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是什么？

    简单的语言无法描述战争的全貌，只能将战争的面貌以浅薄的角度窥得冰山一角。

    以最简约的方式描述战争的起源和战争的后果，那就是起源于对利益分配的不满与对异己者的偏见，后果是传播最深刻的仇恨与恶意，带来无尽苦难与悲哀，将文明的精华污浊毁灭。

    战争的残酷性显而易见。连续的战争失败，将会将一个或多个国家拖入无可挣扎的泥潭，将无数生命投入张开饕餮巨口的无底深渊。生离死别，明珠蒙尘。没有人会希望在战争中失败，没有人会希望自己被胜利者剥夺一切，失去财产、话语权、名誉乃至生命。失败者，将失去一切。胜利者，将获得一切。战争之后，终会有人哭有人笑，以一部分人的苦痛换来另一部分人的欢愉，甚至不一定是战争参与者的苦痛或欢愉。

    忘战必危，好战必亡。个人认为，此句应是互文，忘战或是好战必将危亡。历史上有无数实例可以佐证这一名言，并带来极其深刻的血泪教训。和平时，时刻铭记战争，明了战争的残酷性。而战争无可避免时，就应该集中力量，获得战争的胜利，才有权力决定战争的后果而不是任人宰割。胜者才有权利谈论仁慈、正义，败者没有。强者才有资格规定游戏规则，弱者只能在强者的规则里被强者剥削欺压，除非弱者成为真正的强者。

    时刻记住，任何美好的生活都是建立在稳定的环境和充裕的资源下，至于环境从何而来，资源从何而来？

    仅以此言，贻笑大方。

    …………

    “咳咳，咳咳……”

    好黑啊，眼前一片黑乎乎的……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啊……现在是夏尔四世……没有意义了……

    “砰砰砰！！！”

    洛斯人还没停下来啊……

    马埃尔阁下，一定要顶住……我……

    ……

    看着眼前的士兵的头无力垂下，干枯的双眼周围血肉模糊，微弱的生命反应消散，马埃尔的心情变得更为糟糕。他现在的精神面貌已经完全不同于清晨，肌肉干瘪无力，面目枯瘦，双眼满是血丝，颧骨突出，眼眶青紫。

    “嘭！”

    头顶又是一声巨响，狂暴的法术能量在破碎的城墙上宣泄威能，带起阵阵沙石飞扬。马埃尔头顶的石块被直接轰碎，细碎的沙砾落在马埃尔的头顶和宽肩，透过肩部被利器砍开的铠甲缝隙，渗入内层已被血浸满的软甲。

    他狠狠一拳打在士兵身旁的石墙上，没有用法术，只是一种野蛮的发泄。拳甲早已破碎，他的拳头与坚硬的青石亲密接触，剧痛沿着神经传到大脑，他依靠这种获得片刻的清醒。在这青石包裹的城墙过道上，已经躺了十几具神态各异的玫瑰军士兵遗体。他们是原本守卫在墙体周边的守卫，但没想到敌方的“破袭赤光”在起初是集中轰击部分内城墙体进行点突破，从而导致他们在被突破墙体后重伤倒地。己方紧急修复了墙体后，这些重伤的士兵也坚持要在过道里随时待命。在伤势过重的情况下，他们终究丧命。

    这个死在马埃尔面前的士兵，替马埃尔抗下了一次意外的墙体破裂，最终昏死过去。马埃尔尝试了用各种法术来拯救他的性命，但终究回天乏术。

    又是一阵法术能量宣泄，马埃尔感受那浩瀚威能，知道自己不能过度沉湎悲痛，现实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不舍的看了士兵尸体最后一眼，而后跑向了城墙防御法阵节点。

    从清晨开始，洛斯人发动了前所未见的强大法术轰炸，期间从未有任何空歇。军中所有的“破袭赤光”全部瞄准了巨树，以无可阻挡之势在短短几分钟内毁掉了他的树。但藤蔓迷宫并未因此毁灭，因为他的巨树并非是真正的法术核心，从一开始，他本体就是维持藤蔓迷宫的核心。但正因为他是维持藤蔓迷宫的关键，当他试图去挽救被密集的法术轰炸下快速融化的藤蔓迷宫时，他几乎瞬间就感受到了那指数级增长的法术消耗与堪比“烬灭”的代价。

    马埃尔在短时间内被吸干了大半生命能量，无尽的咒音在脑中回荡，所有的声音都汇成了“画工”的箴言。

    “万法皆有其代价”

    若非在旁的墨明及时将他的施法打断，并紧急进行了补救，很可能他就会被自己的墨明改造版藤蔓迷宫给吸干，成为此次战争中的一抹“灰烬”。

    自“画工”创造法术体系的基础以来，“万法皆有其代价”便是最为核心的警世箴言。滥用法术不止会是能量的急剧消耗，还会带来极其严重的“代价的代价”。如果马埃尔坚持在轰炸下维持藤蔓迷宫，那么恐怖的代价会直接跳过“偿还”与“榨取”，直接进入“烬灭”。他会因为“烬灭”，直接被代价吞噬，所有的血肉与灵魂被烧尽，化为一抹无法被任何法术任何能量干涉的“灰烬”。并且，这种灰烬会因其应承代价与已偿代价之差而“膨大”，向外索取物质能量来偿还未还清的代价，所在之地皆化“寂灭之地”，被吸取所有的一切来为施法者未偿清的代价偿还。

    马埃尔之名，将成为一个禁忌。格里希镇，会成为鲁珀镇一样被地图抹去的名字，乃至于安杰尔通道都将被封禁，直到“画笔”从异界归来，重新“绘制”被毁灭的“寂灭之地”。

    无力维持藤蔓迷宫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覆盖整个格里希镇外区的庞大藤蔓迷宫，将第十四骑士团骑兵部队完全绞杀的“冥界迷宫”，在犁庭扫穴的法术轰炸下融化。

    发现洛斯军接近时，利奥就已经组织外区幸存者们进入内城，与之前逃入内城的外区民众共同避难。而后利奥与墨明等人带着虚弱的马埃尔进入内城，依托内城城防进行抵抗。临时收容区自然是没有逃过法术轰炸，在光芒和爆炸中烟消云散。

    现在，密集的炮火正集中轰击着内城城墙。广阔的最外层防护光膜在远超先锋部队的法术轰炸强度和“破袭赤光”穿透下直接崩坏破碎，玫瑰军不得不躲入城墙内层，依托内层的纹路防御。这意味着他们完全无法反制洛斯人的法术轰炸，只能被动挨打，但他们别无选择，没有任何可靠的机动部队与重火力反制的玫瑰军只能龟缩在城墙内部，承受着狂轰滥炸。

    内城城区自然没有逃过法术轰炸的覆盖范围，一层一层的防御光膜被击破，大量的建筑在轰炸中毁坏。只是目前城墙未破，“破袭赤光”无法穿透城墙直击内城建筑，否则将带来极更为严重的破坏效果。

    为了躲避法术覆盖，民众们大部分躲入了利奥主持修建的内城地下避难所，在并不那么宽敞的地下空间里感受着地面的巨响与震动，感受着身处战地的绝望。

    现在，莉莎正在集中安置的孩童中间，试图安抚孩童们的情绪。她尝试了很多办法，但每次在孩童们被她花哨的法术光辉给吸引入迷时，头顶的轰然巨响就会打断一切，孩子们在惊吓之下哭成一片。

    格里希镇的地下避难所并没有特别好的条件来容纳太多的难民，充满了潮湿、逼仄、阴暗。避难所在利奥袭爵时就开始修建，但一直受限于财政状况紧张与熟练工人不足无力扩建和优化，只能保持了基本的收容功能和保护功能。

    格里希镇是以玫瑰种植为支柱产业的地区，在前些年的“偿还”肆虐期，格里希镇早就因粮食进口而债台高筑，依赖鸢尾方面直接拨款，经过多年的发展才勉强还清债务。六年前的第一次玫瑰厅战争中，格里希镇就被反推过，被洛斯人攻上了内城，只是当时双方战争规模并不大，并且格里希镇方面并非洛斯主要反攻方向，没有配备大量重火力武器覆盖打击，因而没有受到很大破坏。但利奥还是目睹了战争中重火力的决定性力量，因而选择了扩建避难所，在原有的基础上强化了保护能力和收容能力，拥有了分区和基本的储备能力。

    但利奥终究无法解决财政问题，即使他再三向埃尔梅罗请求拨款扩建避难所，也只能收到埃尔梅罗的充满歉意的婉拒。

    “利奥，你应该清楚，鸢尾已经不再希望养着我们了，从本地的贵族手里更是收不上来钱。我费劲口舌与他们纠缠，也很难讨来几个金穗花，即使豁出面子强硬拍板，也是杯水车薪。”

    如今的避难所，可以容纳人的地方挤满了难民，他们或坐或躺，或是眼神呆滞或是神情愤恨，或是痛哭流涕或是绝望惨嚎。埃尔梅罗撸起袖子，从储物指环里不断取出包装精美的食物分发给这些失去一切的人，收获了无数充满恨意的眼神。很快他就走遍了所在的地下第二区，分发给所有难民一包面包和一瓶干净的饮用水。但是，他走过的道路被精神尚可的少年狠啐一口唾沫，视线所及之处满是不满与怨恨。

    埃尔梅罗心里清楚，这些被战争伤害的人不敢也不能对洛斯人复仇，但心中的怨怒终归要有发泄之处，否则便会陷入深深的苦痛。对于这些难民完全不把自己亲自发放食物感恩，反而能在背后听到一些中伤之语。

    现在他无心听这些难民们的窃窃私语，自顾自的走到下一个分区，去发放下一批食物。而在他走后，第二分区的窃窃私语便扩大了许多，逐渐演变成了一场激烈的意见交流会。

    “假慈悲！”

    “他们吃的好的很！净发些这些吃剩的给我们。”

    “可不是嘛，这些官员们大难临头自然会跑，哪里会管我们。”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跑，说不定他就是糊弄我们，转角就溜了。”

    “六年前不想着怎么和洛斯人搞好关系，反而进攻人家，现在被洛斯人打过来了，这不是自找的吗？我们应该善待他人，给予他们包容而不是仇恨！”

    “亚米人什么时候能来拯救我们啊，他们不是号称主位面正义骑士吗？”

    “谁知道呢，兴许是这位暴脾气治安官拒绝了呢？也不知道皇帝怎么想的，为什么不立市长而是弄个这么个治安官做我们的老爷。”

    “你们说，如果这里被洛斯人占领了，我们会成为洛斯人吗？我听说洛斯有着广阔无垠的土地，光是南境就可以种植足以养活整个洛斯的粮食作物，是真的吗？我受够了在这个鬼地方每天吃着贵的不行的进口食品了，那些玫瑰有什么用？”

    “哎呀，过来过来，我告诉你们一个小道消息。最近啊，你们看到那三个外来者吗？两个小妞长的也太俊俏了，相比之下那个男的也太搓了！我听说，这两美女是那个男的从洛斯拐卖来的，出身豪门贵族啊！好像就是因为这个，洛斯人才大动肝火出兵我们这个小地方！”

    “真的假的？那个灰发男简直罪大恶极啊！看她们那水灵样，怕是没少被咸猪手！啊不行，我想到这种美人受罪亟待骑士解救的场面，我的心就在颤抖！”

    “噢！简直是玫瑰插在猪圈里，限制影片啊！我都不忍心想象那种画面，实在是……”

    “你们啊，一群没见识的乡巴佬，我可是见过大世面的，比你们了解那两个靓妞。实话实说吧，这两妞依我看，要么就是类似鸢尾那百合区的娼妓，要么是失足被要挟的乡下女人，什么豪门贵族？洛斯人为这些人出兵更不可能。一男两女相互信赖，怎么可能嘛！唉，听说马埃尔阁下与灰发男也勾肩搭背，说不准被那两个红粉骷髅迷住咯！”

    “诶？那两妞好像都会法术，应该不至于是娼妇或者乡下女人吧？”

    “蠢货，那个灰发男不会教她们一些小把戏，把她们唬住，让她们以为是什么神奇人，只要她们打不过灰发男，还不是被他牢牢掌控，成为禁脔？”

    “喔喔喔，怪不得那两妞那么守规矩，还特别有礼貌，我想应该是什么‘公主’吧。”

    “嘿，悟性不错小伙子！不过公主得有骑士来拯救，你们愿意充当骑士吗？”

    “嘿嘿嘿嘿……”

    充满了偏见的交流一直持续着，在一堆仅仅受过初步教育的莽汉的交流下，正在城墙体系里维持城墙防御的墨明一行人连带着马埃尔、利奥的形象都被一再丑化扭曲。

    这个第二分区里，现在留下的都是一些年轻的没结婚的闲人和中老年光棍，在平时便有不少恶迹。而成熟稳重的男人和有责任心的年轻人们要么自愿参与了城墙防护分担玫瑰军压力，要么正在第三分区协助进行食品分发，要么就在第三分区照顾自己的妻子或是女友亦或是单纯的朋友，要么是站在孩童区的隔离玻璃后眼神忧虑的看着孩子们的哭闹。

    地下世界没有直面法术轰炸的赫赫声威，但地面上的人们，已经叫苦不迭了。

    市政厅中，利奥正满脸凝重的看着眼前的硕大紫色梦晶球，正不断向槽中添加梦晶来维持这个明灭不定不断闪烁的梦晶球的持续能力发挥。这是维持城墙防御纹路的法术核心，代价利用“同心共力”和代价颉颃系统给缓冲大半。但由于过强的代价还是会引来严重后果，因而他不得不过一段时间停止输送，来缓解代价积累。而在他休息期间，就由墨明来支撑城墙防御。

    利奥非常惊讶，他虽然知道墨明并非一般人物，可能拥有极强实力，但他并不知道墨明竟然如此之强。他都非常费力的维持，时不时还会出现供能不稳，墨明竟然完全没有任何虚弱状况。那在他身边沉浮的黑色光粒都快将他淹没了，但他竟然抽出一只手施放了一个暗系法术制造了一把暗影剑便保持了黑白平衡？

    不过大敌当前，有如此强大助力是应该高兴的事情。利奥没有心思考虑其他的事情，必须全力维持法阵。他的额头满是汗水，身边不断有暗淡灰影出现，在灰影即将将他吞噬的前一刻，利奥停止了装填梦晶的动作，赶紧后撤步急忙施放颉颃代价的暗系法术，暂时陷入脱力状态。而墨明早已在旁等待很久，利奥刚一停手，就接过了利奥的工作，装填了梦晶。

    很快，墨明的身体周边出现了各种黑白光粒，而且黑色光粒比例迅速提升。他微微一瞥，一只手施放“暗影剑”，一只手快速装填梦晶，很快就维持了黑白光粒的平衡。

    科林在旁紧张的看着墨明和利奥，作为弱鸡的她不能参与这种重要工作，只能在旁进行法阵监控。现在各大防御法阵都出现了各种程度的损坏，很可能城墙内侧设置的纹路在法术轰击下出现了损坏。她要做的是从连接核心的纹路节点的光芒闪动状况判断对应的防御法阵情况，遇到不对的情况就要去对应区域进行补救。

    又是一阵熟悉的轰鸣声，科林知道又是城外切换到轮射模式的“破袭赤光”阵轰击了城墙。这次，对应北门的城墙防御出现了问题，对应的法阵节点出现了不规则闪烁，光强急剧减小，很可能出现了纹路损坏。科林冲着看向自己的墨明点点头，立马从被玫瑰军士兵们严密保护的市政厅核心室冲出去，以极快的速度奔向北门。

    现在格里希镇的人们迎来了真正的战争，他们将直面命运的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