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河流如同投入一颗炸弹。

    八神语摁住温暖的脑袋扎入河里，他本能的挣扎对于她来说显得弱小无力。

    “食六气而饮沆瀣兮，漱正阳而含朝霞。保神明之清澄兮，精气入而粗秽除……”

    八神语声音平稳，就像事不关己的局外人。只是，她的双眼已经盯紧温暖。

    此刻，温暖觉得无比难受。

    快要达到极限的身体急需氧气的补充，但他偏偏做不到。下意识想要呼吸，却呛得更难受。

    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感觉，氧气是这么重要。

    晕眩感充斥着大脑，心仿佛快要跳出胸膛，但这浅浅的河水硬生生阻隔了温暖的奢望。

    这时候，温暖感觉周围安静了下来。

    窒息感，扑面而来。

    它压下了温暖热血的澎湃，伴随寂静的冰冷。

    然而，偏偏是这种时候，温暖发觉周围一切都变得安静了。

    他仿佛听到了河水流动的声音，也听到了八神语的低语。甚至，他似乎听到心脏强烈泵血，血液在血管里汹涌澎湃奔涌的声音。

    温暖清楚，这是他的错觉。

    仅仅因为，他快要死了。

    （原来，修习食气术是这么危险的吗？）

    （是我太着急了吗？还是我懈怠了？或者，我也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而已？）

    （还是说，我多管闲事了？）

    （明明只是异国人，为什么要为他们的死亡感到内疚？他们的死，就这么让我难以释怀吗？）

    伴随胸腔空气越来越稀少，温暖的思绪却越来越繁杂。他之所以义无反顾走上诛神的道路，仅仅只是因为别人因他而死。

    仅仅如此。

    温暖睁开双眼，他仰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恍惚间，似乎有一道光透过水面照在他身上。

    恰恰这时，他莫名忆起幼时的一些时光。

    大概是温暖三、四岁的时候，逝去的父亲坐在地上，大手抚摸着他的脑袋。

    甚至于，他能回忆起那时那手传递的温暖。

    “温暖，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位有恩必报的人。虽然，想要成为这样的人会有些累。但是，我们家都是这样的人。”

    音容笑貌依旧，温暖甚至记得他笑时眉毛会像虫子扭动一样滑稽好笑。

    （原来，他说过这样的话吗？）

    这是发生在温暖能记事前的事情，能回忆起这件遗忘的事情，对他来说，真的太好了。

    杂乱思绪冰消雪融，温暖觉得内心澄净如镜。这种状态，他从未体会过。

    身体痛苦依旧，却已经不能动摇他的内心。仿佛，身体与思想割裂成泾渭分明的两份。偏偏，他对于此刻的身体又了如指掌。

    “食六气而饮沆瀣兮，漱正阳而含朝霞。保神明之清澄兮，精气入而粗秽除……”

    八神语平稳的声音突破水流传入温暖耳内，只是，这次他不仅仅是听到了，而是看到了。

    一百三十六个泛着金光的字如同活过来一般围绕着温暖旋转，它们不是按照食气术的朗诵顺序进行排列，个个都像小毛孩一样四处乱串，他试读了一下，只觉得狗屁不通，让人难受至极。

    下一刻，金字又重新打散，如同璀璨星河冲进他的双眼。温暖下意识闭上双眼，然后整个人直挺挺被拧起。

    “咳咳！”

    身体本能咳嗽，温暖睁开双眼，看到八神语正聚精会神盯着他。

    “你感觉到了吗？”

    八神语的期待可以说是毫不遮掩。

    她似乎太过在乎这个问题，以至于没有留意现在温暖是被拧着的状态。不过，对于八神语来说，拧着温暖确实相当于拧着一个鸡子一样轻松。

    大口呼吸十来秒，温暖声音依旧清冷，但能听出其中的无奈：“八神老师，可以先到岸上吗？这里，太招摇了。”

    “你说得对。”八神语颔首，拧着温暖轻轻松松跃起。温暖只觉得呼吸一滞，两人就回到岸边。他看了眼河面，大概离了八米远。

    温暖站直身子，如同松树一样笔直。微微喘气，他说道：“有一些奇怪的感觉，只是很难描述。”

    “我懂！”

    八神语却是一脸惊喜，大手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这种感觉我知道。看来，你是适合修习食气术的料子。”

    别人是纤纤素手，八神语是臂能跑马。

    悄悄活动肩膀，温暖询问：“八神老师，我们还继续吗？”

    八神语双手环胸，重重颔首：“当然！现在我们只要慢跑就行，记住，别跟丢了！”

    说完，她不等温暖回复，率先跑起来了。

    温暖沉默不语，跟随其后跑动起来。哪怕，羽绒服侵水后变得很重。

    ——

    慢跑对于温暖来说是如呼吸般自然的运动，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食气术的基础是呼吸，到时听我指令，听到呼时呼气，听到吸时吸气。注意，已我的指令为准。”

    八神语跑在温暖身侧，眼睛睁得很大，直直盯着温暖。

    虽然好奇她为什么能一直盯着眼睛不用眨眼，温暖还是抑制住自己的好奇，问道：“八神老师，你这样一直盯着我，不用看路也没有问题吗？”

    “看路，并不需要眼睛。”

    八神语依旧盯紧温暖，说道：“现在开始，呼！”

    温暖依言开始呼气，只是过去十几秒依旧没有听到八神语的下一句话。

    身体开始发出抗议，只是温暖不管不顾。

    八神语紧盯着温暖，不放过他身体丝毫的变化。过了几秒后，她立刻说道：“吸！”

    温暖立即吸气，只是如八神语先前一般，他比往常吸气的时间更久。

    这种呼吸方式，他真不适应。只是，温暖依旧一丝不苟完成八神语的指示。至于完成的代价，是身体的疲惫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八神语终于停下。前面，是八神家。看着汗如雨下，眼神却依旧明亮的温暖，她赞赏说道：“温暖，你真是天生的士兵。”

    温暖尽量让自己站得笔直，虽然这会让自己更累：“目的地到了吗？”

    八神语没有回答，反而说道：“还能记得之前的呼吸节奏吗？”

    “记得。”

    温暖颔首，说道：“我记住了每一次呼吸间隔的时间，接下来该怎么做？”

    八神语比着大拇指，佩服说道：“不愧是学霸。记住刚刚的呼吸节奏，运动的时候就用这个呼吸节奏。”

    “那平时用什么呼吸节奏？”温暖并不是循规蹈矩的人，既然有动那就有静。

    “之后再说。”

    八神语走进八神家，说道：“现在，你需要好好恢复。”

    温暖颔首，往前踏出一步，双眼一黑，直接昏迷过去。

    ——

    再次睁开双眼时，发觉自己被封入冰棺里。冰棺内，充满温热的红色液体。

    抬手触摸那按压得紧紧的气管，温暖清晰感知到身体的舒适感。

    （这是组织的治疗手段吗？）

    温暖明白这是市面上不存在的医疗手段，或许，这只是组织底蕴的冰山一角。

    “醒了吗？那就起来吧。”

    八神语的声音透过冰棺传入耳内，然后伸手抓向冰棺盖，冰块对于她而言如同豆腐，拧起随意扔向一旁。

    温暖坐起身子，扯下插管，看着身下深红的液体，赞叹说道：“这种技术，很厉害。”

    他环视四周，房间里摆放着三副冰棺。墙壁之下，也是散落着不少冰棺盖。

    八神语不置可否，说道：“温暖，你已经昏睡三个小时，你的身体已经恢复好了吗？”

    握了握拳头，稍微活动身体，温暖颔首说道：“身体大概已经恢复好了，不过具体还是需要测试一下才能知道。”

    “感觉恢复好了就足够了。”

    八神语仿佛永远激情洋洋，说道：“接下来，就让我们开始真真的修习吧！我们必须立即行动，因为时间不站在你这边。”

    粗略了解《人的潜力》的温暖自然明白八神语这么说的原因，书里有言，最好的修习年龄是人类刚能记事时。大概，也就是五六岁时。

    但是，天下无争也曾说过：最好的修习时间，是你能真正全身投入修习时。

    温暖敬仰天下无争，也相信他的话。

    所以，温暖并不气馁。

    “明白。”温暖颔首，他念头通达，心澄如明镜。

    似乎能够感受到温暖的所思所想，八神语赞赏说道：“很好，虽然你错过了最好的修习年龄。但我相信，你一定能有所收获。”

    温暖沉默不语，他不是要有所收获，他是要诛神。

    只是，这种天方夜谭的话，他不想说出来。大概，当真正将那老鼠踩死后，他才会在下雨的午后，轻轻对雨说出来。

    两人皆是雷厉风行之人，不需多言就朝着训练场走去。

    八神家是传承千年的家族，每个时代皆有让人羡慕的继承人出现。潜移默化之下，他们家被赋予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精英，是八神家的标签。

    “这一个月的训练分为三项。”八神语对温暖竖起三根手指，说道：“力、神、技。”

    “力，即为潜力。”

    “神，即为神秘。”

    “技，即为技艺。”

    “三位一体，即为诛神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