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仵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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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肉食者鄙?

    辗转,反侧,蜷在床上的稚童抻起被子一角将自己裹的更紧,窗外天色浓黑,缩成一团的稚童紧闭双眼,可腹中传来的饥饿感已经衍变为阵痛。酸楚难述,腹间翻涌让稚童无比清醒。

    迟等不来一声鸡鸣,稚童再忍不下去,像弹簧一样从床上蹦起,伸手摸黑。

    月光映衬下,稚童从床缝夹板摸出个四方纸包,巴掌大小但叠放的极为精致,是他找了好久的含盐碱极大的观音土,稚童用手指轻轻掐出一撮,抿在嘴中,连忙踩着小凳整个人趴在角落足高的瓮上。

    年龄尚幼,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稚童身材相比同龄人也矮小许多,那从未装满过的破水瓮哪怕多跑几次,大瓮中的水线从未过半。

    稚童大半身子托在瓮边,咕嘟咕嘟用木瓢舀满一瓢冷水下肚。

    稚童平躺在床上,冰冷的水让整个身子瞬间降温,甚至有些发冷。稚童没有可以胡思乱想的内容,肉腥味不知,早已死去的父母一点印象也没有给他留下,只能期冀明天讨来的饭菜少些馊味。

    不知等了多久,聊胜于无,熬了整整一夜的稚童合上双眼,昏昏入睡。

    睡梦中的稚童骤然惊醒,他又梦到了那个和自己面容极为相似的稚童,华冠绮绣,面如净玉,一板一眼正盯着棋盘一言不语。

    若将两稚童放在一起让外人分辨,即使眼瞎之人也能闻出书卷气和不知多久没有洗澡的酸臭的区别,更别提二者第一眼给人的精气神也大为不同,一个洋面春风,一个怕是连野狗也跑不过的街头小丐。

    稚童已经不是第一次梦到他了,至于相像的缘由,唯一一次那人开口。

    “世间竟然有两副一模一样的骨,难道你就是这最大的变数。”

    既然醒了就睡不着了。

    稚童晃悠的拎起漏水的破木桶走出屋外,晨曦将明,但这个时间点闲人已经无多,都已经前往各处劳工。

    稚童没有目的地走在路上,拎着木桶不断张望,无一所获,家家户户的房门上了大锁。

    大路中央,稚童直接将破木桶置于身旁,手掌从腰间抹过,用来束腰的粗布条径直掉落地上,稚童佯装将腰间的粗布条重新勒紧,一双贼眼则不安分的四处观望。见无人经过,稚童重新将粗布条打散。

    反复数次,从远处依稀听到脚步声,稚童猫着身子藏在一处屋院之后。声音越来越近,走在前面的是两个扬着脑袋走路慢悠的接生婆,一个点头哈腰的男人落后于两人半个身位,面露难色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三人前进的方向是黄草陌,稚童犹豫起来。

    同为阴阳隶也是有高下之分,稚童所住的章草陌的地位不高不低,至于稚童为何活的如此凄苦,章草陌住所是给予稚童父母的死亡赔偿,一锤子买卖,却不留给稚童任何活命的营生,到时候将饿死的枯骨一扔,外界之人极为乐意填补这个空缺。

    至于黄草陌,房子破旧不堪,怕是所有钱都花在买锁上面,稚童从未在这里得手。

    一阵目眩,稚童饿的实在有些挺不住了,鬼使神差地跟在三人屁股后面,若是能讨个彩头自是极好。

    稚童确定了此行的目的地,是个还不算大的屋子,屋顶上不要钱的茅草铺的一层又一层极为厚实,墙泥斑驳,显然修补了不止一次。

    连稚童都能看出来的窘迫,那两个接生婆娘直接停在门口没有进入,互相看了一眼,即使中年男子预付了定金,她们难免担忧剩下的钱不过是个空口凭证。

    中年男人是个明眼人,连忙赔笑,但手中的动作丝毫不慢,将说好的价钱直接给两人结算。

    见状,两个接生婆娘也不好再说什么,哼哼两声,“生了带把的算你坏事做得少,我们两姐妹自然要讨个好彩头。生了女儿若是不想要,在加些钱我们姐妹也可以帮忙代劳…”

    中年男人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还没等中年男人发作,两个接生婆娘先给了他一个白眼,嘴里不知嘟囔什么,转身进入屋内。

    稚童越看越急,这三人话怎么这么多,他只希望这个进程快一点,到时候讨个彩头,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只不过那空瘪的肚囊实在诌不出几句好话。

    蹲在木桶上面的稚童差点翘翻在地,顺着摩挲声,他看见一个人,一个和他同样蹲在墙后面的人。

    两人相隔一墙,视线遮挡,还好那人没发现稚童的存在,那人正拿着小木棍在地面上比划着什么,鬼画符般的篆文的越写越多,那人的手掌颤动的越发剧烈,但不影响他写的越来越快。

    写到中间一步,看得出那人意犹未尽,咔嚓一声,书写用的木枝断裂。

    此人抬头望向中年男人所在的屋子,满脸不可思议。

    稚童这才辨认出此人,是鸣草陌的一人,能在那种地方居住必定属于阴阳隶中能人异士,按照功绩有资格接触到阴阳家的一些功法。

    只不过这人给稚童的印象格外深刻,此人吃完鸡骨头都要将骨头嚼碎成渣,硬生生将其吮吸至无味才肯吐掉,至于稚童为什么知道,是因为野狗都不稀罕在他家等食。稚童将他骂做‘狗不理’也是这个原因,可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妥。

    稚童每每在烈阳下曝晒骨渣中的涎水,恶心翻涌,都要将此人的祖宗追根溯源的骂上几番才能够。

    只见狗不理从怀中取出小刀,直接将自己的左手食指砍下半指,鲜血涌出。

    狗不理重新开始画地演算,将第一遍的篆文重新书写一遍,混着血泥的白色骨茬清晰可见。食指已经没有血流出,狗不理没有停下来,刀起指落,中指半指落下。

    稚童看在眼里,震惊一时难以平静,当狗不理即将写到之前树枝断的地方,稚童同样紧张到呼吸紧闭。

    咔嚓,狗不理左手小指连根断掉。

    算到这里,狗不理起身,将光秃的左掌用布包裹,置于一旁的小木箱斜挎,敲上了中年男人的房门。

    稚童趴在远处的墙边,探出小半脑袋望去,狗不理像是换了一个人,满脸堆笑的想要进入屋门,见中年男人将其阻拦门外,将装满医药的小木箱举给他看。

    “这是我老婆生孩子,你个男人凑进来干什么,再说我这里已经找到接生婆,别逼我对你动手动脚,”中年男子越说越气,今天本是个好日子,被之前一些事情搞得中年男子窝的一肚子火,现在更是一个愣头青闯门,再好的脾气眼看要爆发。

    不由狗不理接话,中年转身回屋,使力将房门摔合。

    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掌将正要合上的房门紧紧扣住,狗不理死缠烂打将一张笑脸从门缝中出递进去。

    作为阴阳隶,中年男人的手指早已变得粗大皲黑,而面前这只手掌,荧白宛若无骨,指尖更是隐隐光芒流转。

    房门阻挡,稚童看不清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只见房门慢慢打开,中年男人对狗不理的态度发生急剧变化,中年男人比了一个请的手势,一齐和狗不理离开房屋。

    呼吸紧促,稚童想要离开已经不能够,只能蹲在木桶上听着越发逼近的脚步声。受过无数白眼的稚童心里跟明镜一样,他只想蹭个饭,若是被狗不理知道自己看着他把篆文写完,自己一定会被杀人灭口。

    “白马命,千年一见的男身白马命,没想到阴阳隶还藏着这样一位能人,按道理你能凭借白马命格成为阴阳家乘龙快婿,看起来你是有所图,在此选择蛰伏。是打算靠你儿子起身吗?”这是狗不理的声音,看起来狗不理也不想让中年男人看到他用指血写的篆文,两人距离稚童极近,相隔一墙,但没有发现稚童的存在。

    意想不到的清澈,光看面相中年男子已经三四十岁,听声音的话极为年轻,“我不过是个母马命,至于你说的白马命我肯定不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希望这件事情的知情权就先生止步,陈富溢给先生道谢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狗不理明显有些懵了。“怎么会有母马命这种东西,怎么会,不可能啊,一定是哪里错了。”

    狗不理试探道:“你先告诉我命格是什么东西,或者说世间最顶尖的命格是什么?”

    见陈富溢没有搭话,狗不理试探的说道:“世间修行起步,五脏为土,精气为种,修道树。而有一部分人天赋异禀,天生命格不是道树,而是世间万物。至于世间最顶级命格,则是龙脉命格,之所以被称为最强,强就强在可以呈一国之运后天改命。”

    陈富溢没有半点反应,或者说是关于这两个问题他一点也不知道。

    这样的反应,狗不理一拍大腿:“我就说怎么会凭空出现母马命,白马命代表着的可不是普通的马匹,而是纯血龙马。你想想马配驴生的是骡,具有驴的负重能力和抵抗能力,有马的灵活性和奔跑能力。但对于纯血龙马,只有龙血会完全传给后代,别说人了,即使在世间妖兽面前,你也是个香饽饽。”

    陈富溢懵了,“有个人告诉我,我的命格是母马命,并且我现在有一个孩子了。”

    说到这里,狗不理瞬间明白了,“借腹生子,好狠的手段,我说怎么用了五百年阳寿算不出来。富溢兄,说句不好听的,你所谓的孩子只是借了你的白马命遮挡因果才能……”

    点到为止,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满。

    轰,陈富溢癫狂了,活下去见自己的孩子是他在阴阳家为隶唯一年头,陈富溢开始猛地锤墙,将墙面砸的轰然作响。

    稚童在墙后不由自主的发颤。

    还好狗不理第一时间阻止了陈富溢发疯,“接下来我要和你说的事情算是我的投名状,那两个接生婆是炼阴婆,不管你的白马命有没有被人做过手脚,她俩只会告诉你你儿子胎死腹中,更何况我算出你的儿子的命格凶险程度还要在你之上。这种事情你别以为阴阳家会管,更多细节不便与你多说。

    从现在开始起倒数十个数,你要是再不动身,你的儿子就会连自己的亲爹也见不到。”

    白马蛰枥,奋起必杀人。

    稚童的腿已经蹲麻,他只想讨个彩头混口饭吃,没想到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怕是自己的头要没。

    忍着酥麻,稚童提起自己的破桶打算跑路,毕竟作为自己的拿手利器,稚童身高不够,往往靠着这个木桶才能翻过院墙,重要性不言而喻。

    稚童逃遁的身影僵住了,黄草陌毗邻泽水洼,好死不死陈富溢的房屋临水而建。要是自己按兵不动,迟早被回来处理篆文的狗不理抓住。自己若是敢遁入泽水洼,若不是眼瞎到一定程度,怎么发现不了踪迹,更何况泽水洼中饲养的河精比两人更要可怖。

    从两人进入房屋后,没有任何声音传来,稚童一边逃遁,眼神偷偷瞄向陈富溢的破屋。

    骤然,一声嘹亮的啼哭响彻整个黄草陌。

    硬着头皮,稚童直接跑起来,寄希望于炼阴婆实力强横拖住两人,最好将两人直接杀了,只有这样他才有活命的机会。

    “小孩儿,你几岁了呀,”稚童愣住,他听出了是陈富溢的声音,从背后叫住他,只差二十步他就能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浑身冷汗暴瀑,稚童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纯粹靠本能行事,“我快六岁了,我爹妈让我在这里白叔叔取些东西,到时候他们回来接我回家。”

    稚童的手从桶柄向下捏在桶沿,即使木桶糟粕,以稚童的力量也难以将桶璧掰烂,螳臂当车,稚童忘了两人之间的差距,他想取出一段尖木,他想让陈富溢死。

    “这里可没有白叔叔,说不定是你记错了,看你的样子肯定没找到吧。可以先去叔叔家等你父母。”

    说罢,陈富溢接过烂木桶,另一只手牵起了稚童的手。

    一路上,陈富溢冷不丁的冒出这么句话,“开始换牙了呀,怎么可能只有六岁。”

    稚童听到这句话连忙把嘴紧闭,机械般地被陈富溢带着走进他的房屋。

    房间虽然狭隘,但很整洁,是自己手打的家具,不太精致,榫卯结合处空隙大小不一,造型歪歪扭扭,只能说勉强能用。看起来这里有个极为勤劳的女主人,给每个家具盖上了一块针脚密集的织布,桌布绣花,柜布绣了两大一小的小人,这个两口之家拾掇的极为温馨,不,现在是三口之家了。

    房间内屋隐隐听到呓语。

    “在黄草陌还没有见过其他小朋友,你可以以后来找道忤玩。”内屋传来女声,温声细语,“富溢,把鸡蛋拿出来招呼小朋友。”

    “好嘞。”陈富溢连忙答应,脸上是稚童从未见到过的笑意。

    将满满一碟红皮鸡蛋摆在桌子上,充其量不过十来颗,陈富溢也没招呼稚童,转身进入内屋。

    稚童见到鸡蛋,眼睛都看楞了,顿时觉得自己来黄草陌值了,只要自己能尝口味道,哪怕下一秒去死也无所谓。

    趁着陈富溢转身的功夫,稚童连忙将两个红皮鸡蛋揣进胸膛,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慢,对着桌角将红皮鸡蛋的小头磕破。

    没将整个红皮鸡蛋剥完,稚童忍不住对着白嫩一口咬下,蛋黄还冒着热气,稚童一时有些呆愣,不敢吞咽,将咬下的部分含在嘴中,用舌尖慢慢捋化。

    到最后,稚童顾不上没剥干净的蛋壳碎渣,一整颗红皮鸡蛋全部递进自己嘴中,“呃,呃,呃……”不到半息全部吃完,稚童噎住了,可手下的动作丝毫不慢。

    稚童重新拿起一枚红皮鸡蛋。

    一杯腾着热气的温水放在稚童桌前,沉浸中的稚童这才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两人,陈富溢满脸宠溺地抱着一个襁褓,甚至时不时做着鬼脸。给稚童倒水的是个女子,很好看的模样,将头发简单束扎,不过发梢处有些许凌乱。

    不管不顾,稚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和他有什么干系,继续剥鸡蛋,要死也要当个饱死鬼。

    又一枚鸡蛋下肚。

    稚童打嗝频率越来越快。

    “喝口热水吧。”女子的声音温声细语,“别现在吃饱,一会喝不下鸡汤哦。”

    稚童的动作慢了下来,将信将疑,但又从碟中拿来一枚红皮鸡蛋,攥在手心没有剥皮,稚童接过了女子的水杯,不喝白不喝。

    连喝水的模样也极为粗犷,几口下肚,稚童整个身子暖了下来,尤其是胸膛处的两点温热,定是之前两枚红皮鸡蛋的缘故。

    稚童想再要一杯热水,趁女子转身的工间,稚童开始对自己手中红皮鸡蛋下手。

    一口热水一口鸡蛋极为美味,热水却迟迟没有拿来,稚童心底莫名烦躁,抬眼望去,女子正蹲在水桶前将滚烫的沸水一遍又一遍的从杯中瓢种来回翻倒。

    陈富溢也没多说什么,看向稚童的眼神极为不善,但低头看向襁褓,变脸一样,嘬着嘴逗弄襁褓中的孩子。

    等到女子将水杯轻轻放在稚童面前,稚童鼓起了勇气,将剥好的鸡蛋想要递给女子,这枚鸡蛋他将表面的碎渣细细捡去,当然鸡蛋上的那层白膜他没有浪费,边剥边送进自己嘴中。

    稚童有些慌乱,这是他才发现白皙的鸡蛋上满是他的脏手印。

    女子莞尔一笑接过稚童剥好的鸡蛋,一掰两半,大的部分递给稚童,小的则又均分两半,喂陈富溢吃下后,自己才独享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

    稚童有些哽咽,将热水捧在手心,头埋下迟迟没有抬起,这种情愫是他从未有过的,他有些嫉妒。

    “你叫什么名字啊,等会喝完鸡汤再走。”女子接过陈富溢怀中襁褓,同样接过来的还有满是幸福的笑意。

    泪水滴答掉进水杯,稚童终于憋不住了。

    他什么也听不到,强忍自己不哭出声来,他拎着破木桶跑出陈富溢的屋子,钻到一处角落。用脏兮兮的袖子抹着擦不干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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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十天时间,婢女将中午的备好饭菜从门口收走,不敢出声打扰对弈中的两人,只能在后厨备好材料,随时准备两人棋局的结束。

    长时间未进食休息,但阴阳鸱吻的精神状态前所未有的亢奋。

    一子落下!

    平!!!

    十天之内,步步皆无错,甚至每一步都是最正确的决策,但转身回望,满目疮痍。

    “父亲,我输了,”阴阳鸱吻将掌心里的数枚棋子静声放入棋罐。

    阴阳鸱吻,年方垂髫,学棋却有六载。与父亲下棋数万局,全负无赢,但潜移默化间少年棋力增长,成了同辈中佼佼者,与族中长老交奕胜败参半,甚至隐隐占有上风之势。

    胜负已定。

    但棋盘另一边中年男人看着错综棋势,好像没有听到阴阳鸱吻所说。

    没有得到中年男人的回应,少年噤声,顺着中年男人的目光看向棋盘。阴阳鸱吻心思早也不在这棋局战场,偷偷瞄向中年男人。

    “你的心乱了。”

    阴阳鸱吻有些不解,“父亲,这下棋只是坐在棋盘边挥手点子,只谈胜负。世事错杂,凭黑白棋子落点就断然一个人的性格运势,未免有些唐突。”

    中年男人罕见的笑出声来,“这么想也并无几分道理,但行走世间,细微见著。武力强劲之辈不见的各个都会下棋,他们所用的棋子早以超脱棋盘。”

    “你觉得应该回退几步,才与我有一战之力。”中年男人顿了顿。

    少年正襟,挺直背部,从未有过的认真,用了整整半个时辰,将棋局进行了几百遍的复盘。

    “六十四步。”阴阳鸱吻的胜负心重新被激起,得到父亲的默认之后,将棋路一步一步回复。

    阴阳鸱吻再次披甲上阵。

    根本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明明自己做到的是最正确的选择,可结局却总能在绝处陡生变故。

    “七十四步。”阴阳鸱吻用于斟酌棋局的时间越来越长。

    “四十八步…”

    “五十步……”

    ……

    平!

    阴阳鸱吻眼睛冒着金光,虽然自己是在父亲几十次让棋后才能以平局结束,但对手是棋艺能在整个世间能排进前百的父亲。

    中年男人一边看着棋局,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最近你大哥处理族中事物,你可在旁认真学习?”中年男人对这场棋局的结果颇为满意,对于这个小儿子的问候与平日相比较明显多了起来。

    “大哥做事面面俱全,哪怕内家中的长老也难挑出什么毛病,只不过…”阴阳鸱吻有些犹豫,

    “只是有些质疑大哥所作出的决定,达到三十岁的阴阳内家和阴阳外家直系子弟,需隐藏身份外出历练,阴阳术有所精进后才能重回阴阳家。

    族里面已经有些不和谐的声音,说是大哥为了坐稳少主的座位,将族中的权力进行分化拉拢,必要时会派人将外出历练的暗中处死。

    我也…我也认为这样的决定有些唐突,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大哥被泼了脏水怎么办。”

    中年男人开始按照两人下棋的顺序一步一步收棋,“这是你独立思考的得出来的结论吗?”中年男人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愠色,“耳边吹风,已经将你自己的思考尽数干扰。”

    点到为止,阴阳鸱吻在听到‘耳边吹风’四个字后惊得冷汗直流,头皮发麻。确实是自己的一个家奴有意无意说过这件事,之后的一段时间,自己思考也一直被家奴的这个说法牵引,若是憋在心里继续发酵下去,说不定真的哪天在大哥谈起,必然少不了一顿毒打。

    阴阳鸱吻不敢再看向父亲。

    中年男人已经完成了四分之一的收棋进程,“这项决定若是由我说出来,族人断然不会有半分怨念,至少没有胆量敢提出质疑。这项决定执行的时间越久,族人会认为外出历练这件事情是他们的义务,他们斗争的中心将会是遣往的地点,驻点势力的强弱。”

    中年男人的收棋进程已经完成小半,“儒家入世,自那位先生敢创办私学,成道知识毫无保留的交给世人;佛家道家最为根深,世间立庙佑护苍生;法家入世,一断于法,身居高位敢自省己身。”

    “三流势力中的墨家,机关造物最为精妙,我曾经花了半年的时间乔装进入墨家学习,你知道吗,他们学习的内容不是编制的既定书卷,而是寻常百姓中的木匠,甚至是棺材匠扎纸匠他们也能屈躬学习。”

    “兵家的堂口,只有从战场厮杀出来的兵卒才有递交投名状的资格。”

    中年男人的话说完了,棋盘上空无一子。

    “这个世道要变了,就像你的棋法一样杀伐果断,我阴阳孤的儿子,注定是要以世间为棋盘。”

    阴阳鸱吻心头的长期堆积的阴霾散去,行礼,走出房门,某个信念越发坚定。

    他来到章草陌,找到和自己骨一模一样的那个稚童,不容置疑,

    “来做我的影子,这个世间,唯有你可与我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