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去在工地宿舍睡了一晚，趁太阳尚未升起天微微凉，晨跑到巷子口，皮肤上挂着细薄的汗。杨十三昨晚就在他家睡，两室一厅一院，他娘住一间卧室，另一间卧室原来是姜去住的，东西大多都随着他工作搬到火车站那边了，索性就让少女住了进去。

    娘通常老早就出去跟姐妹扯淡了，屋里估计只有少女一人在睡大觉。

    进了屋，姜去发现自己卧室的门半敞，床上空无一人，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呈方块状，被子上放着一本书，他定睛一看，竟然是他小时候在地摊上买来看的盗版小说——《梁中雄》，讲得是大梁末年，瘟疫横行，能人义士自发组织抗瘟，结局挺悲壮，所有角色都死光了。

    “怪事……她人呢？”

    院子里传来液体晃荡的响声，姜去悄悄走过去，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格，看到杨十三正在水缸边坐着小马扎，在搓衣板上搓洗衣服，泡沫顺着搓衣板的凹槽往下流。那好像不是她的脏衣服，而是姜去他娘的衣服。

    身侧的小铁门被推开，杨十三惊愕地抬头，姜去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斜着投下一片突兀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块搓衣板。

    “等一等，我洗完衣服就出去好吗？”她期盼地看着他说。

    “没事，本来就挺早的，我原先想着这个时间你应该还没起呢。”

    “习惯了。”

    从屋子里拿了把小凳子，他坐到杨十三的斜对面，这样影子就不会干扰她了。

    “对了，你以前喜欢看小说吗？”姜去想起床上那本盗版小说，和她闲聊起来。

    “我以前没看过小说，你床上那本《梁中雄》是我看的第一本。”

    “怎么样？”

    “梁帝被文龙率领异人们伏击那段，太震撼了。众人挟制下，文龙的死字咒锁定梁帝，梁帝的外壳化作粉末随风消散，众人此时才发现，万人之上的暴君，竟然早已变作瘟疫的傀儡，正如被苛政暴政蛀空的帝国。”谈论起昨晚在书中看到的内容，少女小脸通红，十分兴奋。

    没想到这个少女对这盗版小说这么感兴趣，姜去自从十岁起就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了，他在心里认定，人的命运是靠自己决定的，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念个咒就能定生死的事。

    他呵呵笑着，注视着少女，心里默默道，“即使是只比我小几岁的成年人，心里还是像小孩子一样天真啊。”

    杨十三洗完衣服，一一挂到晾衣绳上，忙完所有活之后，笑着对他说：“完事了，走吧。”

    “出发，去新墙镇！”

    穿着破旧迷彩军装的青年，身边同行着一位红衣少女，差别之大，引得来来往往的行人侧目。

    杨十三看到路边的花摊，目光久久停留，只可惜自己没有钱，她的目光移到自己的鞋子上，这双鞋还是她原来的漆皮小黑鞋，鞋面也有点脏了。她用余光看了看姜去，心想：“还是算了，他已经帮我这么多，再找要钱有点不知廉耻了。”

    “今天的主要任务是找工作。”她跟自己说。

    两人停到一家叫作汀东小菜的餐馆前，门口的牌匾写着招服务员，一个月有九百块钱。“要不要进去问问？”姜去询问杨十三。

    “好。”

    饭店里面人声嘈杂，老板娘和一个服务员端着盘子给客人上菜，几乎要忙不过来，哪边都在催。听说有人要应聘服务员，她高兴的不得了，在袖套上擦擦手，跟那个服务员喊道：“流儿，我得给面试一下，你先忙会，别让客人等久了。”

    “好嘞，妈！”服务生两手端着盘子，如同游鱼在餐桌间穿梭。

    “是哪位要当服务生啊？”

    “我。”杨十三举起手，像回答问题的学生。

    “是你啊。”

    “没错。”

    老板娘仔细端详着少女，面容姣好，如果当服务生，肯定能说服那些顾客点更多菜。只是……她的目光移向少女裸露的手臂，太过纤瘦，不像是能吃苦的样子。

    “干服务员可是累活，你能受得了吗？”她开门见山。

    少女肯定地点点头。

    “我妹可勤快了，家务什么都是她干。”姜去在旁边说，他从这两天一些细节，能看出杨十三是一个肯劳动，肯吃苦的女人。因此他说这话也是基本属实，毫不脸红。杨十三不动声色地瞟了他一眼。

    “嗯……我跟我男人商量商量，”女人摩挲着下巴，“应该先让你干几天试一试，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的。”

    这时，她儿子注意到门口的红衣少女和迷彩青年，越看越眼熟，走近了一点，他当即反对道：“不行！”

    “妈，他们就是那天打我的两个人。”

    姜去还在想这人是谁，为什么在即将成功之际跳出来反对，心里正恼火着，一听这话，明白了，这服务生就是昨天骚扰杨十三的醉汉中的一个。

    “什么叫打你，你们几人先侮辱我。”杨十三不在理亏地叫道，嘴巴如同连珠炮把昨天的经历像小说似的讲了出来，食客们眉飞色舞，听到几名醉汉被痛打之际，甚至有人叫起好来。

    老板娘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中怒骂儿子色欲昏头，但仍旧帮亲不帮理，眉毛倒竖，双手一叉腰，杨十三这服务员是别想当了，让两人赶紧滚蛋。

    老板听到动静也从厨房跑了出来，身上围着围裙，手里还提着一把菜刀，四处张望。

    “哪个敢在我饭店闹事？”

    混混儿子一看这架势，知道自己的爹性格冲动，怕出人命，赶紧拦下自己父亲。

    “滚蛋！打了我还想到我们店里当端盘子，你们想屁吃呢。”他冲外面两人喊道。

    姜去拽着杨十三也往外走，这事闹得有点大，其他门面店铺也过来看热闹，人越聚越多，再待下去两边下不来台说不定要出事。两人穿过人群向外走去。

    汀东小菜里，老板返回厨房后，几位大叔吃着菜调侃前台的老板娘：“儿子二十多了，还不给他找个对象，指定要祸害别家的小姑娘。”顾客是天，儿子低着头送菜，女人也只能腆着脸笑骂：“这几个菜还堵不上你的嘴。”

    经这一闹，一条街都眼熟杨十三两人了，都晓得此女凶悍。不管去哪家商铺，就算门口放着招工的告示，杨十三一踏进店门，店主都要摇摇头说现在不招工。

    少女的心情也灰暗下来，姜去一家给刚点亮的内心，被人情复杂的现实抹去了光亮。

    他们只好去远一点的人才市场，只是那里大都是男人干的苦工，杨十三只抱着微薄的期望在人才市场能找到一份女人的工作。

    就在这时，十多辆单车从街对面赶来，全是穿着花哨叛逆的该溜子，手里提溜着棍子，喊叫着呼朋引伴，街拐角还有手握着砖头、玻璃瓶、铁棍和小刀各类街头武器的混混冒出来，路边一捂着裆部，一瘸一拐的混混大手一挥指向姜去和少女。

    “玛德，就是他俩，给我干死他们。”

    街上的行人惊恐地躲进两边开门的店铺生怕被误伤。

    “来者不善……”姜去和杨十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