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润舟赶到寺庙的时候就敏锐地嗅到一大股血腥味，脑袋顿时像被敲了一闷棍，一股冷风吹得寒凉到骨子里。

    直到看见渚鹤，一颗被他自己揉巴揉巴拧巴拧巴的心才放了下来。

    渚鹤真已经把所有的尸体都安置在了一起，在慢慢给地上躺着的人整理仪容。

    地上躺着的，无一不是平日里对她好的亲人。

    叶清师父端坐着，已经圆寂，竟已是几人中去得最安详圆满的人，她的禾姑姑，只握药箱的禾姑姑手里还紧紧拽着一把匕首……

    对谁凶也不对自己凶的大师兄窒息而死，对她无条件庇护的二师兄三师兄，最爱给她做菜煲汤的四师姐五师姐，他们脸上蔓延着黑气难便容貌，对谁严肃也会对自己网开一面的六师兄被人生生剜了心，最爱惯着她黏着她的七师兄因为她也被刺了心……

    渚鹤让自己不停地忙碌着，一天没有吃东西，黄昏已落下，前面有人替她挡了风，也遮住了黄昏。

    一双做工精致但被蹭得脏兮兮的黑色长靴站在她面前，她抬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却有一股熟悉的气息。

    南润舟将眼睛从白猫身上转回来，刚好碰见渚鹤专注看着她的眼睛。

    “我，我是……”南润舟突然有些慌。

    “软软……”终于有了熟悉的气息，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跟做梦一样，就跪坐着，手臂环上了他的腰。

    南润舟松了一口气，如今成了人身，对渚鹤的这般举动感到又惊又喜，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心疼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良久，渚鹤才把自己的脸抬起来，南润舟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大片，她憋了这么久的难过在见到她的软软的时候，终于憋不住了。

    “你不是猫了，我抱你都不方便了。”渚鹤在他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声音闷闷的。

    “我抱着你就很方便了。”南润舟紧紧抱住了她，高个子让他不能像以前一样蹭她的脖子让他莫名有些烦躁。

    渚鹤脸埋在他胸口，直到快喘不过气来才缓缓放开。

    “你……不好奇吗？”南润舟握着她的肩膀，直勾勾地看着她，眼里还有不安，他害怕自己被赶走。

    “好奇我的软软变成人了吗？”渚鹤并不惊讶，眼里全是坦然，“我知道你还活着，高兴都来不及。”

    她不能再失去亲人了，她只有软软了。

    “你就不怕我变了？我不是你熟悉的软软，如果我是个坏人呢？”

    “我相信你。”渚鹤没有多说别的，扬起脸看着他，眼里真是坚定得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南润舟放开她的肩膀，整个人放松下来，却看见自己沾了血，变得湿漉漉的手。

    愉悦的心情顿时没有了，扳过她的身体就看见她后肩的衣服早就被血浸湿。之前浅被包扎过的伤口早已裂开，被她抛之脑后。

    “你受伤了？我带你去上药。”南润舟死皱着眉，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二话不说拉着她进了禾姑姑的屋子，找了把剪刀剪开她后肩的衣裳。

    一片被血染红的肉露在他面前，渚鹤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莫名有些慌张。

    南润舟脑子里闪过一个什么东西，右手缓缓覆在了伤口上，莹莹白光罩着伤口，渚鹤感到自己伤口在不断恢复。

    待南润舟收手时，脸色也有些发白，气息略有不稳，也端来清水替她清理了那片肌肤。清水拭过，已是一片完整的玉肌。

    又等渚鹤换好衣服，天已经黑了，而南润舟正在处理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逮的兔子，正要架在火上烤。

    “软软，”与他隔了段距离席地而坐，看着他安静烤兔子的专注模样，那张脸明明很陌生，眼睛却惊人地熟悉，“你……之前不是一只猫吧？”

    她的记忆还很模糊，但就觉得这样一双眼睛，有时候直勾勾地看着她，有时候专注，有时候宠溺关切的眼神，异常熟悉。是某个人的眼神，不是一只猫。

    “我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当猫的十五年。”南润舟敛着眸子，将自己经历的事情都告诉了渚鹤，包括他如今拥有的力量。对于在南家的事，以及莫名其妙的婚事，只极浅极快地一笔带过。

    “南润舟……舟舟？”渚鹤嘴里喃喃，脑海里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模样看不清，但眼神就是眼前人的眼神。

    “以后还是唤你名字好了，你本该也是这名字的，”渚鹤依然下意识想摸摸他的脑袋，察觉到手不够长，又扫兴地放下，“我脑袋里陆陆续续想起了什么，但是想不真切。有一个看不清模样的女人……但是她身上缠的是黑气。”

    还有那模糊的记忆里，也是有一个叫南润舟的存在，不过，貌似是颗蛋？总不能是自己生的吧？

    渚鹤心虚地瞟了一眼烤肉的南润舟，记忆不完整的感觉真是难受，自己千万不要是个渣娘才好……

    “我怀疑她是杀我亲人的凶手之一，至于另一个……”抛开渣娘的想法，渚鹤接着说自己的猜测。

    “今康？”南润舟瞬间想到了那个青衣男子。

    “对，他杀了我的七师兄。”渚鹤想着，脑子又恍惚充斥着庙里血腥的画面，眼眶红红。

    “斯人已去，”南润舟扯下一条兔腿递给她，“你还有我。”

    渚鹤强扯出一个笑容，接过兔腿咬了一口，神情有那么一瞬的僵硬。

    “怎么了？”南润舟自然看见了。

    “没事，我想师姐了。”

    不好吃？南润舟撕了一块肉塞自己嘴里，果然，这肉又糊又柴。

    “咳……要是不好吃就不吃了，明天给你找更好吃的。”南润舟心虚地用余光看着她，强装镇定地吞了肉。

    “没事，好吃。”渚鹤想起了师姐们烤的兔子，想起大师兄给七师兄剃了头，诓他说：“你现在跟师父一样了，你是不能吃肉的。”

    七遥一本正经地点头，真就被诓了好几年没吃肉。知道真相后找师父哭诉：“师父，大师兄也打诳语！”

    叶清笑着摸眼前的光头，半点不生气：“不吃肉好，不吃肉好，戒欲戒荤腥好。”

    给七遥委屈得，后来壹逍剃了度，他偏就坐在他跟前吃荤腥。

    可惜这肉也没吃几回，以后都吃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