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月炎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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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玫瑰厅救赎(4)

    “哈……哈……哈”

    同袍们在一个个倒下。

    刚才若是自己被洛斯人的枪尖直接刺中的话,恐怕也和那些倒地不起的同袍们一样魂归冥界了吧……呵

    肺部火烧火燎的痛,还是脱力了……

    威尔,是一名普通的玫瑰军骑士。说是骑士,但现在玫瑰军完全没有了任何骑乘物,只能发挥本职的指挥工作。

    他负责的东门防守,已经是难以维系了。他本职指挥的五百人,已经全部填进了东门的城门通道中。分配到防守压力最大的东门,他并没有任何怨言,只是按照命令以最简单粗暴也是最为有效的以命换命,强行顶住了洛斯人的进攻。

    但时间流逝下,敌方一直有后方治疗者支援,也有远程法术绕防打击,对玫瑰军始终处于优势交换状态。玫瑰军即使再努力,也终究无法扭转军力上的巨大差距。如果没有强力助力的话,在他重伤脱力,最后的东门守军三百人填进去后,他们就将彻底失去对东门的掌控。

    直到,他见到了此生难忘的事物。

    高挂天际洒下光辉的黄白太阳,光辉黯淡变色。从焰环开始,太阳散发的温黄光芒快速地被清冷的蓝色光芒取代。当威尔看向天空时,已经能够直视天空上的“太阳”,或者更为准确地说,是蓝白色的“月亮”。整个格里希镇都笼罩在取代了太阳的“月亮”下,蓝白的月光洒下,被笼罩的人们因战争而紧张恐慌的心境无法控制地消散而去,转为安逸静谧的平和。威尔心中对战事的绝望与失落也随着月光的照耀化为虚无,只有潜意识的最后理智一直在提醒他,这应是宏伟法术的作用,并不是他内心的真实情绪,他被一名不知名的法术大师施放的伟岸法术影响了。在月光照耀下,甚至一直在火炮压制让玫瑰军无法登上城墙顶端的炮兵们,都失去了装填弹药和按动开炮按钮的能力。

    城门里的双方都感受到了急剧变化的光照环境和心中战意的诡异缩减,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保持了警戒,等待指挥官的命令。受伤严重的士兵被同袍搀扶着退到阵列后方治疗,而尚可战斗的士兵们依旧保持了警惕,但始终无法让自己将眼前的人视为“敌人”而进行攻击,只能维持最底线的对峙态势,甚至内心都无法提起“战斗”的想法,“敌意”一经提起就会瞬间消去。

    激烈的战斗被强行按下了暂停,自然是不可能就此罢休的。

    安在格里希镇正门被毁坏殆尽的希尔维斯大道上的洛斯南线军营里,哈莫夫手下的一众指挥官集体陷入了震怒之中。他们完全感受到这强大法术对他们士兵的效果,只要这该死的月亮一直照耀,士兵们就无法进攻玫瑰厅。他们作为高级施法者对这种广域心灵系法术抗性较强,仅仅感觉到了“情绪抑制”、“心神安宁”等一系列效果,而这些并不影响他们的战斗。但士兵们毕竟是战争主力,他们无法进行战斗的情况下,仅以他们个人虽然也不是不能推进阵线,但必然会带来深重的法术代价以及更加严重的事情——诺维二世并不能容忍擅自身先士卒的将领,除了克林希特和她的父亲海因里希。

    而哈莫夫在看到天际之上的圆满明月时,原本狭小的眼睛陡然瞪大,心神剧烈震荡,一时忘了言语,以及最重要的总指挥的职责。

    “原来……是你啊……”

    他已经完全没有了身为洛斯南境大公的威严与矜尊,忘却了身处的位置与身份,不住的喃喃自语,哪怕身旁的指挥官们都已经意识到了哈莫夫的失态,以最克制的咳嗽提醒大公注意仪态,但他仍然在呢喃着一些身旁人听得懂的词汇和听不懂的语句。

    “原来如此……克林希特……雅沙城……芙拉城……你原来就是……”

    在身旁指挥官把他们的肺咳出来前,哈莫夫终于恢复了理智。他的双眼恢复了神采,横眉紧蹙重归威严,肥大的右手扶正了戴歪的军帽。

    “各部指挥,亲赴前线提振军心,吾以凯赛特之名义为尔等保证,无需担心洛斯质询,大胆上吧!”

    大手一挥,哈莫夫沉稳暴烈的粗犷嗓音轰然爆响,解开了这些受缚深重的指挥官的枷锁。

    得到肯定的保证,指挥官们顿时振奋起来。只要有总指挥的背书,他们就能真正大展拳脚,用他们的力量去杀戮去征服那些软弱的诺兰人。洛斯的指挥官只有西境人会躲在大本营和参谋部里谋定后动,真正的洛斯人永远不惮于身先士卒,亲自用刀剑砍削敌人的肢体毁灭他们的灵魂。

    他们举起了手中的弯刀与长戟,在月光下这些原本应该闪耀出璀璨光辉的武器黯然失色,但指挥官们齐声怒吼,他们的武器便不再是“灰暗的凡铁”,而是在指挥官法术的施放下变成绽放五颜六色的光芒的光辉武器。

    “掠夺!杀戮!征服!”

    在月光下,他们强行突破了月光的心灵限制,心灵深处挣脱月光的枷锁,燃烧起永无止息的沸腾战意。他们无不飞射而去,矫健的身姿在各大被清理干净的道路上疾驰,奔赴各自部队所在的营地与交锋的核心地带——城门。

    六十万大军绵延百里,之前的战斗中不过折损了两千余人就让玫瑰军几乎战线崩溃。现在,哈莫夫的背后依旧有着五十余万斗志昂扬的部队限于战场面积无法投入,但在指挥官们的热烈战吼下,他们爆发出同样的震天吼音,连那遍布整个玫瑰河平原的月光都在齐整军势下难以渗透,被严整军阵的万众一心所驱散。以至于,月光主动收缩了范围,着重照耀了格里希镇的区域,不再试图对抗释放浓烈战意的南线大军。

    但当洛斯方主攻东门的指挥官们骑上战兽冲抵东门,准备战吼以解除士兵厌状态时,他们面对了此生难忘之事。

    天空上的月亮,疾射下一人粗的蓝色光束,正中东门城门道中心,玫瑰军与洛斯军对峙线的中心。在一阵沙石飞扬中,原本厚实难破的城墙被光束破开大口。

    光束以长虹贯日之势直冲地面,在洛斯士兵与玫瑰军士兵对峙线中心爆开,巨大的冲击力将两边的士兵全部掀翻在地,同时带起浓厚的沙石烟幕。

    洛斯指挥官们见状紧急提起了战兽的缰绳,止不住的前冲几步后,稳稳停在了茫茫洛斯士兵方阵之后。士兵们见指挥到来,纷纷让开了道路,让指挥官们正对着城门,可以直接观察城门的情况。

    烟幕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散去,但在烟幕之下,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的黑色晶石。每一片烟尘散去之时,晶石便替代了烟尘,仿佛烟尘被固化成为了纯黑晶石一般。

    这颗巨大的晶石将整个东门堵得严严实实,洛斯方与诺兰方完全看不见对方。指挥官们使用法术观察晶石时,发现晶石像是完全不被法术影响一般,甚至在视界之中都无法看见这颗晶石的“存在”,所见之处完全是一片“黑暗”,或者说“虚无”。

    一位满脸络腮大胡的北境壮汉鼓起勇气,朝着晶石走去,在周围同袍们的注视下,他安全走到了晶石面前,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但当这个鲁莽的汉子满脸不屑的握紧拳头,一拳锤在看起来脆弱易碎的晶石表面时,他仿佛见到了生死之间的大恐怖一般,极其僵硬的艰难从晶石表面收回铁拳。

    他的一拳,没有对晶石表面造成任何裂痕,与打击前相比毫无变化。但他收回拳头后,这个两米高的北境巨汉,在周围人的惊恐注视下,从拳头到头颅,从腰部到下肢,细碎的裂纹蔓延开来。

    裂纹完全覆盖他全身时,整个人就如同被打碎的玻璃制品一般,支离破碎。所有的细小碎片以他的心脏为中心,向外猛烈迸射。后方不远处观战的士兵躲闪不及,防护光膜被碎片击中后像纸一样破碎,铠甲的坚韧也仅仅阻拦了碎片一瞬便被破开,最后便是血肉被无情贯穿崩解,带起肌肉间巨大的空腔,让士兵们被击中的部位连带着铠甲破开拳头大的破洞。

    碎片击破一人之后势头丝毫不减,在密集的士兵方阵中势如破竹,所过之处尽是一阵破碎血雾与飞扬“莲藕”。

    放射性迸射的碎片直接将最近的几百名洛斯士兵阵列击穿,猛烈的冲击势头直到贯穿了数百层“黑夜庇佑”制式铠甲与洛斯人肢体后,才被方阵中被严密防护的核心施法者保护层抵挡住,掉落在地上。

    距离最近的士兵承受了最多的碎片冲击,直接被破坏力极强的碎片打成了血雾。他们的铠甲都被大量的碎片打成了碎片混杂在血雾中。而后一阵阵血雾沿着碎片的轨迹爆开,或是肢体或是躯干,碎片所过之处皆是死亡。

    距离试探士兵最近的指挥官,是南境军团安瓦尔·斯托雷,一名以土系法术为主的施法者,因好奇心与傲慢离爆炸的士兵很近,虽然第一时间瞬发了防护法术,身穿的银白重铠是可以与西境“斩龙者”媲美的特制铠甲,但在海量碎片的冲击下,完全无法抵挡打击,被直接打碎了沉重的法术岩盾与防护光膜,穿透了铠甲底层,将里面的坚硬躯体轰碎。

    安瓦尔·斯托雷,南境斯托雷家族的中坚一代,被直接打成了一团血雾,仅仅因为铠甲可靠,得以保留了在铠甲中残存的部分躯体碎片与残存的后背铠甲残片以确认其身份。

    但他临死前施放的环状岩盾和他坚固的铠甲拯救了跟随其后的诺森·斯托雷与安东诺夫·斯托雷,碎片仅仅穿透了他的身体、铠甲与两层岩盾后势头减弱,仅仅将两人铠甲的防护光膜穿透,便被铠甲的基底弹开,让两位幸运儿得以幸存,并护住了后方一众洛斯指挥官。

    幸存的洛斯指挥官们此前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场景,面庞上充满了错愕与恐惧。他们根本没有在之前的爆炸中反应过来施放能够阻挡碎片的法术,仅仅因为距离与悲哀的安瓦尔让他们得以幸存。

    曾经横扫了黑河平原,参与过绮桑战争的洛斯猛汉们,目睹了一切,目睹了连残缺尸块都不剩下的死亡,见证了碎片的狂暴力量。他们血脉深处锁定的恐惧被唤醒了,以难以分辨的震撼失言或撕心裂肺的恐慌嘶吼爆发出来。

    “啊啊啊啊!!!”

    一位将全身都包裹在岩石一般的重甲的猛汉指挥官,发出了女人般尖细的嗓音尖叫,并完全失去了对自身法术能量的掌控,尖叫带有强大的冲击波与心灵冲击,直接将身旁愣神的同袍们冲击得坠下骑兽。

    他将自己的巨剑不管不顾的随意扔开,狂叫之中狠抽着身下同样狂躁的战兽疯狂地撞向黑色晶石。

    而这癫狂失控的行为,则是让还在愣神的指挥官们如坠冰窖,他们用尽了自身力量,不顾战兽的恐惧与悲鸣,强行将战兽拉动头颅,转向了后方,不管不顾的弃阵而逃。

    而没有被碎片直接冲击的士兵们刚从震撼中清醒过来,见到那个身穿厚重岩甲的癫狂指挥官冲向黑色晶石时,无尽的恐惧被极致的求生欲驱散,他们极速向后退去,哪怕直接撞到了同袍的身体也不顾,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逃!”

    他们在恐惧中完全没有注意到,维系他们军阵和谐互不干扰的心灵网络完全消失了,他们互相之间失去调度依赖本能行动,这意味着一个灾难性后果。

    无法控制的大量踩踏,以及更为严重的类似“营啸”的混乱。

    混乱之中,士兵们互相推搡耸动,铠甲与铠甲互相碰撞挤压,兵器在没有收起的情况下锋刃乱舞,因冲击倒地的士兵遭到身旁重甲士兵的踩踏与撞击。惊慌的尖叫加重了军阵士兵的恐惧,让原本有序的阵地变得极其混乱。

    即使不管不顾的后退,哪怕踩踏了后方被自己推倒的同袍的身,他们也终究没有逃出足够遥远的距离。只有指挥官们因为士兵阵列让出的空隙而得以快速后退。

    癫狂的冲击者狂吼中离晶石越来越近,士兵和指挥官们的恐惧也越发浓烈。当冲击者几乎就碰到晶石时,距离他最近的士兵和指挥官,认命一般闭上了双眼,开启了濒死挣扎的极致防护法术,强烈的代价气息在他们身体上出现,生命力量被抽取出来,一切仅仅是为了一线生机。

    但是

    剧烈的爆炸声炸响,但绝望闭眼的士兵与指挥官们却在等待良久后没有感受到那剧烈的冲击。他们很快听到了周围同袍们的惊呼,在惊疑未定中睁开了眼睛。

    冲击者无疑是死了。

    但杀死他的,不是那诡异莫名的晶石。

    是一把将他整个人挑起,穿透了双层岩甲,从重点保护的护心坚晶盾中心直接穿透而出的黑色长剑。

    在场的人都看清了,那穿透冲击者身体而出的长剑剑尖,有着令人惊叹的墨玉色泽质地,反射着天空上清冷的月光,反射出冷冽的光辉。

    冲击者的战兽,与主人一样暴亡当场。区别在于,它硕大的狼头被一只墨玉长靴踩在脚下,深埋石砖道路之中。曾经丰沛的生命气息都从它的躯体中消散殆尽,头颅周围弥漫着血雾。

    一个身穿着雕有金色“异龙”纹路丝绸紧腰深衣,头戴银白獬豸冠,右手单持一把墨玉长剑的赤炎青年形象,从此深深印刻在在场南境军团士兵与指挥官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墨明的脸上没有戴着面具,裸露出他那墨玉般的双眸与没有口鼻的脸庞。但见到这一面容的洛斯人,却在见到的瞬间,见到了他完整的面庞。

    剑眉星目清风发,朱唇皓齿朗月颊。

    今朝洗刀祭英叡,月夜舞剑待月归。

    墨明,以真正的待月归之术,从黑色晶石之中破石而出,以明耀月光剑舞,破去一切法术护体,直接斩杀冲击者。

    他持剑之手轻轻一抖,原本看着完整的冲击者,铠甲上出现了条条光滑如镜的切口,而后沿着切口,在上的部分一个接着一个滑落在地。除了被玉光剑直接挑起的核心部分,冲击者的所有部分都顺滑的分离开来,一块块掉落在地上,溅起些许灰尘。

    他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流露,仅仅是看着玉光剑再次露出的剑尖。他再次抖手,那最后的心脏部分,化作“尘埃”,像真正的沙子一般“流淌”下来。

    (我欲坚守此地,何人可与一战?)

    沉静的心声,从洛斯人的心中响起,成为晕厥者晕厥前听到的最后声音,成为丧胆者最后的胆气。

    “恶魔……恶魔……是恶魔!是赤炎的恶魔!”

    洛斯指挥官们,此生以来第一次,见证了真正的“恶魔”。他们没有词汇来形容如此强大的敌人,头脑完全无法接受如此年轻且强大的敌人,竟然是来自赤炎的青年。

    绝望之中,他们以“恶魔”之名,称呼以他们对待赤炎弱者的同样残酷的杀戮方式对待他们的赤炎人。他们忘了,曾经他们将手无寸铁的“黄脸山羊”像真正的山羊一样宰杀,曾经他们像对待猪狗一样屠戮“猪狗”。现在,他们眼中的“黄脸山羊”,如此对待了他们。

    “强者抽刀,指向更强者;弱者抽刀,冲向更弱者。”

    丧胆的他们不敢直视墨明,但却不知墨明并不在意他们,目光没有在他们身上一秒。

    他的眼睛,看向了城外那连绵大营门口。他知道,那个认识他的人在那,必然在那里。

    “航明血屠”等发生在黑河流域惨案的主持者,南境军团的绝对主心骨,以一己之力将南境军团的恐怖威名重扬的狠辣屠夫,洛斯皇帝永远的忠犬,五境之中唯一不与军团驻地在同一城市的大公。

    哈莫夫·凯赛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