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再不可见
林深和苏鹿伎没心思再坐下去,一夜没有救援,甚至到了清晨也没听到多少人类活动的声音,两人迫切的想要出去了解情况。
林深尤为急切,他想赶回自己租的房子,心里担心着那个可怕的万一。
两人用医务室里仅剩的瓶装水洗漱——其实也就是漱漱口,再用浸湿的纸巾擦脸。
背包里还有些空间,林深又找到一些常用药品塞进包里,里面的食物大概估算下,还够他们吃两天,省一点吃的话可能三天也可以。
苏鹿伎看到他的动作,想了想也拿了一些简单工具放进包里。
两人整理好,推开门后的柜子,迎接阳光。
六点四十,灾难发生后第十三个小时,林深和苏鹿伎走出了他们末世的第一个避难所。
……
空气清新,暖阳初升。
校园里温度正好,不远处传来几声鸟鸣——怪物过后,动物们也重新焕发出生机。
如果没有林立的石像,这想必也是个很好的校园清晨。
沉默的走出侧门,两人脚步顿了顿,对视一眼才鼓起勇气向前。
一路上的石像面容扭曲,四肢动作各异,都好似承受了非人的痛苦,有的是在奔逃的途中却痛苦的跪倒在地上,有的则是蜷缩着嘶吼。
狰狞的石像让苏鹿伎有些畏缩,她朝那边林深靠了靠,落后他半步。
林深发现,所有的石像几乎都是背对着小楼,灾难发生,巨兽登场,所有人都想要好快逃离,除了一个人…
他们在一尊石像前停步。
她是唯一的逆行者。
与周遭格格不入,也是林深昨晚在黑暗中能注意到她的原因。
周老师。
同样痛苦的跪倒在地上,她却挣扎着抬起头,看向那栋小楼,那些死亡的雾气将她的生命定格在这一刻。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明知危险却还要回那栋小楼,去直面巨兽的恐怖和压迫,可能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也可能是要去救某个人。
问题的答案和她那还算年轻的生命一起被砌进了冰冷的石像里。
苏鹿伎怔怔的向前几步,原本狰狞可怖的石像好像也不那么让她害怕了。
她伸出手,似乎是想摸摸石像的脸,感受她最后一刻的想法。
侧旁的林深抓住了她的手腕,朝她摇摇头。
不清楚石像是否还有什么危险,面对未知,现阶段还是以保证安全为主。
苏鹿伎没有多说什么,低头凝视着周姨的双眼,
“变得这么丑了还怎么让别人叫你姐姐。”
话没能说出口,因为知道不会有人再柔柔的捏着她的脸说“讨打”了,就像那个女人水一般柔美的眼睛,此刻也只不过是略微突出一点的黑色石头。
苏鹿伎觉得鼻头很酸,眼睛很涩。
她后退两步,抿着嘴朝石像深深鞠了一躬,抬起头时揉揉眼睛,深吸口气抬步向前。
林深也朝周老师微微躬身,再跟上苏鹿伎脚步。
——
出了国际部小楼的范围,目光所及,已经没有苏鹿伎熟知的面孔了,她也不愿多去看那些人的惨状,低着头直奔学校正门。
反倒是林深,沉默中视线落处大多都有印象,像是有一只小锤,一次次轻轻敲在胸口。
陈处、李婷、汤成西、欧阳……哪怕没有看到正脸,通过身上的衣服、背包、挂件,他也可以轻松认出来那些人。
记忆力太好有时也不是什么好事。
没有见到杨健的身影。
还有一些熟悉的老师,也都在四散奔逃。
他们都是普通人,没有那么伟大,他们可以力所能及的帮助、教导学生,但还做不到放下家人、放下对死亡的恐惧,去为学生争取生机。
而且在当时的巨兽面前也没有意义。
灾难降临,普通人根本没有与之相抗的能力。
教学楼后他们继续向前,拐过弯,眼前是一片长且宽的过道,百多米,旁边的绿化丛里立着块小石碑——笃行路,取博学笃行之意。
笃行路尽头就是校门了,平时学校有什么重要活动的话,仪仗队会在这边排练。
不过此时的道路被杂乱的人影挤满,其中“逆行者”多了起来。
看身形和服饰多是学生家长,灾难发生时正是他们该接孩子回家享受假期的时刻。
林深的目光扫过,一样有不少熟悉的人,哪怕并不认识,在学校里见得多了总会有印象。
突然,他呼吸一窒,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攥紧再轻轻松开。
他看到了在这里最不想见到的人…
道路左侧的长椅有一对人影,女孩轻轻伏在男人的肩膀上,脸深深地埋进去,男人的手拍在女孩后背好似在安慰。
长椅后的紫藤花架上,花朵轻轻摇曳。
周遭痛苦狂乱,小小长椅却好像一片宁静的港湾,有些格格不入。
林深走了过去。
他没有喊停苏鹿伎,反正她很快就会发现,她会停下来,就算没发现林深也能追上去,就这么些路,跟丢不了。
归根到底,他只是……不太想被打扰。
苏鹿伎没走出多远就发现林深不在旁边了,毕竟身边立着这么多…人。
黑色的石像以艺术的角度来看很粗糙,但知道它们原本都是人,莫名有种可怕的神韵,甚至让人觉得“他们”会突然动起来,这让她一直有些紧张兮兮。
察觉身边熟悉的脚步停了,她第一时间回头,她其实害怕林深丢下她忽然消失,那大概会是让她崩溃的最后一根稻草。
还好,他就在不远的地方。
他半蹲着凝视两座靠在一起的石像,苏鹿伎的视角看过去,娇小一些的应该本是个女孩。
她伸出手臂想招呼他过来,他们该抓紧时间了。
苏鹿伎话没说出口,手也慢慢放下。
她看到,林深站起身拈起落在女孩肩膀的两片落叶,眼神是她从没见过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