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无事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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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兰台下地府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鬼节,顾名思义,鬼都放假了。早在一个月前,地府的鬼员们都有那么些坐不住,譬如那个管账的秦鬼员,一不小心就把账面上的钱往自己袖子里揣了。

    钱财务什么也没说,只是请代天巡牧的武穆王来办事处坐坐,然后借故离开,并指定了秦鬼员去接待。后来,鬼们就再也没在地府见过秦鬼员。据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艾专员透露,秦鬼员那是再也回不来了。

    当时,艾专员是这么说的“姓秦的卖油条去了,看见奈何桥边孟老太太隔壁那推一小推车,穿得跟个西门庆似的那老小子没?那就是那秦会之。不说了,咱得跟关二爷报备一下,叫派几个小鬼来给他那摊充公了!”

    李兰台秉持着史官的节操,认真记录下了艾专员的每一句话,精确到标点符号和空格。为了保证客观公正,他决定要亲自去一趟奈何桥,并把这件事上报了秦鬼王。秦鬼王是一位豪爽的西北汉子,李兰台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和从十八层地狱放风的同乡董公琢磨华容道呢。

    李兰台随便找了个躺椅躺下,简单说明来意以后,秦鬼王立刻打了个电话给曹鬼王,叫给批个条子。不一会儿,一个小女孩儿就拿着张许可证进来了。

    秦鬼王立刻放下了研究华容道的重要工作,抱起小女孩坐到旁边的长沙发上,董公也坐到了隔壁的单人沙发上。秦鬼王把通行证和一个磁卡给了李兰台,嘱咐他开骊山陵往左数第二百五十号车去。路况太复杂,也别自己开,叫隔壁坑里来五个元士十个庶士陪着去。到地方了别瞎逛,小心被那些明朝以后当官的鬼给缠上,叫上官昭容和小谷夫人接一下。

    董公毕竟是见过世面的鬼,他看在李兰台和他一样也是汉朝同朝代鬼的份上,好心提点他:

    “那要是发生冲突了,你可别和地方上地鬼纠缠。万一要给缠上了,就去十殿找那个王判官。记住了是王荆公王判官,你要找那个陆判官,那后生可不是要连自己也搭进去,他还帮不上你嘞。”

    李兰台一一记下了这个年代比他晚的汉朝少民鬼的话,后来就发现真太那什么有用了。姓陆的那个判官原来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陆放翁。

    记得有次中元节的时候,夺衣婆过来赚外汇,就把摊摆在了孟婆那摊旁边。后来就顺理成章地打起来了。那时候,陆放翁还是个实习鬼员,就被当时上他的上司赵主任派出去锻炼了。

    陆放翁一举成名,差点儿就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在忘川河里淹活了的办事鬼员。可谓是轰动两界,空前也可能要绝后啊!太史公在那时也是个新鬼记者,他以超好的运气就在现场路过。这时候太史公展现了惊鬼的专业素养,第一时间抢下了头条。

    时候,李兰台请教过这位前辈,并得到了不少未公开片段。话说那时候,陆放翁被夺衣婆扒了衣服,孟婆正按着他脑袋非要给他灌几斤孟婆汤。眼看着陆放翁就要被扔到忘川河里给淹活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位妙龄女鬼坐着曹鬼王的六龙车赶到了现场。女鬼下了车,款款走来。她朱唇轻启,贝齿微开,三言两语就说服了夺衣婆,镇住了孟婆:

    “两位婆婆且慢动手。这位陆先生是天庭驻地府办事处赵主任的大舅子,你们这样做就不怕引起跨界纠纷?”

    夺衣婆听了以后拿起了衣服,陪着笑脸表示要给陆放翁重新穿上,但是被陆放翁哭着拒绝了。孟婆是个见过世面的鬼,她当然不相信这个小女鬼的鬼话,她直接问她是什么部门的,叫什么名字,以后要投诉她。不过小女鬼接下来的话就让她不得不服了。

    “奴家不才,是天庭驻地府办事处赵大使的配偶。贱名唐婉,现任曹鬼王的私人梵语翻译。开车的这位叫曹子文,车后坐着的那位叫曹朱虎,两位都是曹鬼王生前的儿子,现在是酆都的实习鬼员,这个月刚借调到我们部门,年底就转正。”

    等两个婆婆走了以后,陆放翁还没有把穿起来很复杂的工作服穿上。唐婉帮他扣上扣子,系好表示生前爵位的绶带,甚至也没忘了帮他把衣服口袋上的拉链都拉上。

    做完这些以前后,她深情拥抱了陆放翁,在他耳边用吴侬软语温柔地说道:“你又欠我一个人情,表哥。”

    李兰台辞别了秦鬼王,刚出门的时候隐约听到了了以下对话。出于职业道德,他听完了才走的。

    秦鬼王剥了个蜜橘递给小女孩,面容和蔼的问她:“盈娥小妹,你阿翁呢?”

    盈娥吃完了递到嘴边的橘子,答道:“我爸忙着呢。”

    单人沙发里的董公突然插了一句:“那你咋来了?”

    秦鬼王随手拿了条湖丝的绢子给盈娥擦了擦手,给她拿了盘蛋糕吃:“是你阿翁叫你来的?”

    盈娥用小勺戳着蛋糕上的巧克力外壳,“咔”一下就给它戳碎了,巧克力糖浆流了一盘子:“可不是嘛,就知道使唤我!”

    董公拧开了一瓶果汁,放好了吸管放她面前的茶几上:“那你那么多哥哥咋不来呢?叫个女娃跑腿算个啥,也不知道心疼!”

    盈娥干了一口饮料,突然就有那么点豪爽:“别说了,我那几个大哥可忙着呢。我爸忙着带我思三哥去体验生活,其他哥哥管新生的弟弟妹妹们还来不及,哪儿顾得上什么工作不工作的!就我,还是我艾侄孙儿带到这么大的呢!”

    “怎么我没有带过你吗?女娃大了,心也向外。”说着,秦鬼王好像生气了一样把盈娥放到沙发上,不亲自抱着她了,但没忘了把她嘴边的巧克力酱给擦干净了,也没记得收起笑容。

    “我可没那么说。你不是我伯兄吗!那是相当于亲爸,不管怎么说都比大哥亲!咱儿是自己人,客气不就生分了吗~”盈娥也不在意,她下了沙发,直接往董公怀里一坐,不过是换个哥哥抱着,也不觉着有什么不一样。

    董公习惯性地抱着盈娥,笑着说:“这么说你董二哥我也不是外人?也没见你跟我客气过。”

    盈娥好像有点不乐意,她推开了董公,自个儿回到秦鬼王身边坐下,说:“你不一样。按我秦鬼王大哥这里算,你们是工作关系,我跟你什么亲戚呀?那不就是一外人儿吗!就按我爸曹鬼王那儿算,你不是仇人吗?”

    “不说以前的事。”秦鬼王顺手就把盈娥裙子上的褶子捋平了,还替她拉了拉领子,他转头和董公说,“那真要论起来,哪里就轮到我和你称兄道弟了。我这个妹子又要怎么算?和我娘差两千来岁,见了那些后生辈分也忒大了点嘛。”

    “就是就是。”盈娥吃了口蛋糕以后接着说,“咱不说以前。反正我是不想让我鬼王大哥管我爸叫爸。要不那个吕仲父也忒可怜了,说破了天我也不叫他!”

    秦鬼王突然就认真起来,其实也没那么严肃:“那不用你管。你爸管我叫哥!你管我叫大哥,这不就行了嘛!吕仲父那是我爸,和你没有关系。”

    “这说起来,你娘也太能生了?这都第几百个了?”董公习惯性地要找烟抽,当他被秦鬼王狠狠地瞪了一眼后,就装作没事人儿一样,顺手拿个西柚徒手剥着吃。

    盈娥漫不经心地挂着蛋糕上的奶油:“那谁知道!等着吧,用不着千八百年的,不算地府,就天庭也都是咱的鬼!要不是人间不给去,那早晚也是咱的天下!”

    秦鬼王一听就急了:“那让不让鬼死了!”

    董公柚子也吃完了:“你急什么?又用不着都你带!女娃总是生的少的。”

    盈娥把蛋糕里的浆果挑到一边,用小勺装了,正好满满一勺,“这点董胖子没说错。再说了,我文皇帝大哥能看着你带他的弟弟妹妹?人家可是仁君。”

    “那我就是暴君啊?”秦鬼王吃了一勺浆果,还是有那么点愤愤不平。

    “我没那么说。反正后来的新鬼们总拿您举反例来着。”盈娥露出了笑容,反正是没直接维护秦鬼王,看着像是幸灾乐祸。

    秦鬼王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碍于自己的身份地位,憋了半天也就骂了一句不算骂的:“听他们胡说!”

    “我不也没信吗!”盈娥讨好似的把刚才喝剩的饮料那里借花献佛。秦鬼王可能是真有点动气了,他也不推让,拧开瓶盖,一干而尽,一口也没给她留。

    董公一把把橘子皮拍在了小茶几上:“都别争了,这暴君还是我来做。”

    盈娥倒是不干了:“你是皇帝嘛,就暴君!”

    秦鬼王的气也顺了,恢复了皇帝的气度,维护一下董公的同时也就结束了这个话题:“那可不能这么说。有家臣就是君,暴君不暴君让那些白头发的后生去弄。咱们不去管他。”

    末了,董公想起什么似的嘱咐了盈娥一句:“你文皇帝大哥面前可不许这么耍,把他弄哭了谁都负不起这责任!”

    门外的李兰台听了以后微微点头,什么也没干就离开了。路过某个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他听到一个李十二的后代子孙念了几句诗: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正好来地府敲章的东海龙王听到以后若有所思。后来,秦鬼王无故翘班,突然就拽着文皇帝去东海一日游。一路上,秦鬼王讲了不少他家太后的罗曼史,正到东海上空,秦鬼王突然来了一句:“我娘说要和你爹搬一个庙里住,以后再有弟弟妹妹就交给你了。”

    那一天,东海的上空下起了大雨。被上八洞神仙祸祸完以后的东海又恢复了往日的水量,并未对人界造成任何损害。

    再后来,上八洞的神仙和哪吒、华光天王、齐天大圣就组了个固定的团,转去祸祸东海。开后前,总忘不了叫上文皇帝去东海见面。等鬼到了一开口就是:

    “恭喜啊,又添个兄弟,还是个双胞胎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