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清晨，空气中已经有了一丝凉意。

    袁杰站在广场外的河边，望着在河面上打转的落叶发呆。这是他的一个工作习惯，每当处理完一件比较棘手的事项后，放空一下大脑以便更好地投入下一件工作。说棘手，可不是事件的严重或者影响多大。只不过因为商业地产这一行琐事繁多，小小的一个问题总要花费上许多时间精力来沟通协调。并且只要广场开着营业一天，那么各种大小事情就会不断地、永无止境地冒出来。

    而说起袁杰加入商业地产这行的原因，好像完全是机缘巧合。袁杰大学所学的专业是新闻，毕业后去了当地一家有名的报社当记者。

    起先袁杰对工作也很满意，单位名头大，领导同事之间也相处愉快。

    至于工作内容嘛，就差点意思了。因为是报道民生新闻的部门，所以大部分的新闻内容都十分接地气。例如什么小饭店往河里倒泔水了，什么菜场里大妈和猪肉摊主因为六块钱打起来了，什么老大爷自创了一套体操声称可以治愈糖尿病要求报社推广等等。部门领导每次看到这样的稿子，总是意味深长地跟袁杰说他的同学做自媒体每个月接广告就有百万的收入呢。

    袁杰这时的工资是到手两千一个月。哦对了，单位每天包两餐，早餐和中餐。

    两千块，对于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自然是不够有吸引力的。在袁杰这个年纪，还是有跃跃欲试的冲动，怀揣着星辰大海的梦想。领完第二个月的薪水，他就辞职了。

    袁杰随后在家宅了两个月。

    虽然他把简历挂在网上，还开通了招聘网站的VIP会员，但还是鲜有人问津。两个月之中，只有两个新媒体岗位找上门来。其中一个还是五星级酒店的公众号维护，袁杰接到电话的第二天就去面试了。面试时HR说袁杰的经历非常契合他们的岗位，只是因为酒店的特殊性，厨房忙不过来的时候也要去帮忙分一下菜。

    面完以后，袁杰回来的路上转道走进了一家网吧。之后除了吃饭和睡觉，他每天雷打不动地都去网吧待一整天。

    过不了一星期，他就和网管混熟了。这天中午网管请他吃炒面，袁杰请他喝了可乐。网管自我介绍说叫何越。他们两个的年纪正好一样大。

    “我说”，何越问：“哥们你看着就是个文化人，怎么没个工作天天打游戏呢。”

    “原来有工作，现在没有了。”袁杰不想提及太多自己的事情。

    “哦。”何越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又说：“我哥在这附近当保安，听他说他们那里在招人呢。”

    袁杰没说话。何越马上说：“不是招保安。听说是文员一类的工作，工资不低就是现在要求要大学生，所以空缺了好久。你要不去面试看看。”

    “额。”袁杰心想文员倒是可以暂时干一阵子，只是自己一个男生去做文员未免有点别扭。

    何越说：“别考虑了，都是为了赚钱嘛。我看你那钱包里只剩一张五十元了哦。”

    袁杰笑了，这是实情。

    吃完饭，何越给他哥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下情况，又请他把袁杰的号码发给人事。第二天，袁杰刚走进网吧就接到了人事的电话，对方约他下午面试，地址在景胜广场的地下一层。袁杰心里奇怪广场为什么还需要文员，广场里招的不都是营业员吗？

    袁杰为了表示感谢，请何越又吃了一次炒面。吃完午饭，他就坐地铁去面试了。广场坐落在地铁一号线的明月公园站，原本的公园现在已经改建成了两个隔岸相望的广场，地铁A出口便直通景胜广场。袁杰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广场，他的家在城市西边，而这里是新开发的一个商业圈。袁杰记得十年前有一次他和父母去外地的外婆家时经过这里，当时还能看到牛呢。

    景胜广场是去年新建的广场，据说定位是轻奢。袁杰特意提前了半小时到，打算先把广场逛上一圈，以便在面试时更好地决策。但袁杰很快发现自己想错了，景胜广场比他以往去过的任何一个广场都要大。他最终把时间都花费在了找路上。经过电话加询问店铺的工作人员，他终于找到了商管办公室——在不起眼的消防通道旁边。

    “你以前是记者？”自称小王的人事姑娘问。

    “嗯，对。”袁杰回答。

    “我们这里还是第一次有记者来应聘呢。能说说上一份工作为什么离职，以及为什么选择来应聘这个岗位吗？”小王笑着说。

    袁杰觉得她笑得很真诚，不同于五星级酒店人事大姐那种嘲笑，便认真地说：“因为纸媒已经是夕阳产业了，前途有限。对我这样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更有前途，更能磨砺自己的岗位会更适合。”

    小王听他说得诚恳，点点头说：“做商业确实能让你成长的很快。对于我们广场你有了解过吗？”

    “嗯。在网上了解过，景胜广场是新加坡景一房产投资的国内第一个商业广场。去年12月开业的。”

    “你是第一次来我们广场吧。”

    “额，嗯。”

    “哈哈，没关系啦。很多来面试的人都是第一次来呢。”小王微笑着说。

    袁杰也笑了，同时松了一口气。

    “我这边是没有问题了。你应聘的岗位是营运管理岗，业务方面我请方经理来向你介绍一下吧。”小王说着走出了会议室。袁杰知道是进入到二面了。

    在等方经理的这段时间里，袁杰仔细观察了一下会议室。会议室位于前台的后面，一扇玻璃门将外面隔开来。室内的摆设除了一张大会议桌和几十张转椅以外再无其他。墙面简单地刷成白色，没有装饰。袁杰觉得虽然简洁却未免太朴素了些，挂个公司LOGO也比白墙好。

    正当袁杰构思LOGO位置时，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推门进来了。他大概三十七八岁年纪，穿一身深蓝西装，板寸头。他一进来就匆匆在袁杰前面坐下，手里拿着袁杰的简历。

    “我姓方，叫方德盛。”他说。

    “方经理，你好。我叫袁杰。”袁杰从他说话的口音推测他是个北方人。

    “你原来是记者？主要工作内容是什么啊？”

    如出一辙的提问。袁杰依旧认真回答了一遍。

    方经理听完又问：“为什么选择商业呢。”

    袁杰又复述了一遍刚才回答人事的话，但方经理笑了一下，露出一种对这些客套话般的说辞了然于胸的神情。袁杰不知怎么的就紧张了起来，当下就打住了。

    方经理没有再问下去。他说：“这一行的入行门槛不高，但是可能跟你想象得不一样。说是做商业，其实也是要管许多繁琐的事情。加班也是家常便饭，虽然因为这里是外企而加班不多，但你日后选择继续从事这一行的话就要有心理准备。我不希望你对这份工作的内容存在误解，然后干不了几天就走了，对你对我都是时间的浪费。”

    没想到方经理竟然这么直白地把袁杰在考虑的事情说了出来。他心想能这么说话的领导应该是比较靠谱的。况且刚才人事也说薪资可以给到五千哩，虽然心里还没有打定主意，但是眼下钱包告急，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在等他。不管是不是“时间的浪费”，且先试试再说。

    袁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