苍拟解决事情的时间。

    青白的天上,微微西倾的那抹橙红散下的光依次落在在男人蓬松的发、高挺的鼻、薄厚恰好的唇上,石子路上,男人缓缓渐长的影子从苍拟站立处的足尖及小腿点点温柔侵吞着。

    风停了。

    安红豆也终于来了消息。

    不等手机的第二次震动声响起,苍拟慌忙用手指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贴在耳边。

    安红豆尖锐且欢愉的嗓音穿透过手机听筒:

    “小拟,我和老师谈好了哦!刚刚星河打给我问今早画馆的事,估计你爷爷也知道了,而且…而且,他们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带你回去让他们看看,大家都很想你呢!”

    入耳的这句话,只苍拟在脑海中飞速奔走了一轮,接着,她问道:

    “你和三叔也同去吗?”

    “是这样,我想着毕竟司爷爷也知道了,由我和三叔直接集合在你家讲一下画馆具体情况不是正好。”

    “嗯是,是我疏忽了。”苍拟余光瞟了一眼左侧站的笔挺的人儿,压低了声音。

    “疏忽?你忘记什么了吗?”电话另一旁的安红豆想都没想,直接推翻了苍拟的‘论断’。与此同时,也传来了启动车子的声音。

    “你是听得我的话才去找三叔帮忙,而三叔是看你的面子上才去画馆中心封路的,只让你两个间接人去爷爷那里陈述实情,怕是再多给几年时间也讲不明白呀!”

    苍拟故作话语讲的轻松,一面试探安红豆的反应。

    电话另一旁的回话明显卡顿了几秒,在那之后,尖细的声音才又一次响起。

    “你瞧瞧,我早前说过吧,自从搬到了碧苑住,你这条巧舌可是锻炼的越发刁钻了!”

    “我哥他…没说些其他的?”

    “我倒是告诉了星河有关于你养的那只黑猫的事,他说近几日得空去看看。”

    后半句,安红豆明显底气不足的囫囵道。苍拟估摸了个大概,想有大半的可能是不知安红豆哪时嘴快,将当天在店里与玄猫有接触后自己险些昏倒的情况,给司星河讲了个仔细。

    苍拟没有回答。

    “小拟,把位置告诉我,我去接你!”

    “在D校区湖南侧的石子路,老垂柳下。”

    “知道了,你等我。”

    “嗯。”

    挂断了电话,苍拟突然觉得自己的一切简直矛盾得令人发笑。

    出生至此的24年光景里,借由所有人的庇护,她得以拖着一副特殊的体质活的平安。

    可如今的这般矛盾,就好似晚熟的孩子努力想要冲破一直以来绑缚着她自由的绳索,对‘新世界’的探索既有狂喜,也有恐惧。

    就好像递给她名唤‘新世界’的潘多拉宝盒的人,一面在诱惑她走出多年来熟知的安全网,一面又告知她外面的世界并非她所想的那般纯真。

    宿洄并没有在听得苍拟结束通话后接着找些什么无关紧要的话题,他从容地依旧巴望着,此时即便在苍拟看来,也是一片岁月静好、平静至极的青空。

    “我等的人很快就到了。”

    话刚脱出口的一瞬,她也没想明白为何要与这个男人讲自己之后的去留。

    只是为了礼貌?

    可没有谁的礼貌是在内心惴惴不安的境况下发生的。

    男人许久没有做声,也许是苍拟太过紧张于与宿洄交流,所以才觉得话音落下的每一毫秒都是那样漫长,更没有将注意力转到,被那头卷曲的黑发的影子埋藏下的眉目紧锁,连着目光都冷如冰窖的那份神色。

    “啊~你要走了。”

    宿洄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一嗓感叹的音色,好似发自极深的谷底,带有回响。他终于转了脚尖,将身子面向矮她一头,并将困倦写满了一脸的女子。

    “对,我还有事。”苍拟一双纤细苍白的手轻轻揉搓着水墨色长裙的薄纱,食指与拇指用极缓的速度捻蹭着,就好似这样做就能像钢琴的节拍器一样减缓时间来去的速度。

    “我以为会听到你说‘很高兴认识你’。”

    “宿洄。”

    “嗯?”男人一扫先前咄咄逼人的语气,单颗音节从喉咙处温和地滚出,回应苍拟的呼唤。

    那双银灰色的眸子仍是一副摄人心魄的模样,不过这次的面相,无论苍拟怎么看,不加遮掩的俊秀中都带着些天然的呆傻。

    她强绷住笑,正经得发问:

    “有没有人说过你讲话的方式好像古欧洲穿越来的有着贵族头衔的青年?”

    “国洲?”

    宿洄‘重复’着苍拟语句中的‘重点’,就连脸上的两条眉也跟着用力。

    “古、欧、洲!”

    苍拟逐字分解开来,认真地将每个音节读到完美,终于忍不住掩嘴大笑起来。她那苍白的小脸,因由笑的过于激烈,染上了层层红晕,现在看来,才算是健康的脸色。

    宿洄好一阵啼笑皆非,他着实不清楚做了什么令这名女子的情绪有如此强烈的转换。

    “古、欧、洲。”

    刚刚苍拟的咬字他已听得清楚,认真的重新复述了一遍。

    “嗯嗯,就是古欧洲的老贵族们。”

    苍拟拭干了眼角笑出的眼泪,压下了急促的喘息,肯定了宿洄的读音。

    “我不是从古欧洲来的。”

    “只是做个比喻啦。”

    “嗯”

    男人闷闷的吭了一声,银灰色眸子里的光暗了下去。

    苍拟面上的粉红还未完全消失,且她也才刚刚得知,眼前这个散发着无尽魅力的‘神秘’男人,竟然不是个能随意开得了玩笑的老古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