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间的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

    房间内相当整洁，四个及腰高的梦晶装置静静立在墙边，房间正中是一个摆着各式器械和杂物的长条工作台。四个装置分别负责榨汁、蒸煮、结晶以及干燥。科林会坐在工作台的椅子上，施法对工业化的制糖进行后处理，让它们成为真正的“科林糖”。

    梦晶的高效带来了器械的小型化与高效化，这也是房间内能摆下四个机器的原因。工业化的进程中，梦晶法术的应用使得占地成本、能源成本、资源回收成本等大大降低，同时做到了稳定的量产。

    现在这些器械没有开启，当它们全力开动时，归功于良好的消音法术与空间法术，不会有吵闹的噪音。

    在激发式器械上，“万法皆有其代价”依旧生效。“画工”创世时便考虑到自动化法术施放的问题，并打上了补丁。自动化法术发动时，将按照最终效果反馈为对应代价，由激发法术者承受。高端器械会遵循“菲尼克斯·埃文”的“代价颉颃”法则，选择小代价易颉颃的法术进行施法，并配备完备的“代价颉颃”装置，减小了对工人身体的压力。但在泛滥的中低端器械中，这些自然是见不到或者敷衍了事的。

    菲尼克斯·埃文，马克·缇米的得意门生，在导师的新法术体系下总结出数条至关重要的法则，对新法术的广泛应用做出了卓越贡献。

    代价颉颃法则是菲尼克斯的得意之作，具体内容是：系别对立的法术具有代价的规律性，且大多数常规代价可以颉颃。施法者可以通过施法后一定时间内施放对立系别法术来颉颃代价，减小法术代价的影响。

    当菲尼克斯提出这一法则时，正是法术规律性研究的萌芽期。先贤们早在传统法术时代便已有一定的粗浅研究，但始终没有进行系统的科学化总结。经菲尼克斯之手总结规律后，人们认知到了新法术的“代价可控性”，使得后续法术应用趋于系统化、规律化、常规化。

    除代价颉颃法则外，菲尼克斯还发明了“思维闭路”、“心灵力场”、“心灵协调网络”等心灵系法术，将原本被视为禁忌知识作为诸神教会控制教徒与世俗国家的统治工具的心灵法术公之于众。

    讽刺的是，作为心灵系法术大师的菲尼克斯，死于他最为得意的心灵系法术。

    他的爱徒，目前隐姓埋名不知音讯的心灵系施法者，用粗浅的“心灵尖刺”背刺了老师，将老师杀死在了赤炎京畿。具体细节已掩埋故纸堆中，但这位叛徒在背叛后，据可靠的消息渠道，投奔了洛斯帝国，成为了“契斯夫”的一员，直接为洛斯皇帝效力。

    科林轻轻地按下电源开关，开动了器械，随之便是各种法术代价以异象形式缠绕在她的身体表面，但很快这些异象就消失了。器械完全发动后，她拿起了榨汁机旁木架的临时储物盒，放入进料口，按下总开关。

    按下开关后，更为猛烈的代价席卷了科林全身，如之前一样旋起旋灭。

    据墨明所言，这些器械完全是他的精心杰作。他在这些器械上应用了“集成光路”、“动态颉颃”、“代价监控”等新思路，目前而言效果良好，达到了几乎完美的代价颉颃效果。这些器械相比市面器械更加精巧，以市面完全未曾见过的“总控制台”作为控制核心。科林的学习还有一段路要走，之前都是墨明手把手教会她相关操作的。现在墨明对总控制台安装了保险装置，便要求她对照墨明撰写的操作手册一步一步的操作，直到掌控这些精巧的器械。

    按照墨明的说法，他在空间系法术方面造诣不足，器械的尺寸和重量都有微缩的余量，后续还会考虑分别安装分控制台以进行更为精细的操作而不是现在粗浅的总控制台操控。

    科林听课时不明觉厉，认认真真的将墨明的话语全部记在脑中，并完全理解了墨明所说的那些法术原理、代价颉颃规则、设计思路。

    总控制台是一个粗笨的四方长柱台，顶面安置了一块玻璃屏，内层是光粒组成的各种图案，代表不同意义。科林确认了现在玻璃屏上的图案意思是“工作模式一，待确认”后，按下了侧面安装的确认按钮。玻璃屏中光粒散乱，重组成新的图案，是“自动模式”的意思。

    这让科林明白，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她回到工作台座椅上，等待着糖果“粗品”出料。

    干燥机在嗡嗡声中，从出料口中“吐”出了一块块糖果“粗品”，落入早已准备好的收集桶中。这台干燥机共有六个出料口，支持多道出料，科林检查收集桶中粗品的质量，没有出现问题，便将第一桶提走。收集桶的固定位有重量检测装置，收集桶的重量以下的重量压在固定位的活块上，出料口才会开始出料。不过墨明说这种简陋的检测装置不太好，他以后会试着制造光粒检测装置－通过特定的检光装置与持续发光的光源，就可以更好地调控出料。

    将桶提到工作台上，她随意施放了法术“规格化整理”，一种实用型的操纵法术，属于空间系，将选定好的物品按照特定顺序整齐排列。这个法术几乎是各国图书馆管理员的必备法术，可以轻松完成书籍整理。法术代价以每次施法情形而定，越复杂、物体越巨大代价越严重。空间系的代价相比火系、水（冰）系要多样很多，包括“失衡”、“错位”、“迷离”、“随机传送”、“时空紊乱”等等。“规格化整理”对应的是“迷离”，即失去秩序感。

    但将一块块糖果整理码放在桌面上的代价微乎其微，科林没有感觉任何变化，将糖块一块块码放整齐。糖块粗品呈现诱人的乳白色，散发出淡淡的香气。科林将糖块分为两堆，双手同时施法。

    她已经熟练掌握了命名为“自然赋味”的实用法术。这个法术是《自然法术初解》的第一章的重要法术，并且被特意标注出来。具体效果是，通过自然材料解析，从自然材料中提取出施法者需要的赋味物质与受术物品融合。她的指环里存放了很多香料、鲜花、果实，已经调整好了配比和种类。“自然赋味”的代价非常微小，是极为轻微的“苦涩”。

    很快，随着绿色光粒没入糖块，这些糖块开始转化成独特的科林糖。两堆的糖果分别获得了独特的甜味和咸味，科林糖就这么制作好了。她再次施放“规格化整理”，这些科林糖就依序进入了旁边的包装袋。

    她现在一次能处理240颗科林糖，甜咸各120颗，而这会随着她法术修习的精进而提升效率。

    现在科林已经学习到了《自然法术初解》的第三章，开始学习战斗倾向更强的法术，目前已经能够随意施放“怒风刺”、“岩变”、“熔岩精灵”等初步的战斗法术了。

    她在工作间里工作着，将糖块粗品一份份转化。一个小时后，她就做好了接下来一周预定销售量的科林糖。

    糖果是调剂生活趣味的经典食品品类，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有巨大的需求量。目前科林糖的销售范围仅限芙拉城，但据说芙拉城城主已经将科林糖上供给洛斯皇帝，皇帝龙颜大悦，很可能一段时间后就能供给宫廷了。

    平心而论，科林并不想供给宫廷科林糖。她本就因姐姐遭遇对现在的君王诺维二世恶感满满，特别是两年前诺维二世颁布的一项法令，让科林对他的恶感达到了极致。

    这项法令，名为“贵贱分离令”。洛斯帝国此前有“私通平民”罪，是专门针对贵族的罪名，贵族凡是以非金钱或特权手段与平民发生关系或通婚，将被褫夺爵位免除官职。但新的“贵贱分离令”内容远比其名字广泛，它将“私通平民”的范围扩大化，扩大到了“任何等级的贵族与无爵位的平民以非金钱方式达成关系均属犯罪”，并且提出了相当奇葩的规定。

    “贵族与平民达成平等契约或对平民有利契约，均属无效，以帝国律法部裁定是否有利。”此项规定一出，她就听闻了大量的薄有资产的工人、农民破产，独立工厂被迫关停，大型企业开始转向暗面与实权官僚勾结寻求庇护。

    洛斯皇帝本身，就是洛斯帝国最大的贵族。但无人敢对皇帝陛下使用这种法令。而许多大资本则因其庞大的体量和稳定高级的关系网而趁机吞并小资本，从中获利。当然，你可能会认为皇帝有极小的可能是为了打击因工业化而产生的资产阶级，但实际发生的事情将这种可能完全扑灭。

    该法令发布后，诺维二世转头就宣布，几个事实性垄断洛斯帝国大量产业链的企业不在“贵贱分离令”的生效范围内。并且法令实施后，沃洛特宫收纳了大量破产者女眷，以“浣衣奴”的身份将她们纳入宫廷。而实际上，以诺维二世的“色孽王”之名以及他那臭名昭著的御医“拉斯汀”，后续的事情完全在预料之中。

    每天的沃洛特宫，都会有一具女性尸体被抬出宫门，被专门的废料处理者拉去洛斯城外的废料处理场处理。若是有一天那位君王或者御医兴致好，可能废料处理者能轻松一点，不用自己处理尸体。但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可能废料处理者自己也要成为废料，而等待下一任废料处理者处理废料。

    今天签订的供货协议，名义上是协议，实则是单方面的剥削式供给。她被迫以25银鹰/特别包的低价出售五百多包的科林糖，明天供给芙拉城各大贵族。而一特别包的科林糖成本约36银鹰，再加上交易税与每月定期缴纳的“帝国和平金”，科林收益要被狠狠割去一笔。

    而最后的军官，实际上是军队里的军需官，掌握军队向外采购的渠道，从而可以以高价向需要的低级军官和士兵出售科林糖。南境军团属南境大公管辖，同时也归属总统帅部直辖，设军团长、军团参谋、副军团长。

    军团三位最高职位者分别掌握指挥权、财权、监督权。同时各大野战军团一般有直属骑士团，副军团长拥有对直属骑士团的直接指挥权，而无需经过参谋与军团长的同意。参谋则掌握财权，军队的经济状况由参谋负责，哪怕是战时参谋也掌握着军队所有的军资发放权，至于军需官这种军中财政官，可以由参谋直接任命而无需像其他军官一样受统帅部任命。

    “贵贱分离令”对军队是毫无疑问无效的，这是洛斯帝国的共识。自圣皇菲忒得一世建立起洛斯帝国的军制后，军队在洛斯帝国的地位与其扩张欲望互相滋长，形成了洛斯帝国庞大的军政机构。洛斯帝国最庞大的三个机构：统帅部、契斯夫、蒙史塔，其中统帅部是军队最高机构，契斯夫是直属皇帝的特务机构，蒙史塔是对军政机构的监督机构并同时拥有下辖特殊部队以及全国警察部队管辖权。

    即使是现任财政部大臣维特尔，诺维二世最信任的财政大臣，也无法对三大机构做任何激进措施，财政上还得优先供给三大机构。军费支出常年在50%左右，在财政部的极力运作下才能勉力支撑。

    而在军警宪特机构庞大无比的同时，底层的军警却没有从中获得真正意义的收益。

    洛斯军中的空饷、欠饷现象非常严重，特别在贵族军官掌控财权并成功与军团长、副军团长达成利益共同体时，洛斯军队中低级平民官兵几乎被断绝了向上通道以及军饷恤金收益。历年的战争中有无数洛斯军人为国捐躯，但抚恤金的发放到位率明面上是100%，但事实上有90%以上的牺牲官兵家属因为没有获得抚恤金而遭受苦难。

    剩下的收到抚恤金的家属，有七成以上是贵族，不缺抚恤金。军饷方面更是常年半数发放，从无补发先例，在特殊时刻甚至会直接停发，在某些比较危急的时刻，更有军官强制要求士兵出资购买军粮的例子。警察部门更是成为军官的下属执法机关，同时还要受市政厅节制。

    如果这些还则罢了，以底层人民的韧性与朴素的反抗精神，大概率是哗变与镇压的循环。但更为过分的是，蒙史塔在洛斯所有军队中均安插有士兵身份的内奸以监督士兵和低级军官状况，遇到问题会直接对首领执行斩首。几乎所有反抗都被扼杀在火苗阶段，没有一次能组织成功。

    洛斯帝国的军制里，只有最上的两层，即军团、骑士团级拥有一定的自主权，骑士团下级部、营、连等则完全是以统帅部直接任命的指挥官为主。在直属指挥官的压制下，下级军官士兵很难获得晋升，甚至可能因为战斗出色而被强制编入通常是贵族的指挥官的私兵序列。

    洛斯帝国的贵族具有军备权，可以蓄养私兵，但在军制里，私兵并不在军队序列，并且所有私兵在离开所属的贵族领地后将不被承认，视同平民。

    以克林希特为例，她是第七骑士团第二部的指挥官，她拥有将侍从充当私兵的权力，所以被她带来充当侍从的亲兵非常懂得察言观色，同时“狗仗人势”。她手下的兵能以新兵的身份穿着齐格家族独有的铠甲，是私兵预备的标志，他们如果能在克林希特的带领下顺利完成几次任务，那么齐格家族可能会考虑将这些本就来自格莱兹领的新兵充入齐格家的私兵序列。私兵离开贵族领地视同平民，但在领地内能免除大量的税收，并获得充裕的资财支撑，不用像大头兵一样苦哈哈混日子。

    为了供养庞大的军队，以及广泛的贵族特权阶级，洛斯帝国的税收制度在多次演变下变得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沉重。即使有废除人头税之类的举动，但在后期的增税中，大量税种填补了人头税这种古老税种退出留下的空白，还获得了远超人头税的税额。

    在洛斯帝国，具体常规税种有盐税、交易税、酒税｛注：麦芽税，直接对酿酒所需麦芽征税｝、土地税、印花税、城市税、所得税、矿产税、战争税｛注：与“帝国和平金”不同｝、遗产税、农业税、祭祀税｛注：祭祀先祖也要收税，而主要纳税者为洛斯帝国境内的赤炎移民｝、宅院税、关税等。特殊税种除了“帝国和平金”，还有臭名昭著的“赤炎税”、“绮桑税”、“贡赋金”以及梦晶相关的特殊税种。

    底层平民一个人可能就要供养三个以上的士兵，并且同时要养活自己的家人。主位面的人体格普遍很好，生产能力高，而且已经开始了工业化，生产力急速提升，但也很难承受如此沉重的税费体系。并且底层平民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即征兵。

    洛斯帝国的兵役制是强制性质的，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甚至不考虑兵员素质，哪怕是七旬老妪一样要入伍。洛斯帝国战场上存在着大量的“树皮”，也称“灰色牲畜”，大多是强征入伍的老弱病残以及死囚逃奴。

    若非洛斯帝国并不是完全未从战争中获益，洛斯帝国就要在战争带来的巨大财政压力下资金链断裂赤字猛涨。而现在，洛斯帝国北境与东境，乃至京畿境，都有连绵不绝的起义与反抗。

    洛斯帝国的畸形体制，在现在战乱连绵的时代尚可维系，如果洛斯帝国遭遇惨败，抑或是剧烈动荡，那么这个巨大的帝国，身上的污泥与腐败，将无情吞噬它磅礴的生命力，就如同将糖果掷向蚂蚁一样。

    …………

    “嘿，你还能讲笑话吗？别死啊！你给我起来！”

    “没用的，伙计。我被‘天地枯萎’波及了……咳咳……我感受到了……我的身体正在枯竭……呵呵……”

    “你个没用的东西！给我笑！我跟你说笑话！一个洛斯南境人去北境买食物，最可能买到什么？”

    “喂？喂！你给我起来啊！你这个混蛋！别装死！”

    “不！不！不！呜呜呜……你别死~你别死~……我求你了沃夫，你不要死好不好？……”

    “答案是北境人的拳头，是不是很好笑？你笑啊，你笑啊！！！！！你给老子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