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张晓敏在睡梦中皱着眉，似被噩梦困扰。

    她的梦中全是镜子，映出不知所措的张晓敏。

    镜子多的数不清，不管她走到什么地方，镜子都始终如影随形。

    就算大喊大叫，除了她自己的回音以外，再没有任何别的声音。

    然而就当她精神紧绷到了极点，身体也格外疲惫，渐渐快要走不动路的时候，她面前的镜子里面，忽然走出了另外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自己。

    诡异的空间有了其他生物的出现，再加上对方好像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张晓敏反而略微定了定神：“这是哪里？你是谁？”

    自从自己被封印在玉石之中，马龙就一直被深埋在地底，再也没有见过其他人。

    后来有人发现了这块玉石，将玉石雕成了镯子售出，马龙才再一次重见天日。

    买下他的是一个气质优雅容貌精致的女人，他本来以为她就是镯子的主人，可她却将镯子带回了家，送给了容貌跟她极为相似的女儿。

    虽然现在封印的力量已经很弱了，只要再等上一段时间，他就可以冲开封印彻底离开镯子。

    可他却有些放心不下镯子的主人，那个名叫张晓敏的姑娘。

    她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想让父母看到自己，努力得到周围的认可，无愧于父母的教导和声名。

    她很优秀，可是却过得一点也不开心。

    她像极了很多年前，自己喜欢的那个姑娘。

    那个姑娘坚强了一生，忍耐了一生，可最终命运却并没有善待她。

    马龙不想看到张晓敏也步那个姑娘的后尘，这些日子便一直引导她，希望她能敞开心扉，最真正能让自己快乐的事情。

    他变成张晓敏的样子，站在她对面，也问出了跟她一样的话：“这是哪里？你是谁？”

    许是没料到马龙会这样回答，张晓敏不由得有些害怕：“我是我，你是谁？”

    马龙再一次重复她的话：“我是我，你是谁？”

    这样诡异的地点，离奇的对话，让她又惊又怒：“我是张晓敏！你到底是谁？”

    这一次马龙没有再像之前那边复述她的话，他抬眸看她，声音平静：“我是张晓敏，我是你。”

    张晓敏看着他跟自己没有任何两样的容貌，狠狠吓了一大跳，慌忙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在。

    良久，他才听到张晓敏颤声开口道：“你是我？那我是谁？”

    马龙向前走了几步，淡声道：“我是谁？我是你啊。我是张晓敏，是一半的你。”

    就在他语罢的瞬间，镜子里的画面开始扭曲，映出张晓敏小时候的事情。

    马龙轻声开口，语带怜惜：“我是谁？你是谁？你要做什么？你想做什么呢？从小到大，你都活在别人的夸奖里。把你最乖，最懂事的一面展现在众人面前。”

    随着马龙话语的结束，张晓敏从小到大的回忆画面从镜中一一呈现。

    张晓敏五岁的时候。

    更小的朋友摔倒了，张晓敏温柔地把小朋友扶起来，用手绢轻轻擦拭小朋友受伤的膝盖。

    身边有大人夸奖道：“哎呀，小敏真懂事，是大姐姐了呢。”

    马龙抬眸看她：“你努力完成身边所有人的希望。他们希望你善良，你温柔，你上进，你完美！可是谁有顾忌你的想法呢？”

    镜中画面一转，变成了另外的记忆场景。

    有亲戚带着小孩来家里做客，张晓敏手上抱着她最喜欢的小熊，跟着父母乖巧的出来跟客人打招呼。

    有孩子看到她手里的小熊，过来哭着喊着想要小熊。

    张晓敏看看父母，只得礼貌的把最爱的小熊给了那个孩子。

    其它的亲戚夸张晓敏懂事，张妈妈脸红的笑了，张爸爸摸着张晓敏的头，一脸欣慰。

    那孩子家的父母也是满脸笑容的称赞她：“啊，你们家小敏真懂事。”

    直到那些亲戚都离开之后，张晓敏才把自己关在屋里，抱着给小熊做的衣服哭的泣不成声。

    那是她生日的时候，爸爸送给她的第一个卡通玩偶。父母工作繁忙无法按时回家的时候，她就在小熊的陪伴下，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晚。

    她没有兄弟姐妹，其他的孩子因为她太过努力优秀，也不怎么喜欢跟她玩，孤单寂寞的时候，小熊便是她唯一的倾诉对象。

    那是她最喜欢的小熊啊。

    可是，爸爸妈妈从小就告诉她，乖孩子应该学会谦让。

    为了维持乖孩子这个名号，也为了不辜负父母的教导，她只能将小熊迫不得已的送人。

    马龙看着她逐渐泛红的眼眶，语带怜惜：“谁来理解你的焦躁，你的倦怠呢？人，这一辈子最怕背负的就是希望。而这种沉重的东西，通常都是别人给的。”

    记忆画面再度切换，是年幼的张晓敏一手拿着画，一手拿着奖杯，跟着父母一起走出会场，身边的人纷纷祝贺他们。

    路人甲竖起大拇指惊叹道：“你们家小敏真棒，又得了第一。”

    有家长牵着小孩子指着张晓敏，对自己孩子说：“你看看人家张晓敏，再看看你，真没用！”

    看到这里，马龙忍不住拔高了语调：“为什么这些人要在给你如此沉重的包袱的同时，还要这样伤害你？你一次次的微笑，一次次的后退，一次次的以德报怨。这些让他们明白了吗？让他们改变了吗？哈哈哈哈，其实并没有。你的做法只能让他们觉得你软弱，你无能，你好欺负！”

    张晓敏看着那镜中的一幕，心情越发觉得压抑。

    大人们都觉得她是天才，用她激励自己的孩子，却忽略了她为了这个第一付出了多少时间和努力，更忽略了自己孩子看向张晓敏时，那厌恶的眼神。

    优秀的人容易受人推崇欢迎，但同样的，也容易受人排斥欺负。

    因为她的优秀，会映衬出其他孩子的平庸。

    幼儿园时期都还好，上了小学，有了分数和班级排名，老师们有多喜欢她，成绩差的孩子便有多讨厌她。

    中期考试结束后，三个女生就把她围在学校教学楼背后的角落里。

    她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满脸是泪。

    地上有奖状、有被撕成几瓣的卷子，某张碎片上还写着“三好学生”，那些都是她努力的证明。

    她还没来得及带回家，就被那些女生撕毁了。

    直到现在，张晓敏都依旧还记得，当时那些女生都以鄙视的眼神看着她，语气充满嘲讽：“最讨厌你这种“好学生”。学习好了不起啊，老师喜欢了不起啊！神气什么啊！讨厌鬼！”

    她勤勤恳恳的完成作业，每天学习到深夜，考试从不抄袭，每一个答案都写得问心无愧。

    当时的她不明白，为什么同学们会讨厌自己，明明自己从来都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她们的事情。

    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她终于明白了，或许是因为她们嫉妒她，又或许仅仅是因为她当时性格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才会唯独选择欺负她。

    为了保护自己，她渐渐学会了给自己套上了淡漠的盔甲，将那个温柔软弱的自己彻底抛弃。

    她习惯了众人的赞美，也习惯了被人嫉妒。

    习惯了不被人理解，也习惯了一个人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