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那个卖水果的大叔才有所动作，而此时此刻，金菊已经睡着了，感觉她每时每刻都在酣睡，真是轻松。

    “差不多了，感觉他已经出去了。”

    “嗯，我准备好了。”笠雅把手伸入口袋翻了翻。

    “唉，感觉休息了好久，但还是不想动弹。”江汣抱怨道，但还是务实的穿好衣服，接过笠雅递来的钥匙，一同走出门。

    骑上大飞鱼，领回自己的东西，现在正值五点四十分（下午三点），视野良好，同时既不燥热也不阴冷。

    这路上行人并不稀少，在堪维纳国，江汣时刻感觉力不从心，他现在虽能观望到目标，但又不敢逼近。

    “你有什么想法吗？”江汣偏头问道，同时一个信差骑马从身旁飞驰而过，明显能感觉到一股风浪来。

    “没有。”笠雅摇了摇头，但突然意识到江汣看不见，觉得自己好傻。

    “先凑过去吧，机会需要争取，要不然永远不会到来。”

    “呦，小老板这是要去哪？”这个目标一天就一单生意，所以对江汣的记忆应该能持续到下辈子。

    “啊哈，想去奈利国的那个米斯克镇来着，不知道方向对不对。”

    “不是这边，你们没地图吗。”

    “还真没有，要不然您带我们去吧。”

    “呃，不行啊，我往南，而米斯克镇在北，你扭头往回走就行，出了堪维纳就快到了。”

    “您带我们去，不会少了你的好处的，两铂金怎么样？”

    “我得想想。”目标放缓了速度。

    “您就把我们送到国境线就行。”

    “很近……”目标语塞了，随后转口说道“真的？你可别反悔。”

    “嗨呀，我们可不缺这点小钱，没什么反悔的，就看您的意向了。”

    “嘁。”那个目标听到江汣的语句，明显不爽，但还是答应下来了，他扭过头去，对着天空摆了一张臭脸。

    “怎么了，大哥？”

    “没什么，眼迷着了，你们跟我走吧，我尽快给你们送过去。”

    江汣笑笑，算是在回应目标吧，也有可能是在庆祝这得逞的计谋，笠雅警戒的观察着目标，她听到了刚才的‘嘁’，一般人如此轻易取得钱财应该是十分愉悦的神情啊，怎么会摆出如此厌恶的姿态？这个问题困惑着她。

    马蹄声与干涩的土地碰撞，声音不会清脆，只是显出沉闷的突突声，距离第一次骑马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江汣的骑术也是愈发精湛，这对马和人都好，轻微且规律的晃动引得笠雅发困，人类总会对晃动产生一股莫名的依赖，就像摇篮中的婴儿不会哭闹一样，只有动起来才会感受到活着，从而才敢安详的睡去。

    “……大哥，这路不对吧？”江汣说话的声音吵醒了笠雅。

    “没错，我之前也老去米斯克镇卖水果。”

    “行，我信您。”江汣也愈发觉得这个人不对劲，此时的天已经稍稍泛黄，他趁着目标不注意悄悄瞥了一眼地图，目前的方向是在前往神念镇，也就是西北方而不是北方。

    “您觉不觉得他不对劲？”笠雅在身后轻轻问道，为了让江汣听清，她贴得很近。

    神念镇是个人人唾弃的地方，人们对其中扭曲畸形的信仰无比排斥，商人也因为此地没有一单生意而将其纳入黑名单，江汣左右望望，差不多该动手了。

    “嗯，小心为妙吧。”江汣扭着头，眼睛却还盯着前方，说罢赶忙扭了回去，他已经看到前面的‘起源’了，可以确信这个目标在故意走歪路，真是奇怪，又不是按照距离收费，为什么要故意绕远呢？顾不得疑虑了，江汣大声吆喝道“大哥，停一下歇会，我去方便一下。”

    “行，快去吧。”目标降速。

    趁还有一段距离，江汣赶忙回头向笠雅吩咐道：“如果可能的话，吸引住他的注意力，我再偷袭他，没成功也没关系，等我回来强攻他，主要目标就是让他从马上下来。”

    “明白了。”笠雅点了点头，悄悄把砍刀递给江汣。

    江汣走开了，在这旷野之下挑选了一颗巍峨矗立的大树，躲在后面观察情况，在这种旷野中最不缺少的就是巨树，这个种类的树不会播种，也有可能树种都被茂密的枝叶囚禁在上面了，广袤的土地中所有养分都归它所有，此刻的树是多么大方，多么希望自己身处丛林之中，不必体会这高傲的寂寞。

    “小姐。”那个目标从马车上跳下来，转一圈坐到车厢上，面向牵马的笠雅，这个粗壮的成年人，此刻已失去懒散的神态，转变为一种严肃且冷峻的状态，只有说话的时候才舒展开咬肌，从他厚大的唇下窜出暗沉的声音“你是他什么人？”

    “朋友。”笠雅不善与人交谈，也不敢直视对方，就抚摸着大飞鱼，用余光注视他。

    “嗯，看你脖子上的印记，还以为你是个被压迫之人呢，不过我不认为你在骗人。”那目标缓缓起身，走向笠雅，同时嘴里还念叨着“我曾就也有用一个奴隶，没你这么强壮，她十分的瘦弱，瘦的都有点不成样子了，想想怎么形容，皮包骨吧，不过她生的是真好看，即便在那种艰苦条件下依旧散发着惊人的魅力，说实在的，我还挺喜欢她。”

    “……”笠雅保持沉默，她真的不会与人对话，当然是在没有被命令的情况下。

    “不感兴趣吗？那我也不扯远了，主要是我想问问，他为什么这么有钱，是某个领主或富商的后代吗？”目标回头望望，没看到江汣，此刻的后者还躲在树后。

    “不是。”笠雅抬起头注视着江汣的方向，但依旧没停下用余光观察目标。

    “真是腼腆，和我的那个奴隶真的好像，不过这回我不打算信任你，再回答我一遍！是不是富商后代？”这个男人故意抬高语调，特意放出振声吓唬内心柔弱的笠雅，他知道奴隶都害怕这个，真是个狡猾的人。

    “不是，你可以不信。”笠雅鼓起勇气，转头盯着目标，她眼神中充斥着一股力量，她整体的神态仿佛随着这股力量，由漫不经心转为怒不可遏。

    “你不害怕吗？真是怪了！”目标退进车厢里，很快就出来了，像是去拿了某些东西，“明明我每次吓唬她都管用，真奇怪，算了我换个问题，你知不知道堪维纳曾有一个叫游侠的组织。”

    “不知道。”

    “大约是十年前吧，那时候堪维纳国才刚研制出来蒸汽机，科技发展飞快，国王也是将中心全然放在了这上面，完全没顾及贫富差距，这使得极端资本主义野蛮生长，各种各样的契约压榨着每一个人，他们为了活着拼死的工作，到头来一分钱都进不了自己的腰包，有些人摆烂，按照契约被剥去人权成为奴隶，从之前勉强存活改为了看别人脸色存活，更为痛苦，也有些人摆烂，并没有签订契约，那样离死也不远了，兴许是饿死，也有可能是被富豪的奴隶打死，还有一种，我经历过的，卑躬屈膝地蹲在垃圾桶旁，等待着扔下来的食物，最开始还很安逸，没多少人和我抢，能够吃饱，到后来竞争越来越激烈，偶尔的我们这些‘猴’也会为了投送进来的香蕉打一架，就是在这么混沌的情况下，游侠诞生了，他建立之处就是为了将我们这些目光短浅的猴子聚集起来，然后慢慢的形成了组织，听懂了吗？”

    “你和我讲这个有什么用吗？”笠雅疑惑的问道，她脑子很快，其实已经明白了，但还是装傻。

    “我想说，我就是游侠的一员，这辈子我作为荣幸的事情就是能砍下压迫者的头颅，当年我跟随游侠闯进那华贵的宫殿，真是太惊艳了，我承认我当时像是一条嗜血的狼，不过那没什么，头和尾都是要存活的，既然头想要尾劳动，又没想尾活，那头就该受死，没有一丝原谅的机会，但我没这么想，我的奴隶曾是富豪的女儿，天姿秀丽还白白胖胖的，我当时想要杀死她，因为狼是真的饿了，但其他游侠阻止了我……”目标站起来，缓缓向笠雅走过去。

    “你想干什么？离我远点……后退！”

    “他人的怜悯为何需要队长付出代价，队长被那女的毒死了……为什么要劝我留下她，那帮傻子为什么要在队长死后才意识到问题。唉，不抱怨了，我是游侠，劫富济贫是我的职责。”

    游侠冲了上来，笠雅赶忙退后，图穷匕见，他背后的长刀亮了出来，朝向笠雅砍去。

    笠雅赶忙躲闪，从大飞鱼背上取下砍刀，攥在手里。那目标也是没想到她有武器，退后几步，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这个健壮的男子，面容凶煞，高大的身躯遮蔽住了身后的平原，似乎要触及太阳，笠雅必然不是他的对手。

    江汣也是发现了两人剑拔弩张的架势，快步奔来。

    游侠再次袭来，但多了几分谨慎，和笠雅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以绝对稳妥的状态向笠雅发起进攻，可这样的做法反倒给他奠定悲剧，他很快会丧失了唯一公平的战斗。

    笠雅轻松躲过这些毫无威慑的刀刃，同时紧盯着目标，将一切思绪固定在目标身上，战斗基本：无想、拼尽、专注，这些是江汣对她说过的。

    那游侠也自知不能浪费时间，便突进同时卯足劲横劈。万幸笠雅并未依照肌肉记忆，她双手举起砍刀挡住，强烈的震动险些使她脱手。

    游侠见状，利用体型优势，持续向笠雅施压，此刻像是两只牛死死的顶住，刀刃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偏离，若偏离，运气好双方都受伤，不好的话，力量偏小的笠雅兴许会被贯穿脖颈。

    他们双方挨得很近了，游侠完全没给笠雅退让的机会，但笠雅的力量也不容小觑，虽说她吃力的发抖，可事实上他们都没有退让的机会了，万幸，现在拼的是平衡感，而并非纯粹的力量。

    “你们是来杀我的，对吧？”游侠扭动手腕，刀刃同时滑动，强烈且崩溃的金属声呲呲作响，他一边掌握着刀刃，同时说到“你们真的不是什么富家，是我错了，原来一直是我错了，哼妈的，为什么我永远犯错？”

    游侠泄劲，同时欲要后撤，他不想再无意义的僵持了。

    笠雅觉得时机对了，奋力顶上，同时向游侠右侧扭动身姿，刀刃摩擦，她要攻其腰腹，找准刀势同时迈出腿，奋力划过。

    可游侠躲开了，他的反应很快，撤开后抬起手，呈现施法动作，会是什么？风火水木石还是光冰雷铁原？不得而知。

    可笠雅并未退缩，敛步顶上。游侠单手持刀，力量明显不佳，被笠雅压得很死，刀刃贴近胸腔，同时不停歇的颤抖。

    时机再次到来，这次不能再失误了，笠雅再度晃动，刃在舞动，她要故技重施，不过这回进攻的是脖颈及其上臂。

    火亮了起来，照耀在铁刃上发射出刺眼且辛辣的光，游侠手中团出一簇强烈的火焰，他并未思考，二话不说的直接盖在侧翼，笠雅的头上。

    笠雅虽说被吓了一下，但还是依照思维指令完成了侧击，一道鲜红的刀口留在了游侠的右臂，可她自己还是倒在地上，胡乱的拍打头顶及其肩膀，强烈的火焰已经点燃她油腻的头发，蔓延到其肩膀，灼烧的刺痛使她她杂乱无章的挣扎，面色恐慌的想要站起来。

    游侠也是逮住机会，也丝毫不顾及酥麻且凉飕飕的右臂会大出血，双手举起长刀就要劈下去。

    叮！是江汣，他及时赶到，平放着砍刀阻拦游侠这致命的一击，但这剧烈的震动也使得他脱手，游侠顺势要补第二下，江汣快速反应，从侧翼勒住游侠的双手，顺势整个身体拱了上去，将其撞到，欲要拔去游侠的长刀。

    这柄刀没有镡，柄连接着刃，江汣想要夺刀只得从剑刃下手，可游侠抓的死，贸然抢夺只会白给，他死抓住游侠粗糙的双手，抻着压在腋下，将重心全都囤积在上半身，虽说能明显感觉到下肢被踹，但刀才是最大的威胁。

    “笠雅！”江汣呼唤道，他没必要说明自己的想法，笠雅自会体会。

    明火已经被扑灭，但遍布的火星即刻就要复发，但笠雅还是滚到二人身前，双手死死的捏住刀背，江汣也看准机会，松开游侠去捕捉刀背，刀被成功的拔了出来，游侠也趁机拔出双臂，连滚带爬躲了好远。

    江汣把所有刀连同笠雅护在身后，同时翻找着口袋，零散杂货直接扔在地上。找到了，水蓄魔水晶，攥紧，置于笠雅头顶，细细的水流了出来，彻底扑灭了火，笠雅感觉脸颊以及头顶还是灼烧，可现在目标尚未解决，一切痛苦都需要抛在脑后，她被江汣拉了起来，一人一把刀，摆好架子像是两只恶狼捕食一头强壮的牛一样。

    “哼哼，为什么我就不能做一次正确的判断，真他妈见了鬼了，而且这回我居然猜不透你们为什么要杀我，我不能理解，到底是为什么？”游侠团出火焰，通过风魔流弹出，速度像是被飓风吹起的枯叶一样。

    即便如此迅捷可还是被江汣扭动身姿躲开，顺势他和笠雅扑了上去，游侠见状扭头就跑，向着自己的马车。

    江汣一刀砍向他的后背，同时抓住游侠腰间的衣物，使游侠没爬上去，一个踉跄栽下来。

    他们也顾不及是什么部位了，像是劈骨一样劈着面前的活人，同时一旁的马惊到了，马一跑，马车直接碾压在游侠的腰间。

    游侠拼劲最后一缕意识，抓住马车下的横杠，使整个身体拖动，兴许他真的能跑掉。

    但可惜他的对手是江汣，江汣发现了他的动静，俯身抓住他的一条腿，笠雅紧随其后抓住另一条腿。

    可怜的游侠，劫富济贫的英雄，他居然脱手了……

    数年前，这位新人游侠不顾众人反对，执意留下了曾施舍过他面包的贵族少女，让她当作奴隶苟存，可她终归也是贵族，生在天堂便无法承受地狱，回到天堂便是贵族少女唯一的夙愿。

    “队长死了，都是你害的，啊？现在杀了她有什么用？队长能回来吗？”这几句话深深的烙印在这位新游侠心中。

    他当时被怼的哑口无言，支支吾吾，神圣的游侠称谓此刻也弃他而去。

    落寞的走在干涩的街上，他也成了被救济的对象，神圣的灵魂无法再次迸发圣光，那就如同无火的碳，是一块脆弱的黑石头。

    他不停的在思索，在懊恼，在愤怒，在后悔，为什么当初要留下她，为什么？他想不明白，因此逐渐消瘦，尽管吃得饱，但他还是萎靡不振。

    直到有一天他要渴死了，而面前就是一杯落灰的水，干瘪消瘦的他，嘴中能吐出沾血的干灰。可人永远是人，生命与悲痛永远会选择前者，为了生存他幻想出一群替补，替他承受了一切罪，有了这些替补才使他安心，才使他活下去。

    若干年后的今天，再一次将死之时，他终于勇敢的会想起以往的一切，曾经搞砸且做错一切的也都是他，并无他人。

    “最后一次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