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或是一万年，时间仿佛没有了意义。

    终于，船从漆黑中一举跃出，泛着青铜的古朴光泽，托着后面一串“过往帧”，像一条青灰黄渐变的大头长蛇，在半空中洒下黑色的水花。

    然而，看到眼前的壮观，所有人一下子呆愣住。

    与漆黑无际的海遥遥相对的是，天上的宏伟黄墙，同样漫无边际，中间的夹层空旷而寂寂。

    王不去观察着黄墙，正要问C，“该往哪走了？”

    可是，一下子发现身边代表C的光晕已经消失不见了。他的心里顿时一凉，C说过他从来没有下潜过黑海，恐怕不是不愿意进来，而是有着风险。然而，如今自己等人安然进入，而C却不见了。

    恐怕……他是以己身为代价，为我们换得了入场券。

    光团上念头之嘴紧闭，冷冽而沉默。

    “接下来，真的……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他看看身边游动的小鱼，又皱起眉头盯着飞到小鱼背上的天平，再想着鱼缸外不停“吃”着东西的掉帧船。

    “我们这几个奇形怪状……能解决核心吗？”

    没办法进都进来了，

    硬着头皮也要干！

    不行的话——我还有言出法随！

    但是第一个要面对的问题是，我们究竟要往哪走。那死寂的无限黑色，是我们来时的路，再往上，四周空得像是没有上色的画，然而再往上那只有……

    “我们得去黄墙后面。”身上的嘴突然开口，是许久无声的“掉帧船”在通过它说话。

    是的，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出来，这个世界的所有东西……都与现实中摸不着看不见的非物质概念相对应。”

    三个奇形怪状表示思考着，为了获得三人的支持，它愈加详细地说着。

    “战争这样的欲望，具有扩张性，所以那群几何体靠着不断吞噬来变大。”

    “一个念头总是无足轻重，分分钟破灭无影，可是成千上万的念头却能掀动大海，而深化的念头也可能固化下来长期存在，激进的念头甚至有概率成为战争的种子。”

    王不去听懂了它的意思，分析道，

    “无边无际的海是人类的潜意识。”

    “或许除了空无一物的空间，没有任何东西是没有自己的象征的。这个黄墙也一定有它所代表的含义……”

    藏在潜意识背后的真菌瘟疫，或许黄墙就是他用来关押人类理智的地方……

    又或许是人心的壁垒，抑或是担惊受怕中的自我安慰……

    反正，要找的东西就在厚重而无垠的天之墙后面了。

    王不去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工智能的观察力果然远超常人。

    那就让我使出全力一击，攻破这天之墙。

    青铜船急速向上飞驶，从高空看下去，黑海还是一望无际的黑水，往天之墙看去，竟然是一块一块的砖头垒砌而成，这是什么样的工程！

    王不去的念头清了清嗓子，大喊一声：“城墙崩塌！”

    一大片遮天蔽日的砖石从掉落下来，船撞碎头顶的砖块，冲势不减，砖块坠落黑海，溅起百米高的海浪，但在辽阔的黑色里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波澜，连水花都算不上。青铜船也吃了些落下的砖，逐渐向笨重的砖船转变。

    他一遍遍重复跟之前一样的言出法随。黑海上空落起了砖头雨，黄墙外表很快变得坑坑洼洼，煎熬的是怎么也塌不完。

    王不去再次言出法随，光团上的念头瘪起了嘴，不说话了，嘴皮子说累了似的。

    什么情况……

    念头还会累的吗？

    不管王不去再怎么心意流转，它就是不开口了。

    “让它休息吧，我来试试。”就在王不去沉思之际，一的想法冒了出来，引起众人的注意。

    “你……你行吗？”王不去下意识问道，紧接着想起来到这个世界第一眼看到的鲲。

    小鱼没有回答，仿佛打算用行动来证明，他跳出鱼缸，离几人越远，他就变得越大，越到了黄墙的一个凹坑，强烈的对比之下，他简直像是填在优洲大裂谷里的月球，硕大无朋。

    鲲发出悠长而低沉的嗡鸣，全身开始微微震颤，接着冲向了黄墙，如同一颗陨石撞在大地上。

    黄色的天漏了一个洞，无数残缺的砖块和小点从巨大的破洞落下。

    鲲已经到达了另一边。

    “那些黑点是什么？”十三诧异道。

    王不去让船缓缓靠过去，随着与大洞的距离缩短，那些下落黑点的逐渐放大，原来是一个个人！

    不等几人说话，砖船便冲了过去，一道道过去的影子在船尾拉长。它停在了大洞底下，接住一个个落下来的人，防止他们落入危险的潜意识之海中。一个个人落在船上，如同落在果冻上，接触的地方因被挤压而变形，随后迅速回弹，一点没有砖块的质感。

    脸上灰尘扑扑，穿着有些破旧的工作服，这里脏一块，那里破一点，眼神里透出迷茫，完全没有差点掉落危险之地的后怕感。

    王不去很惊讶这个迭代训练模型居然会主动救人，它好像看穿了王不去所想，让自己的想法出现在王不去的脑海：“不违背组织目的，不危及迭代训练模型的数据的情况下，应当尽量保护人类。”

    他们陆续从船上爬起，张望四周，不解地问着眼前漂浮的光团和船上的天平：“长着嘴的光，我的城墙呢？”

    “光和天平，你知道我的砖在哪吗？”

    “你们是蠢货吗，”十三的想法在人群中炸响，“难道自己刚刚差点死了都不关心吗？”

    “什么是死了，跟我们修建城墙有关系吗？”

    十三一下子无语凝噎。

    “那艘船，你把我们送回去吧。”一个看起来像头头的人把嘴贴在甲板上说。

    “等等！”，王不去装作很有兴趣的样子，问道那个头头：“我对你们的城墙很感兴趣，能跟我讲一下你们为什么想修建这座宏伟的工程吗？”

    他无神的双眼听到王不去的话后有了光彩。这个人把头转向王不去，可能被它无法理解的光给冲击到了，又稍稍侧过头，用手挡住这边。他难掩兴奋地说道：“奇怪的光团，你是这三个中唯一识货的人！”

    “愿听其详。”

    “这是一个伟大的工程，我们无数人要在无垠海的上空修建一面无限厚的砖墙，有人烧制，有人搬砖，有人搭建，有人抹缝，分工明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义。”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哦……我已经说了，你有没有认真听！无限厚的砖墙，每个人都有事干，这还不够吗？那么我要说你有点贪婪了。”

    “这不是奴隶吗？”天平插了一个想法进来。

    “闭嘴天平，我不允许你们侮辱我们所做的。”那个工头有些生气，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斜睨着天平。

    “你听懂了吗，令人难以理解的光。”

    “我明白了……那是谁让你们修建的呢？”

    “没有人让我们……额，也不能这么说，当我们修起一层时，它就醒了，帮助懈怠的人振作起来，重新加入我们。”

    “它？”

    “就是这面伟大的墙啊，我们亲切地称呼它为塔塔拉无尽伟大之墙。”

    “什么鬼名——”光团把天平的想法给拦截下来。

    “好了，该送我们上去了。光团，你跟船说一下。”

    王不去沉吟良久，光以固定的频率变幻着。

    “我不会送你们上去的。”他终于开口。

    “什么，你这个不讲信义的家伙，你这种光团，不配参与修墙！”

    “我本来就没打算修墙。”

    塔塔拉无尽伟大之墙坍塌出一个巨大的空洞，露出一只无比巨大的鲲，和它背后彩色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