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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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夜月

    昭朝的都城洛阳,楚王府之中,下属前去向尉迟元科禀报了一切。尉迟元科对此很得意,一切眼下都如他们预料一般进行的,他安排的人想必已经和那些人在云南会面。接下来,只需要进一步的推波助澜就可以成功!

    尉迟元科对自己的计划很满意,也不担心会差错,毕竟完事都有他那愚蠢的五哥挡在前面。他怡然自得的等待着,开始想象着自己成功的那一天会是何等的风光无限!

    待他将接下来的计划同下属吩咐了之后,他从楚王府中离开没有令人跟随,而是单独前往洛阳城中的星鹭院游玩。他前一日便同他那三哥约好,在这星鹭院中畅玩比试。虽说朝堂上两人可谓斗得你死我活、水深火热,谁料这私下里关系倒是不错。也许就如一些人说的那般,政治家之间的心胸格局与情感,都是一般人想象不来的。

    尉迟元科原本心情愉悦的来到星鹭院,想要好生同自己三哥聊聊,却没想到是两个哥哥在等他。

    一个是秦王尉迟元钺,另一个是晋王尉迟元铭。

    当尉迟元科看到自己这真正关系不好的四哥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起来、僵在原地。尉迟元铭看上去心情不大好,但还是放松下来露出笑容,同自己这六弟打招呼。尉迟元科将自己心中的满腔惊愕忍住,表面关切的询问四哥怎么在这里,谁又招惹了他?尉迟元铭心情不好,低下头沉默不语。尉迟元钺只是心疼的看了四弟一眼,表示这完全是巧合。尉迟元铭是比他们都先来的,本来只是拜访此地主人请教书法、写诗作画,却偶然被翰林院的某位才子嘲讽顶撞。其中的过程也不便多说,尉迟元铭倒也宽宏大量原谅了那人无理行径,只是一时难以消气。

    尉迟元铭虽因此事心生不悦,但也并未逃避撒谎,坦然承认刚才发生的一切。

    简单来说,便是方才那人性格激进好战,因尉迟元铭向圣上提供的对付北境的策略鄙夷,才造成这种情况。

    尉迟元科听闻心中有忍不住的笑意,却还是表面和气的慰问尉迟元铭。表面上嘘寒问暖,实则是杀人诛心,言语中有透露出尉迟元科觉得到底也是尉迟元铭自己,而遭受的嘲讽。尉迟元铭不傻,他听得懂这些言外之意,面露高傲的回了某人一个不屑的眼神。他并不会因为遭受一丝嘲讽,在众人面前做疯狂的过激行为,只道一切自在人心之中、往后便会分晓的。

    这两人水深火热似仇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个阴阳怪气一个冷漠桀骜,谁也不好惹的感觉。旁边的尉迟元钺见状,也着实无奈。他好心的帮着两人打圆场,请二人在这院落中的一处水榭旁坐下歇息,还请侍从前去拿了上等的好茶过来。

    这佳茗味道确实不错,尉迟元铭觉得比往日那些人喝得又苦又涩的茶好上了许多。但他也没有心情多喝这些,心不在焉的。身在洛阳,心绪却不知飘到了哪里去。

    尉迟元科此人就像永远有说不完的话、怎么也不会累一般,同两位兄弟说了许多事情。尉迟元铭也没有旁人想象中的那么冷漠,有些地方表面得很随和。尉迟元科同他们谈起了武功兵器,尉迟元钺也顺手接话缓和气氛,尉迟元铭也来了兴趣同他们谈论起来。谁知道他们说着说着,尉迟元科管控不住的将重心向自己这里移,提起了自己曾经和一些江湖侠客有交涉。他说的很是激动又是这又是那,看得旁边两人都傻眼了······

    他有提起自己曾在年少时涉足江南烟雨、西北风沙、北方山川与许多其他的风景,正因曾有幸在外好生历练,如今才能这般有见识,意外的成熟智慧。

    然后,当他提起昨晚五哥跟自己说,窦建义大人有在蜀中遇到剑阁之人时,尉迟元科终于注意到两位兄长异样的表情,再一次收敛笑容······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快说秃噜嘴了,便是悻悻闭嘴。在他纠结一番后,简单的整理语言,重新笑着开口:“五哥说窦建义大人在书信中言,剑阁侠客行事光风霁月绝非浪得虚名,且也比传言中更过人!”

    尉迟元钺眼前一亮,也是露出笑意:“如此说来传闻中,年少的剑阁之主剑眉星目、英俊潇洒,且剑阁五杰也都是侠气凛然之辈!如此我倒也想要有幸见识一番,这些与我们年岁相同却人生截然相反潇洒畅快的人,是怎样的呢?”

    尉迟元科松了口气,轻笑点头:“若是日后有幸,一定要好生见识一番!我听说不仅是剑阁的陆惜秋少侠,年少英才侠肝义胆。还有衡山的姬枢公子,与我相当的十八岁少年,已经修炼绝世武功、成为神洲第一高手!果然那些仗剑天涯江湖策马,疯狂浪漫的岁月,是我等羡慕不来的~!若是有幸真相也去体会一番那样的生活,四哥三哥你们觉得如何呢?”

    尉迟元钺倒是表现的热情,托着下巴津津有味的思索起来。尉迟元铭倒是表情平淡,他虽然有时候挺喜欢去闹市之中听人说书,和老板畅谈他都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些江湖传闻,觉得有兴趣。但此刻他并没有多少兴趣,且他虽然向往天地壮阔,却并非就想过一定要如同那评书中的侠客一般,浪荡江湖、四海为家。

    旁边两人对未来倒是充满向往,那般热情眼中充满着星光。而尉迟元铭其实也一样,其实如果真心谈论起来,他心中的热情坚定、执着绝对比他们两人更强烈!现在他在两人面前,只很平静的表示自己没兴趣,对这些年纪相仿、名扬在外的侠客他有一丝尊敬,却也对他们的生活没有强烈向往。他心中最为崇敬的还是历代的明君与名臣,时常兴奋无比、爱不释手的阅览先辈撰写的著作书籍,并且同人探讨询问提出自己的意见。

    但是,这个朝堂上能理解并与他交好的人,屈指可数。

    尉迟元铭简单阐述了一番自己的理由,也没有把心意全盘拖出。因为他懂得自己要是把心里话都说出口,两个人可没有现在这般和颜悦色。

    旁边两人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不懂他平时行事作风这么孤僻冷漠,似乎这个世上就没有能让尉迟元铭提起兴趣的人和事。曾经他母亲秦贵妃还在世的时候,这人行事还挺热情执着的,只是后来在秦贵妃过世他封了晋王后,也就变了许多。

    好吧,他们也多少理解失去母亲在朝堂上无人帮衬,独木难支的人有些煎熬。

    尉迟元科心中对此人是真真正正的心怀不悦,在他眼里他四哥就是绝对的怪胎一个!好在这种人对他前路没有威胁,不用刻意小心的提防,也许时不时能拿来利用一番,所以才一直忍耐。不过他三哥倒是挺欣赏尉迟元铭,尉迟元科有一次很好奇的询问他,实在不懂他欣赏四哥哪里。尉迟元钺却只简单的笑笑,虽然他也有点不太喜欢这个冷漠的四弟、不理解他的种种想法。但是认真说一句,有时候这样的人比一般人可靠许多。

    当兄弟三人如往常一般聚众闲聊一阵后,也就各回各府中去了,只有尉迟元铭在无人之后,径直离开前去了城中闹市。

    洛阳城中的夜市阑珊热闹非凡,许多百姓在此驻足游玩、好不欢喜。尉迟元铭走入一路边说书的简陋瓦舍之中,一身着布衣慈眉善目身材很胖的老人家,正有模有样的说书,精彩异常众人听得十分喜欢时不时喝彩鼓掌。尉迟元铭提着东西进了去,挑了一处座位坐下默默在那里听着。直到好一会儿后那老者将今日的回合说尽,将各位客人送别之后,这两人才上前搭话。

    此人名叫粱谏,年已过六十洛阳本地人士,素来在深夜闲暇时候会来这闹市之中说书卖艺。其实真正的身份是当今朝廷的大理寺正卿粱谏,其人为官善良随和、忠诚正直、处事不惊、清正廉洁,靠着自己的真本事才官场生存几十年,却从未忘却初心、甚至平安的走到今日,受天子重用百姓仰慕尊敬。而他也是朝廷中尉迟元铭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尉迟元铭回到京城有空闲的时候,都会来闹市之中拜访粱谏,只是大多数人都不知晓。

    尉迟元铭同粱谏笑语寒暄一阵,并送上美酒秋露白给粱谏,与其一道畅饮,另外还有佳肴。粱谏见美酒佳肴来到欢喜不已,开心的同晋王殿下说谢过。

    待到之后粱谏询问尉迟元铭,最近这段时间回到京城之后,他似乎有些心情不好。粱谏担忧关切的询问尉迟元铭,莫非对前路仍然是迷茫未知、没有决定?他见着尉迟元铭仍然安于现状、不愿那些朝廷中的阴险小人纠缠争斗,忍不住摇头叹息:“我知道殿下没有心思与那些险恶人心争斗,但若要成大事有些东西必须忍受!您有那样的才能本事,若是真正的以帝王之才与诸位皇子相比,我相信将无人是您对手!”

    粱谏是真的替他痛苦无奈,他知晓真正的尉迟元铭是怎样的,活泼热情、热烈执着。谁料,却因母亲早逝自己于帝王之家举步维艰,而自己也不愿与他的兄弟相争。他心性善良且刚烈执拗,不愿深陷那些阴谋算计之中,所以才在众人面前收敛锋芒、甘为平庸。

    尉迟元铭低头苦笑:“我知晓梁大人所说何意,若是没那么痛苦阴暗,我想我早已在执着追寻一切的道路上!可这朝廷之中的明争暗斗,实在是让我无力,更何况去争一条更远的路?请您放心,至少我会尽我所能护着昭朝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