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莎沿着木质楼梯登上虹光剧院三楼，这里都是她的房间。格鲁恩住在二楼，聘请的侍卫在剧院一楼守卫。

    如同饰演的罗莎一样，莉莎的父母同样在贫病交加中弃她而去。尝试卖报、卖唱的过程中，莉莎除了收获了猥亵的目光外收获甚少，勉强能维持生计。直到她遇到了改变她命运的人，白曦。

    这个来自遥远国度赤炎的“潇湘”的男人，耀眼程度堪比夏日盛阳。他教会了莉莎赤炎语，教会了她保护自己的火系法术，教会了她如何利用自己的颜容为自己获取利益而不惹上麻烦，还教会了她如何演绎。她深深迷恋上了这个男人，即使他的实际年龄已经与她相差颇大。他第一次出现时是以少年形态出现，言谈举止风流倜傥。但当她贸然表达心意后，白曦在略显惊讶后，苦笑着展示了自己的实际年龄。

    那个男人，似乎全知全能。他自称走遍了大江南北，写下无数诗篇，同时还能挥师指军，颇为文武双全。不过，据他所说，他的出生地是无所谓的，他是属于赤炎所有地方的人，他热爱着那片土地，愿意奉献他的一切。

    莉莎不明白，为什么赤炎人会对他们的土地拥有极度的眷恋，无数思乡之言跃于纸上。据他所说，游历洛斯，只是为了执行他与另一个志同道合者的计划。他本身是想在赤炎的土地奋力的，但那个志同道合者认为他们不能拘泥于闭门造车，应该去主位面各地开阔眼界，于是他便选择了游历洛斯，这个马克·缇米大师提出他的著名理论的地方。在游历完洛斯后，他便要回到赤炎，完成那未完的事业。他说，那位志同道合者也是听取了他的想法，才走上这条道路的，那人与他的道路殊途同归，只是那人因其特殊身份身受严重迫害而死去，他在外实际是以分体的形式行走的，本体要去守护那位的遗体。

    莉莎感叹法术的神奇，能够让一个人以同一个思想以不同的形态行走世间。自“画工”创世而来，确认的一大原则便是，“法术”应该是辅助生灵实现各种功能的万能工具，是用来绘制“画卷”的“画笔”。“画工”仅仅确立了“法术”的种种特性与规则，便让“法术”开始发展，直到发展成现在的模样。如祂所言，法术的确按照万能工具的方向发展起来，经过无数代生灵的开发，特别是梦晶的深入应用，现在的法术已经能够辅助生灵完成各种想做到的事情。

    她跟着白曦学习法术的时光，是她最为怀念的。那段时间里，她每天都能学到新的事物，能够感受种种神奇。学习的过程，她还能听白曦讲述赤炎的诸多故事，诸如幽魂爱上书生、崔鸲待月西厢、戚将军大破绮桑海盗、岳将军抗击北方异族、秦王入阵、玄皇玉妃故事、韩重言点兵、鸿门盛宴、张羹故事、陈将军矫诏捉单于、三箭定天山等等等等，让她好好领会了赤炎大地的古老。而白曦，也会时刻在她卖报时，充当护花使者。会对她下手的人，打不过人高马大的白曦；会对她表露猥亵的人，畏惧守候在旁的白曦。｛作者注：书中出现赤炎人物均与现实原型不同，仅是依据其事迹进行提炼，重新塑造人物形象，并且可能出现其他事迹，不可与原型混为一谈，不作权威定论。}

    莉莎学会的第一个法术，是“初火术”，是一位先贤开创沿用至今的古老法术。施放后会生成一团小小的温度很低的火焰，几乎不会灼烧人的身体，但能根据施法者需求而肆意塑造形态，也能随施法者需求而即刻熄灭。她的火系天赋很好，据白曦所说，她非常适合炎荒大君的传承，连心之道路都非常吻合。她不明白什么是心之道路，只知道自己玩火蛮轻松的。

    然后，她学会了“火愈术”、“星火燎原”、“天火！”｛作者注：感叹号不是乱标的，这个法术有升级版，都叫这个名字，以感叹号区分等级，越多越高。但其他法术不一定有这种区分，同名法术不一定有那么多。}、“火焰矩阵”、“抗拒火环”等实用火系法术。

    不过根据白曦的要求，她也学习了几个冰系法术，用以“代价颉颃”，比如常用的“冰冻陷阱”、“霜寒护盾”等。同时，一些其他系的实用法术，她也有所涉及，比如保命用的“紧急传送”、整理物品用的“规格化整理”、阅读用的“自助随心阅读”、制作美食需要的“自然赋味”等。

    她用初火术点燃了壁炉，打开了房间的灯光。坐到了沙发上。她还不困，拿起茶几上随意摆放的几本书籍就施放了“自助随心阅读”，津津有味的阅读起来。

    她随意摆放的书籍，分别是《菲忒得大帝传》、《炎荒大君传说》、《画工》。她现在阅读的，正是《画工》。

    “画工”是祂为自己设定的可以随意称呼的称号，作为创世神，他并不在意自己的造物对自己进行何种冒犯，但祂即使没有设置“真名会影响神明”的特殊设定，也认为一个创世神最好还是拥有一个公共称呼而不是真名。

    “真名的意义往往远小于其所行所为塑造出来的实际形象。”这是“画工”的原话，出自一位曾有幸与“画工”对话的超凡者，《画工》的作者。

    《画工》没有涉及祂的隐秘，而是讲述了“画工”为世界设置的一些奇妙设置，比如“万法皆有其代价”的箴言，便是出自此书。书中还描绘了一些特别的地理风貌，是“画工”精心准备给喜好探索的冒险者的壮丽景观。这些景观自然形成时相当震撼，而“画工”特意为这些地点进行了小小修改，突出了他们的特点而没有施加额外的事物画蛇添足。

    她读得很入神，此刻她的侧脸，若是那些追求者在旁，大概会心神摇曳，不能自已。学习知识的人，特别是用心学习的人，往往会有独特的魅力。渴求知识本身，是生灵发展必要能力。掌握了丰富知识的人，往往不会胡言乱语轻易定论，他们会学会结合实际，结合自身应用他们掌握的知识。特别的，《画工》还记录了“画工”的一句箴言，用于激励求学者。

    “满腹经纶，可行万事。胸藏万卷，可掌天下。”

    主位面代代的发展，给予了无数实证证明这句箴言。“画工”并不干预造物的命运，祂设定的“命运”并没有对应的神明，而是一个自然变化的“设定”，换言之，一个人的命运是可以变化的。在特定情况下，“画工”会亲自查看“命运”轨迹的变化，确认没有奇怪的变化。而在自然演化下，无论如何演变，永远是知识丰富之人或者能让知识丰富者为己所用者，能够取得成功。

    “吾于冥界设立清羽神使，指示祂掌管冥界。祂在各界均有化身，在主位面的化身与本体最为接近。祂在主位面的化身，主要职责是引导天真稚童的梦境走向美好。祂以各种亲和力强的形象出现，为稚幼者提供一个理想的梦幻环境，让他们能够理会梦幻。”

    “梦幻是法术形成的基础，是灵魂的映照，是真心的渴望。于孩童而言，他们的梦幻是最为纯粹的，将会因他们的环境而被肆意更改。自他们逐渐成长，灵魂的形态将被他们自己固化，梦幻将被他们自我定格，他们的法术成就也几近固定。”

    莉莎对这位能与创世神见面的神奇生灵非常感兴趣，同样主位面也有无数学者曾试图寻找这位神秘的作者。只是可惜，这位作者并未直接署名，而是在《画工》末尾描述自己是“画工”的“画笔”之一，已离开本世界而四处游历，据自述，作者在四处游历中已经去了“画工”曾经亲口描述过的几个特殊世界，用自己的力量塑造了投影。投影下原世界的人物将不按照原世界观而运作，而以作者之言，这只是个人的兴趣爱好，投影不影响原世界，不过是私心的演化罢了。

    莉莎已经读完数遍《画工》，仍然感觉颇有余味。书中的“画工”显得非常人性化，会各种俚语与口语化词汇，并不拘泥于创世神的身份。她读到“画工”描述的位于亚米的“天火陷坑”时，甚至能感受到“画工”的窃笑。她很好奇这位创世神为何与其创造的诸多神明或者说神界目前尚存的神明完全不一样，非常喜好主位面的各种事物，乃至于在神明干涉主位面过多的黑暗时代末期，亲手结束了黑暗时代，解放了被神明束缚住的主位面。

    美好的阅读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莉莎依旧读得津津有味。她非常想成为一个旅行者，游历书中那无数经过“画工”修饰过的奇珍异景，看看那山川到底有多壮丽，看看那江河到底有多澎湃。只是，她是一只笼中鸟，被束缚在虹光剧院，只能每天演出换取资财，无力离开这灯红酒绿的虹光区。她自小便在

    剧院负责人格鲁恩是个善心人，他收留了白曦离开后再次孤身一人的莉莎，并一手将她捧为剧院明珠。他已经年近七旬，没有学习法术来延长寿命。他对于莉莎的美貌是以纯粹的欣赏眼光看待的，莉莎甚至对格鲁恩悄悄使用过“测谎”，却得到了“大心灵”的奇怪判定。他似乎对所谓物质享受毫不看重，在物欲横流的虹光区鹤立鸡群。

    事实上，虽然虹光剧院是虹光区的地标建筑，但它确实是虹光区最干净的地方。在虹光剧院，不会有人直接对演员动手动脚，演员们在这能放飞自我，做一个纯粹的演艺者而非不知廉耻的黄色工作者。其他演员对于莉莎受到的超规格对待的不满也会因格鲁恩的循循善诱冰释前嫌，特别是莉莎的确值得这种待遇的情况下，这些兼职的演员也不愿意再说什么了。

    莉莎的容貌与嗓音让她走到哪里都会吸引世人眼球，在虹光剧院这是最好的天赋，但在其他地方，这就是灾难般的属性。即使她愿意相信那些底层人的善良本性，但卑劣者往往善于隐藏，她不敢在无可靠人物保护的情况下离开虹光剧院。

    她已经在剧院待了六年了，今年二十二岁。无数的追求者已经饥渴难耐，很难被格鲁恩轻易抵挡了。今天试图见莉莎一面的几位年轻贵族已经是身份显赫之辈了。他们来自洛斯东境和京畿，其中有一位据说与皇室有一定关联。格鲁恩已然年迈，他没有修习法术，只是以他的德高望重来压制这些尚有良心的年轻人。但若是遇到了一些鲁莽无礼者，可能就需要那位聘请的侍卫进行出面了。侍卫并未修习太多法术，只是拥有基础的法术能力，他阻挡不住，那就只能莉莎暴露自己修习法术的事实，自己反抗失去理智的追求者了。

    莉莎已经发觉，自己已经越来越接近那个她饰演的角色罗莎了。罗莎的命运，是彻彻底底的悲剧，没有收获爱情，没有收获友情，没有收获感激，没有收获理想。莉莎不愿意成为罗莎，她的法术修习没有一天懈怠，每日的修习都能让她的法术能力精进一分。她要有自己的自保能力，以抵抗美丽容貌引来的恶意。

    她又一次看完了《画工》，到了该去精进修习的时间了。她将书本轻轻放下，走向窗台。

    房间布置很简单，所有的布置都追求了简便与实用。窗台边没有多余的装饰，仅仅是一扇普通的小窗，透过窗框能看到下方的房檐以及天空之上的明月。开窗，轻柔的晚风吹入，莉莎施放了初火术，开始了今天的初步练习。

    初火术是非常适合练习法术的精妙控制的，其火焰的可塑性和低危险性让火系施法者能够轻松掌握，并以其极其简单但精妙的法术模型，对其他火系法术进行自己的修改。莉莎的初火术非常精到，她已经能让初火术制造的火焰随意形成她所需要的形态，甚至突破法术模型的限制，模拟部分其他法术的效果。

    她右手食指的红色梦晶戒正在释放微弱光芒，为她的法术提供能量。这个梦晶戒经过白曦的改造，能够储蓄其它梦晶的能量进行充能，所以她可以长期使用这枚戒指来施放法术，只需要定期补充梦晶即可。虹光剧院的收入颇高，她的薪水有不少也是以梦晶形式发放的，不缺梦晶。

    较大威力的火系法术莉莎是不能施展的，控制不好便会暴露，而后暴露己身。她只能在这里默默练习初火术、火愈术之类的小法术。

    但是今天，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练习初火术时，她出现了罕见的火焰崩溃，这是她最初学习时都未发生的事情。她的心隐约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事情她忽略了一般。

    今天最后一次练习初火术再次出现了莫名的火焰崩溃，她不由得有些泄气。

    自己真的太劳累了？今天的演出并未感觉到异常，甚至自己都已经习惯了饰演罗莎的感觉，在舞台上，她便是罗莎。这种轻车熟路的饰演，为什么会让自己劳累到无法维持基础的初火术？

    烦闷之际，莉莎走向了房间的窗台，想要吹吹风散散心。

    窗轻轻打开了，没有风吹过的声音，今夜无风，天上的月亮是上弦月。她看着那月亮，闭上眼睛，大脑放空，尽自己可能去感受环境里那洋溢的月光。

    她需要施放“月光护佑”，来为自己加持，同时也是印证是否仅仅只是火系法术的问题。

    但是，无论如何施放，月光护佑始终未能生效。月光对自己毫无回应，亦是此前未曾出现的事情。

    （我被法术抛弃了吗？是我的梦幻今日固化吗？）

    莉莎的脸上充满了讶异，她无法理解这种情况的发生。她的法术知识完全来自于白曦，而没有其他人教授她任何法术无故失效的解决方法。

    她感觉很无力，双手捧着脸，满脸不悦，看着天上的月亮。

    “月亮啊月亮，你能告诉我，为何我今夜无法使用法术吗？”

    （因为我在这里。）

    心底突兀地产生了声音，莉莎为之一惊。她慌张地环顾四周，要找出这个在她心底发声的人。白曦跟她说过，能够在心底与人交流，往往能窃取人心声，遇到这种人最好施放一个“心灵闭路”，让自己的心声难以被窃取。但很尴尬的是，她不会。｛注：其实是不想学。}

    当她看向背后时，原本全部开着的梦晶灯瞬间熄灭，她只得借助月光，看出身后此人是一位少年。而此时月光开始偏移，她得以看清少年的面容。但少年的面容完全被月光照耀出来时，她悚然一惊，险些叫出声来。

    眼前的少年，没有口鼻。在他光滑粉白的正脸上，仅仅镶着如同墨玉一般的双眼。借助月光，她能看清楚，少年穿上的一身皂色长袍，绣有数只莉莎有些眼熟的奇珍异兽。

    （你见过白曦，对吗？）

    莉莎的眼睛陡然瞪大，她的心中满是恐慌和难以置信。她试图施放法术自卫，但所有法术尽皆失效。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眼睛滴溜乱转，试图寻找破局方法。她明白，在一个能读心的人面前，演技毫无意义。

    （不必急着逃跑了，我的禁法领域是为了防止你直接攻击我的分身，同时警惕另一个人。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话，看这个吧。）

    莉莎看着眼前的少年，掏出了一枚红色的梦晶戒，与她手上戴着的是同款。眼神里顿时充满了各种情绪，很快，思维就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滑坡和怪异转变，看向少年的眼神也变得奇怪了起来。

    “你，和白曦什么关系？”

    莉莎试探性询问少年。

    （你的思想很危险，白曦为你留下印记，我才会到来。如果白曦跟你提过的话，我就是那位志同道合者，或者说，同志。）

    （？？？！！！）

    莉莎内心狂震，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她无法理解这个少年，为何……

    （我是复生之人，死前年龄定格在二十五岁。现在这副面容，仅仅是为了便于行事。）

    莉莎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她在心中不断安慰自己，应该不会有事，但终究还是惴惴不安。她是清楚自己的容貌的吸引力的，那些或年轻或年长者，大多对她表现颇为不堪。她也不敢确信，这个拥有信物的少年，是否真的就是白曦所说的人。

    （你的警惕值得赞赏，我的到来的确非常突兀。不过现在过来其实是有要紧的事情要提醒你，你必须立即行动，否则你将陷入命运泥潭里无法自拔。）

    莉莎有些摸不着头脑。

    “什么事情？那几位年轻贵族？”

    （不，是格鲁恩。）

    …………

    “老师，想问一个问题。一个修习过法术的人，如何隐藏好自己？”

    “最好的隐藏，是将法术成为大家视而不见的事物。”

    “何以见得？”

    “你看见门口那块青石吗？试着把它弄来。”

    “那不是我们的山石吗？据说是我们书院从山间搬下来的奇石。”

    “采掘过程，所有人都在场，安放过程，大家都注视着，确认着奇石的状态。那么，如果这块奇石，实际很久以前就被安放在那里，与山间融为一体呢？”

    “也就是说，本身这块石头的存在就是法术的体现？”

    “没错，看起来这块石头外貌惊奇，只是自然生成或者经过‘画工’的改造，实则是内里潜藏着法术玄机，以长久的天然运动为它包裹上青石外衣。”

    “弟子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