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在群里待了一段时间，但多数时候叶枫都只是在潜水，就像风行十三的群昵称——【凑数的底层群员】，所以新成员进群的时候，叶枫只是默默+1，欢迎新成员，然后就关掉了手机。

    睡觉。

    最近在梦中见到漆夜的次数越来越少，叶枫不去找它，基本上就没有再被牵引到荒芜之地。

    看了看漆夜，又陪它发了会儿呆，两人背靠背抵着对方的身躯，就像背靠镜子一样。然后叶枫在沉睡中离开了，那里的荒芜有种奇特的力量，能够感染人心，将他的情绪向荒芜深处拖拽，不能久待。

    日子很平淡，但每一天都是值得憧憬的，似乎回到了以前——从十三岁生日到毕业前的那段时间，就好像四个月前他没有因某件事而失落过。

    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消磨，化作书架上的积尘。

    光线不甚明亮的公寓里，净琉璃拿起一本静静躺在书架上已久的书，抚去封面上的尘埃，在上面留下不太明显的指痕，然后轻轻翻开。

    ……

    早上十点，传道者广场附近的食堂

    “喂，你好像很长一段时间没去上课了？”

    澄竹端着一碗粥、一笼屉小笼包坐到叶枫对面，随口问道，最近上课的时候都没怎么看见这个家伙。如果叶枫真的要成为一个魔法师，那些课程不可不修。

    当然，也可能是自己的学习进度比较快，澄竹这么想着。

    “嗯，是没怎么去上课。”叶枫咽下嘴里的包子，感受着从舌尖上传来的滋味，然后将剩下半个递给提亚斯。

    不如清漪姐姐做的。

    “不怕完不成学习任务吗？”澄竹样子矜持地用洁白的小勺子舀了一点粥送进嘴里，不像个淑女，更像乖巧的小女孩，但只有一点点像，她的脸色太冷漠了。

    “最近在进行实验培训，准备上手实操。”

    “看你的情况，大概是要成为魔剑士一类的职业，还是兼职双修？有获得职业模板吗？”

    “职业模板？没有这种东西。”

    澄竹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职业模板的确不是非必要的，它只是给学徒指明道路的地图，是无数先行者智慧凝聚而成的经验结晶，但所有职业模板都是由人创造出来的，没有必须按照模板学习的道理，虽然大多数时候，职业模板都被认为是该体系最科学的成长之路。

    这个大概就跟玩家打活动有现成的作业不抄，非得自己闯出一片天来一样。

    “你在哪儿做的实验？我在玖蓝元素塔七层，有空可以一起。”

    澄竹这样说着，其实是打着照顾他的主意，毕竟，小女孩承诺过要回报他的——今天的她看起来只有十一岁。

    叶枫点点头，虽说，叶卡琳娜的实验室完全可以满足他的实验需求，但先答应下来也没事，反正她是说“有空”，鬼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有空。

    另外，玖蓝元素塔？

    对应水的元素塔吗？

    元素法师是魔法师中占比例最大的一个群体，但事实上，几乎所有魔法师都会涉及元素领域，区别仅在于精通程度，所以，魔法师的魔法塔大多都是元素型。

    而在神秘学中，蓝往往与水元素相对应。

    见叶枫不说话，澄竹也安静喝粥，用小勺子一点一点吃完，然后开始吃小笼包，她一口只能咬下三分之一。

    “维拉呢？好久没见到她了。”

    上一次见到她也是在食堂，五天前。

    听到叶枫问起自己的好姐姐，澄竹咀嚼的动作一顿，原本就极为平静的脸上似乎变得更平静了。她将手里剩下的三分之二个小笼包全部塞进嘴里，慢慢咀嚼着，撑得腮帮子鼓鼓的。

    “只是我们的作息时间跟她不一样罢了。”

    对哦，现在十点了，虽说这个时候吃早餐的人仍然不少，但维拉作为圣骑士，一直坚持着辛苦的修行，每天的生活都很规律。

    其实叶枫的生活也很规律，十一点左右睡觉，七点起来，只是来食堂吃早餐的时候不规律。有时候随便凑合一下，有时候在后院里练习一下剑法才出门。

    叶枫斟酌着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你……这个时候才起床吗？”

    “怎么可能，我是还没睡好吧。”小女孩翻了个白眼——但没翻出来。

    “要这么辛苦吗？”

    “因为……我有想要做到的事。”澄竹低着头，可以轻易察觉到她语气中的低沉。

    叶枫没再继续问下去。

    因为他一点都不好奇。

    等提亚斯吃完后，他率先离开了座位，澄竹面前的笼屉中还静静躺着两个小笼包，这个时候已经看不到热气了。

    走在空旷的传道者广场上，叶枫在想，现在是去找叶卡琳娜呢，还是去是非亭？

    回去打游戏这个选项一开始就被排除。

    最终还是决定去找叶卡琳娜，自己差不多可以开始独立进行实验了，绯色幻想已经在他手里待了很久了，虽然不怎么拿出来，但偶尔看到里面晶莹淌动的、梦幻般的液体，心底都会有种冲动。

    叶枫将这种冲动转化为了探究欲，想弄懂神之血究竟有何奥秘。

    至于另一个选择……鉴于太天斩道法才看到第九个道篆，仍然无法修行，所以对他的吸引力小了许多。

    对，他去是非亭真的是为了看书的，不是为了和净琉璃贴贴的。

    事实上，这个时候净琉璃也不在是非亭，她正坐在自己家里的客厅里看书，上午的阳光照不进窗帘掩盖的房间，虽然不影响视物，但也过于黯淡。

    捧着手上有些陈旧的书，净琉璃安静阅读着。

    这是一本十年前不知何时出现在她书架上的书，近两个半月落了些灰尘，但也不碍事。

    ……

    “真的要将它解构吗？”

    看着手里梦幻晶莹的红色匕首，叶卡琳娜有些犹豫。

    总觉得那样做有些暴殄天物，而且，这么好看的东西，不应该被摧残。

    “只要能提取其中的物质就好。”

    叶枫表示无所谓，虽然经提亚斯再三保证这东西没事，但他还是对这东西有提防。原本就是小心谨慎的性格，特别是进入里世界后，叶枫深刻认识到这个世界见鬼起来到底能有多见鬼，生怕什么时候就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

    再加上自己是用剑的，对此也不可惜。

    “那就解构吧。”叶卡琳娜嘟囔着嘴，还是决定按他的想法来，顶多操作的时候，尽量保持完整可修复的状态。

    她小心翼翼地开启了VRC型空间离合装置，将绯色幻想固定下来，然后通过最新的迈尔斯空间操作平台进行操控。等待整个空间同化过程完成，她操纵致密的红色晶体物质打开一个通往核心空腔的渠道。

    这条“渠道”并非出现在物质实体上，事实上，这柄匕首现在看起来还是完整的，并没有多出一个洞。

    至于概念……还没上升到概念的程度，叶卡琳娜所采用的技术其实也是真理之环对衔尾蛇的研究成果之一。

    对二维生物来说，圆是闭合的，但对三维生物来说，不是。

    对三维生物来说，球是闭合的，但对更高维度的存在来说，不是。

    衔尾蛇代表着的不仅仅是循环、无限，还包括一种更深层次的含义，隐于神秘中的学者将其概括为“门”。

    正如【秘仪·约尔曼德冈】的产物莫比乌斯之环似乎打通了宏观三维与某一低维的壁障，致使二点五次元得以出现，衔尾蛇是更为彻底的门。

    在学者们的研究中，高维干涉低维总是容易的，而低维妄图对高维施加影响却极为困难，相比仅是打通与某一低维联系的莫比乌斯之环，衔尾蛇在学者们的推测中，是无限之门、是真理之门、是贯通一切之门。

    正是借助对这样无限神秘、无上伟大之物的研究，真理之环才得到了这样从类高维直接打通三维闭合空间的技术。

    尽管如此，在三维意义上，被贯通的物体仍旧是闭合的。

    十二滴晶莹的物质出现在操作平台上的近似绝对真空中，一道道术式阵列紧接着浮现，一层层施加到那十二滴液体上，梦幻而璀璨的感官刺激被一点点压制，一点点变得晦暗。

    最后，那些液体物质化作一枚枚圆润的泪状晶体静静躺在净化平台上。

    叶卡琳娜吐了口气，抓起十二枚晶体递给叶枫。

    叶枫没有伸手去接，先是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晶莹汗水。

    没什么理由，就是那样做了。以两个人目前的关系，这样的动作并不显得过分唐突。

    然后，在叶卡琳娜颤动的目光中，叶枫抓着她的手，扳开。

    你一枚，我一枚。

    你一枚，我一枚。

    你一枚，我一枚。

    你一枚，我一枚。

    你两枚，我两枚。

    十二枚红色晶体在她手心中被拨成两堆，叶枫取走了一半。

    “这是……礼物吗？”

    “嗯。”

    体味着心底复杂难言的思绪，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叶卡琳娜攥紧手中的泪状晶体，一把扑过去抱住他。浓郁的红色自她眼底涌起，随后迅速被压制下去。

    “叶枫……”原本如荷叶上的露珠颤动的眼眸已经安稳下来，但她的声音开始生出颤音，变得越来越小。

    她到底还是没能完整说出来，没有足够的勇气，说出那句里人格在相识不久就能随意说出的话来。

    数不清是在拥抱的第几分钟，叶枫自她的怀抱中缓缓后退。

    再一次地，她看到了他的脸，迟来的羞涩终于涌上脸庞，她伸手捂住绯红的脸庞，右手中攥着的六枚红色泪状晶体因此散落一地。

    她的身体也因为失去继续站着的力气而软倒在地。

    怎么会……这样啊……

    不行了……不敢再看了……

    鸭子坐的少女脑海中乱成浆糊，理性的逻辑链条被粗暴扯断，如齿轮般咬合在一起的思绪混作一堆，信息化的视觉中凌乱不堪，仿佛被心灵骇客植入了情绪病毒，怎么都无法静下心来。

    但即便如此，还是不愿意放她出来，还是不愿意让她替自己面对……

    要是……我能……更勇敢一点……就好了……

    “她”的勇敢与自己无关，叶卡琳娜早就明白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