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老者多言几句，是因为他看出李亮应该确如其言，也是学美术之人，要不然他是不愿多说话的。

    他之所以让这些八九岁的孩子面街而作，是为了锻练他们抗干扰能力，家乡静，不代表其他任何环境都静。

    他指着坐在最门口的女孩子道：“她叫碎碎，今年九岁，从六岁开始学书法，已三年了。你看这些，这些都是她写的。”他指着墙上的书法一一给李亮看。

    “翠翠吗？”李亮真是惊讶了，这趟行程里，居然翠翠这两个字出现的频率特别多。

    “不是，是碎碎。”

    “哦。”

    “这里的每个孩子都好学。”

    “我，我…真是自叹不如啊！边寨能有您这样的老师是孩子们的福气。”

    “我只是为家乡的后一代尽一点微薄之力。”

    “古有陋室铭，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现有，俯首甘为孺子牛，您就是孩子们的启航之光。”

    李亮为之真是动了情，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口袋，掏出了些零零整整人民币，他把两张百元钞放到老师的手里，“谢谢您，老师！钱不多，是我的心意，为孩子们买一点纸墨吧！”

    白发老师笑了，“同学，你真懂事，我心甘情愿这么做的，钱财如粪土，人意值千金，你收回吧，谢谢。”他抚摸着李亮的手很是淡定。

    “不，老师，您一定收下。”

    老师带他走到一边，指着碎碎道：“若小同学你执意帮助我们，那我就替碎碎收下，她是孤儿，父母全亡，寄养在爷爷家。”

    “啊！”

    “她五岁时，曾天天跑到门口，一直看着哥哥姐姐写字，我见她真是可怜收下的这孩子，但她没让我失望，去年在省里九岁组的书法比赛里，获得二等奖。”

    “那好，只要您能收下，我以后还愿意…”

    老师打断了李亮的话语，“孩子，不要。这是你父母的血汗钱，他们也不容易，你好好读书画画考个理想的大学，老师我同样满足。”

    纯朴的语言，洁净的心灵，在这天蓝水净里特别就是一道爱的闪光，“老师，谢谢您，您的大爱在边寨。”

    他挥手道别老师，回头望着依旧没有抬头的碎碎，忽然发现自己渺小得是一颗尘埃，没有方向的飞着。突然滴下一滴水珠，落在尖埃上，洗净铅华，踏实地滴落在润土里。

    他出来玩了大半天，得赶紧往回走，而且王刚去了良久没折返回来，他不知情形。

    电话响了，“喂，王刚，怎么还不来，算了，你别来了，我往回赶了。”

    “我是你的美术老师陈升。”

    李亮忙看了一下电话显示，千真万确，一点不假是他。

    “老师，我，我…”他有些语无伦次了，今天失落里的收获，是很激发他情绪起伏的，没想到又掉进另一种紧张里。

    “你先回寝室，其他再说。”

    “哦，我知道了。”

    多情最怕无情伤，此境最怕彼境散。

    他有了一天自己给自己的放假，喝咖啡，喝酒没醉，掉入河水边的王刚，贫穷的学生，边城这本书…等等，好丰富的边寨素材，尽管他知道等待的是批评。

    刚进寝室，他就看见陈升老师坐在王刚的床上，王刚则低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

    “李亮。”

    “嗯，陈老师。”

    “你回来了，外面好玩吗？”

    “我，我…”

    “边寨风光很吸引你对吗？”

    “老师，我错了。”

    “何止是错，错得简直离谱，要是你们出事了，我怎么向你们爸爸妈妈交待。”

    “嗯，嗯，下次我们不这样了。”

    “喝了多少酒，什么酒？”

    “一瓶红酒。”

    “好喝吗？要通知你妈妈邓佳佳吗？”

    “老师，不要，我真的下次不这样了。”

    “你俩真的是对着我干，老师带着感冒病疼带你们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写生，你们就这样报答老师的吗？尤其是你，李亮。你是班长，不以身作责，不带好榜样，你又怎么能带好其他同学，这一次，我对你好失望。”

    李亮站在门边已经无语，他听到老师说的话，身体有些颤抖，面色苍白，心跳加快，他知道自己错得有罪过感。

    陈升站起来开始咳嗽，李亮突然想到一句诗，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他抬起头，看着手搭在床边站着，咳得脸是通红的陈升，他满是愧疚，他担心老师会咳得晕厥过去。

    他马上走过去扶着老师，陈升眼角望了他一眼，“你走开，我是恨铁不成钢，人走下坡路容易，走上坡路难，懂吗！”

    “老师，老师。”他几乎在渴求着陈升的谅解。

    王刚走了过来，扶着老师，他们抱在一起哭了，不是因为喝酒，掉水里，被挨骂这些通通没有戳中他们的泪点，而是看见老师咳得这么厉害，惭愧不已。

    “老师，我们送你去医院好吗？”

    “不用，我自己会去。”说着老师真的晕过去了。

    李亮急得直喊：“老师，老师，你千万不能死啊！”这个没有长大的大男生居然怕老师死掉去，不断地摇着陈升。

    “你傻啊，老师全身发烫怎么会死掉，他发烧了。”

    李亮也是吓得语无伦次，他知道老师不会死，却又怕出意外，才把最坏的结果喊出了口。

    “王刚，我们先扶老师到床上，我来背他上医院。”

    李亮背上老师，直往边寨卫生院跑去，他今天在边寨溜达了这许久，周边有些什么地儿，他已摸得差不多很清楚了。

    一路上，王刚抹着老师的汗，眼泪水急得直流，“快点，我们得快点。”

    这更让李亮心急，这个一米八三的大个子背着一米七左右偏瘦体型的陈升虽可以承受得住，但背着晕过去的重量还是挺费力。

    他很想歇一歇，但不敢耽误一分一秒，直往河边石板路上跑去。

    他俩觉得闯了大祸，要是老师今天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是祸源，不会有好果子吃。

    同学都还在边水河畔画画，画完的也没有谁愿意回寝室呆着，他们乐得在河边嘻戏，对所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笑声，闹声在边水河畔沸腾，李亮和王刚心里却在滴血，他俩要为自己今天的行为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