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奔赴的爱情才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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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 坐在婚姻登记窗口前

    先扯证!成为了我们这次风波后达成的共识。

    深秋的白天,天空是干净的海洋倒影。明媚的阳光在清晨六点多钟就迫不及待的从2046公寓的窗外铺洒进来。她笑着播放了昨晚手机录下来的呼噜声音,证明我睡得很沉。我们计划9月1号这个开学的日期去登记;用一张红色的结婚证把我们的关系固定。预示我们一个新的开始,踏上一场永不毕业的“学业”,学习相濡以沫,学会相向奔赴。

    送她去上班的路上,我习惯性的打开车载的收音机。数十年不变的腔调,播放着宣传的资迅,仿佛从从未经历时代的变迁,依然停留在七八十年代的标准公式编写出来的稿件,延续着字正腔圆,严肃权威的腔调。这种单向输出的信息,并不需要也没有空间让你选择对话,更不能发表不同看法,而批判思维只存在理论层面。

    我依然没有找到我们之间情绪失控和痛心疾首的对话的根本原因在哪里。我无法改变她执傲的观念想法,更没有学会排解她随时会冒出来的冷战情绪。一句话,一个眼神儿,一条未即时回复的信息,独自啃一根冰棍冷落她在家里……都可能成为压垮情绪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的,她过往近100次的删除拉黑分手都是因为我的所作所为,出于对我言行举止的不满。只要她能对我多一点包容,只要我能多关注一下她敏感的情绪,矛盾的烈度与分手次数都会减少。

    我的战战兢兢和如履薄冰;在毛琪琪的内心世界和她的价值观里,又何尝不是。

    副驾驶的她,右手轻抚浑圆的肚子。左手被我牵着,按在了汽车档位。昨天晚上我们早早的躺下床,我延续了最近几个月裸睡的习惯。昨夜,急躁的情绪舒缓下来,躁动的荷尔蒙就升腾起来,她温柔的用指尖拂过我敏感皮肤的汗毛,每一个毛孔舒张开来,集聚成无比酥麻的颤律……我在她手中慢慢的平静下来。这两天,毛琪琪在张罗着小孩出生的衣物,到处物识合适的保姆。“毛豆“是我们给取的小名。她明显的对我的依恋和亲密感在增加,她的礼貌是在努力的告诉自己,为了肚子里的小孩,为了不辜负这些年走过的坎坷,又一次下定决心跟我这个并不完美的男人在一起。为了这个决定,她愿意投入过去未曾有投入过的努力。

    我知道,往后余生没有任何的矛盾、争吵和冷战是不可能,虔诚祈祷处理矛盾的方式不再有极端行为,没有拉黑删除和离婚分手,我相信绝对不再会出现让她抓狂和讨厌的恶语相向。

    9月1号这一天,她穿上喜欢的那一件蓝色的娃娃装套裙,我撇嘴表示还是那一件紧身的粉色纯棉套装好看。她微笑换上了我喜欢的衣服,破天荒的画了一个淡淡的妆容,扎了一个小辫子。怀孕后为了免受化妆品的毒害,她已经素颜好几个月了。她不止一次的表示不满意自己的素颜,还有臃肿的身材。拎着我给她买的红白相间的梦特娇手提包包,戴上了铂金对戒。过了这个上午,我们就是合法夫妻了,4年的爱情长跑,无数的争吵,在这一天将修成正果,迎来关系质的飞跃。

    寻着导航,20分钟车程到了我的户籍所在地,莲塘区婚姻登记处。进了大门,是一个停车的小院子,可以停到七八辆小汽车,还空余一半的车位。嗯,看来今天是不用排队的,上午就可以搞定,我们心想。门口一个穿粉色短袖的阿姨,远远的把我们拦住,是一我们把口罩带好出示健康码和行程卡。天气闷热,急忙扫过码之后,就迫不及待的跨进这个办证厅,我敏感的鼻子,吸过一阵冰凉的空气,连续打了三个巨响喷嚏。

    “你们预约了几点钟?”粉色衣服阿姨拍了拍门口旁边的一张小桌板,上面放着几张YQ信息登记表机械式的问。

    “我们没有预约哦,结婚还用预约的吗?又不是‘网红’的日子。”我愕然,想起了十年前我跟李雅在双11这一天去登记确实是预约的。

    “现在都是要预约的啊。”阿姨侧过脸不耐烦的说。

    “这样子啊,您看现在人也不多,能不能让我们先办呀,因为我们这一天对于我们来说非常重要。”毛琪琪填完信息对着工作人员礼貌的说。

    阿姨扬了扬下巴,吐了一口气指了指前台石头板子上的一个资料架说:“到那里先领个表吧,先填了,等一下9点30分,如果预约的那一对新人没来的话,你们就先办吧,但我不确定能否轮到你们哦;你们可以在这等一等。”

    毛琪琪把表格填好,我也按照阿姨的指示出门左转,在小店上复印了资料交给了工作人员。

    “男方是离异的是吗?”前台同样穿着粉色短袖衬衣的年轻女孩子抬头问。

    “哦,是的,我离婚证也带过来了。”

    “那你的户口本上还写着已婚,是因为你当初离婚之后没有去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变更信息。”

    “哦,但我现在手上有离婚证啊,你们系统上应该也有显示……”

    “不行的,这个要信息对应,你拿着这个离婚证,回头去派出所啊,补登一下信息,再预约过来办吧。”她不由分说的打断我,把我手上的证件原件,还有复印件放在了石头板子上。我看了毛琪琪一眼,马上反应过来说:“您看这样行不行啊?我回去派出所补登变更这个信息,可能最长就是半个小时就可以回来了,我老婆在这里等;我办好马上就回来。”

    “哦,这个随你啊,因为你们没有预约,等一下能不能把你们排到号,是不确定的,事先跟你声明。”

    镇上的派出所离这里只有四公里,淹没在工业区一条人行单行道的边上。门头蓝色的招牌显然长期没有打理,被两旁高大榕树滴落的树胶弄得污浊不堪。跨进派出所的门口就是一个黑色的办证前台,着急的我两步就跨到了台前,把证件放在了桌子上,被柜台戴着眼镜的辅警挥手摆了摆,指了指门口的小桌板,那里同样摆着YQ信息登记表和健康码行程码的纸张。不到五分钟,我的户口本上就重新打上了一页规规整整个人信息;在婚姻状况上这一栏写着“离婚”两个字。

    我风尘仆仆,汗流浃背。拿了变更后的户口本,回到了婚姻登记大厅,毛琪琪起身迎向了我,眉头紧皱把我拉到了一边。

    “诶,你说我那个会不会有问题啊?”

    “啥问题啊?”

    “我的户口本上显示未婚。”

    “没事儿,当你是首婚就可以了,离婚证也不要先亮出来。”

    “嗯”

    一对情侣爽约了10点30分的预约,粉色短袖阿姨示意我们进了里间,隔板隔开的四个小单间,我们既兴奋又担忧的进了二号间。

    “把资料拿出来。包括原件。”这名叫吴杰的中年女人拿着我们的身份证不停的点击电脑的界面。两张小圆凳上并没有靠背,我拽着毛琪琪的手平复着内心的忐忑。

    “女方是初婚吗?”吴女士推了推滑落在鼻梁上的眼镜,抓起毛琪琪的身份证,瞟了一眼电脑屏幕。

    毛琪琪尴尬的笑了笑,抿了抿嘴唇,望向我。

    “……哦,离异的。”她迟疑的给出了回应。

    “男方是否清楚女方是离异的?”吴女士把目光从屏幕挪向我。

    “我知道的。”我肯定的点头。

    “离婚证拿来了吗?”吴女士再问。

    “带来了。”毛琪琪从手提袋里拿出了那本红色的离婚证递了过去。

    “可是你的户口本上信息也没有更正过来哦。”吴女士打开户口本,翻开了那个页面,在我们面前扬了扬。

    “嗯,能不能宽容一下,因为她是四川的,回去一趟很不方便,需要很长时间……我们过来也太容易……”

    没等我说完,吴女士不耐烦的打断了我的解释:“户口本,可以快递回去,叫那边的家人代办就可以了。”

    我拿过了她手中的户口本,看了看,眉头紧锁。

    “这个我们能后补吗,毕竟你们的系统也能查得到。”我在争取最后一丝机会,“您看我们今天都已经坐在你面前了。”

    “这个……”吴女士皱着眉头,陷入了为难,“那你们带过来之前的离婚协议了吗?”

    “啊,还要这个呀,没带哦。”我与毛琪琪对视一眼。

    “是的,因为你们都是离异,我们程序里必须要让你们双方都清楚的知道对方上一段婚姻的婚生小孩以及抚养、财产、债务等问题,你们都要有知情权。”吴女士解释说。

    “我的离婚协议并没有留存。我们都知道大家之前的情况,而且我的是净身出户的,没有任何的债权债务问题,小孩也是随前夫……”毛琪琪着急的探身向前,用期许的目光看着吴女士说。

    “看到你的离婚办地点是在宗州,你可以回宗州的民政局申请调档案出来,然后复印。”吴女士松开了按住鼠标的手;十指相扣放在桌面,“男方,你清楚了吗?”

    “……嗯。”我沮丧的低下了头。

    “这资料你们先收好,到时候把更正信息的户口本,还有离婚协议准备好了,再预约办理吧。”吴女士把桌面上的复印件和证件原件推了过来。

    走出办证大厅的玻璃门,我侧头看了看墙壁上那面方木条上面贴着的红色“双喜”出了神。一对年轻的小夫妻拿着刚盖章的结婚证,捧着鲜花在友人见证下开心的摆着各种甜蜜的姿势幸福合照。

    依然还是单身。在回去上班的路上我们都十分失落。历经四年坎坷的感情长跑,从昨晚到今天上午,虽然没有登记结婚的那种特别的喜悦,在我看来这只是把早应该走的流程补回来而已。不曾想到,会因为资料的问题而被退了回来,屁股都已经坐在登记员面前了,一波三折还是没能把婚给结了。

    毛琪琪脸上没有波澜,也没有像我一样的急躁,登记员说的话,仿佛在他心里勾起了一阵往事的波澜。她下午自个打车去宗州民政局把协议档案调了出来,并且安排把户口本顺丰回了四川老家,让她妈去派出所更正信息。我没有问她是怎么跟他妈解释这个事儿的,后来我知道她并没有告诉妈妈,户口本是因为跟我办理结婚手续使用。又或许是她妈也猜到了一二,也有可能她们已经讨论过这个话题了,只是并没有跟我言语。她妈妈自始至终并不知道我这个具体的人存在,交男朋友的事,估计她妈妈是知道的;毕竟搬出来已经有两年多了,而且她弟弟毛浩然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在她妈妈面前暴露出姐姐在跟男朋友同居的蛛丝马迹。

    自始至终我接触他们家人,只有他弟弟毛浩然和侄女晨曦。知道我们之间关系的还有另外一个亲戚,是他舅舅的女儿,毛琪琪跟表妹的感情好,她们电话微信提起了我,怀孕这个事儿也承诺给毛琪琪保密。

    而我的家人已经做好了迎接孙子到来的准备,就在上周,我煞有其事的跟父母哥嫂讨论起了伺候毛琪琪月子的具体事项。有一次我大姑看见毛琪琪日渐隆起的肚子,拉着我的手贴在我耳旁神秘兮兮笑着向我道喜。

    在我的家族,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毛琪琪与我的关系以及即将临盘的李家骨肉。而毛琪琪在她妈妈面前公开我们之间关系最近的一次机会是在今年的3月份,毛琪琪计划公司组织去海南旅游时,同时给妈妈订机票;而我将带上我爸妈,两家人在海南正式见面。但好景不长,到了那个时间点,我们又闹了矛盾分手,这个事儿就搁置起来不了了之。

    我没有认真想过如何面对毛琪琪的家人,因为文化的差异,因为复杂的家庭,因为双方还有各自的小孩儿,因为前面几年的分分合合的恋爱……还有,毛琪琪当初离婚,她妈妈是后来才知道的,为此十分的气愤,极不赞同这个决定。她妈妈以及他的舅父舅母和其他一众的亲戚一直在后面努力的促使他俩复婚,可是毛琪琪倔强的坚持自己的决定,十分的笃定。

    在真正领证和孩子出生的那一刻之前,我在她四川家人面前依然是一个神秘的存在。我不敢去想象,当有一天,突然冒出来的我和我们襁褓中的孩子,他们家的亲戚看到后是一种什么样的惊讶表情。从一开始就不受待见又不被认同的我,能够在他们家得到认可吗?这个事情肯定是在她脑海里推演过的,也是有所计划的;如此重大的事儿,她除了慎重以外也会有周全的考虑。每每想到这些我就大安主义。

    9月5号傍晚七点钟,在征得她同意的下,我把综艺节目换成了**电视台**联播节目,虽然都是固定内容结构的节目,但这30分钟的内容是全国性的政策方向的前站,每一分钟,每一个词句都经过了反复的推敲审核,也体现了最高决策层的治理思想和社会的价值导向。节目里一如既往的延续了两年多时间里雷打不动“公布”的YQ数据。两个名词被反复播报,一个就是美丽国的一所大学“霍普金斯大学”,一个是我国行政区域名“XJ建设兵团”。

    我一口咀嚼着饭菜,眼睛盯着电视,嘴里还啰哩啰嗦的向一脸不耐烦的毛琪琪讲述和解释时政要闻背后的逻辑,然后教给对她来说毫无兴趣的技能。比如如何辩证的看问题,如何用经济的原则去理解表面呈现的内容,如何判断出被遮掩的事实的思辨方法论。

    天气闷热,我取出了仅剩一根的老冰棍,给毛琪琪喂了一口后,就自个儿用枕头垫起,躺在了沙发上。

    短视频里,四个身材高挑,凹凸有致的女孩正在卖力的在热舞直播打榜。我急忙把舞曲声音收少,视频里的女孩妩媚的甩头扭胯,眼神里全是让人意乱情迷的挑逗。我还没从刚刚节目里先锋榜样和光辉形象中走出来,一下子仿佛穿过了两个不同的时空,我开始冒出了奇怪的想象,这几个女孩儿也看新闻学习模范吗?先锋榜样们不面对镜头时也看这些女孩子卖力扭胯吗……

    “李启聿,789号三天,公司在莲塘区碧桂园酒店开培训哦。”她摇了摇我的大腿。

    “哦,那你用车吧,这样方便。”我划过了这支舞曲的短视频回答道。

    几分钟后,响起了哐当哐当收拾碗筷的声音。

    “老婆,碗筷放那里,我等一下收拾。我累了,先躺一下。”我把手机放下,右手搭在额头上,半闭着眼睛。她没有回答我的话,继续收拾,一把抓起掉在地上的抱枕,拍在了我的小腿上。

    在煮饭的时,我向她抱怨起工作中的不愉快,特别是今年,我几乎没有一次满意过身边工作伙伴的工作质量,失望至极的我,把出现的反反复复的低级错误,归结到“智商低”的范畴。

    “不合适啊,就把他们炒掉,不要老在这里抱怨!”每每听到我的喋喋不休,毛琪琪都不耐烦的皱眉。是的,我很不满意他们的表现。多年企业管理和企业顾问的经验告诉我,社会上大多数的人工作能力平平,企业能做的只是把他们放在合适他们的岗位。我从八年前的管理实践中就领悟到了员工是不可能通过培训教育来达到较大的绩效和能力提升的。人的能力和才华只能更多的是被“发现”,而不是“培育”。道理我都懂,但是往往到了不如意的表现时我依然克制不住出现烦躁情绪。回到家之后忍不住在毛琪琪面前对他们糟糕表现抱怨甚至是咒骂。创新创业大赛和各项创业活动的策划执行和落地,几乎都是我一个人在担当起绝大部分的具体工作。三年了,手把手的教,让他们去尝试,结果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同样的问题和错误。事前苦口婆心,事中怒不可歇,事后精神沮丧。我无法理解,我已经把工作拆解成不需要思考和应变,只需要机械的执行即可,但这也能出乱子。很多时候我在现场看到问题,却因为在甲方和嘉宾的面前的身份和角色的枷锁,并不能亲自动手去纠正,只剩下露在口罩外面那一双瞪得老大的紧张愤怒的眼睛,我希望我的那双眼睛能够传递出足以让他们纠正问题的信息,结果无一例外得到的全都是失望。这种煎熬就好比在睡梦中被恶霸欺凌,明明可以挥拳还手打倒对方,结果是手跟不上脑袋瓜反应,永远慢了半拍;拳头软弱无力得让我着急。所以,在接下来的活动中,我下定决心继续的收窄他们的工作范畴,事前准备的那些布置场地等可以纠错的活交给他们,但凡需要一点技术含量的,我宁愿多花点钱请外面的团队都不敢再冒险把任务交给他们。我对事情执着而不如意的绝望,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了;弄不好反而会在背后数落我。无法排解的郁闷和愤怒,我也只能回到家里向毛琪琪倾诉排解,不需要她能给我开解郁闷,但愿安静的聆听诉说就行了。可往往这些牢骚怪话,也影响到了她心情,进而向我表达了抗议。抱怨我把挺着大肚子的她晾在家里,晚上饭后经常独自一人到楼下士多抽闷烟,一呆就是一个多钟头不着家。

    唉,我活该要照顾所有人的情绪。可我自己呢?又可以向谁倾诉,谁关注我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