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 程昕
这是一栋老旧的小区,路面坑坑洼洼,环境阴暗逼仄,楼道蛛网遍布,墙上贴满了一层又一层的广告,像人身上的皮癣。
这是程昕的家,若非学校放假,她一点也不想回到这个令她厌恶的家。
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程昕站在门口,不情愿地推开了门。
嘎吱——
随着门被打开,一股混合着酒精烟草,令人作呕的味道扑面而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男人不堪入耳的喧杂声,几个壮汉赤心露背,嘴里叼着烟,围在一起搓着麻将。
程昕的到来惊动了几人。
程功漫不经心望了一眼,注意力又回到牌局上,“小妹回来了?”
另外几个男人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打量,“我说程子,这就是你的妹妹?长的够正点的啊,还缺妹夫不?哈哈……”
程昕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将行李放好,匆匆往外走,“哥,我去周婶店里帮忙了,晚饭不用管我。”
“薛政彬他爹住院了,眼下正花钱呢,根本没钱给你开工资。”
程功深深吸了口烟,“一会儿你出去市场买点酒肉,回来给几个哥烧几个拿手的菜……”
说话间,对着另外几个人夸赞道,“不是我吹,就我妹子烧饭的手艺,开个饭馆都有富余!”
“薛爷爷他怎么了?”
程昕闻言吃了一惊,“我暑假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好像是癌症吧,谁知道呢,估计也熬不了几天……”
“胡了!”
程功自摸一把,喜笑颜开,从赢的钱中抽出几张,抬头一看,却见自己的妹妹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神农谷景点全线关闭,这个消息对于依靠外地游客生存的个体户来说,打击无疑是灾难性的。
可以预见的,在景点重新开放之前,饭馆的生意会冷清许多。
周桂芳重重地叹了口气,漏屋偏逢连雨天,沉重的医疗费还没着落,自家的生意又受此打击。
只盼一切早点过去吧……
她如是这么安慰自己。
正想着出去再揽几单生意,迎面见一个女孩儿急匆匆走了过来。
“昕昕?”
程昕嗯了一声,眼眶中泪珠滚滚,叫了声婶儿,迫不及待地问道,“薛爷爷怎么了?”
周桂芳强行扯出个笑容,“没什么大事,你叔在医院照顾着呢,过两天准备手术,学校这么早就放假了?”
程昕嗯了一声,“钱的事我帮不上忙,店里有什么活儿,交给我去做,你腾出时间多照顾薛爷爷。”
说罢,怕对方误会,急忙加了一句,“不用给我钱的。”
“多懂事的姑娘啊。”
周桂芳感慨,就是命苦了些,几年前父母去世,相依为命的哥哥又是个烂赌鬼,整日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上学的学费还是自己打工赚的。
“今天上面下了文件,景点全线关闭,店里大概没什么生意。”
周桂芳开口道,“你刚放假,还是多玩玩,放松放松心情,如果不想住家,在这儿也行,反正最近也没什么生意。”
程昕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不过说好,我住这儿要交钱的。”
“好吧……”
周桂芳没有拒绝这个女孩的心意,答应下来。
程昕欣喜地道,“就这么说定了,我回去拿行李。”
…………
晚上的时候,薛政彬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
周桂芳心疼地为自己的丈夫盛上饭,“要不你在家休息几天,我上医院替班。”
“不用。”
男人吃着饭,“咱爸身体太差,端屎接尿的,你一个儿媳妇不方便。”
周桂芳深深叹了口气,把神农谷景点关闭的消息说了,末了又道,“我今天跟娘家那边言了一声,让他们再准备点钱……”
薛政彬点了点头,“手术费差不多了,先给咱爸预约上,医生说这病越早治越好。”
“能借的都借遍了,听说后续治疗费用也不少……”
周桂芳说着溢出了眼泪,“这日子以后可怎么过,为了看病,把孩子买房的钱都投了进去,还欠着一屁股债,过两年金涛也该结婚了,咱们上哪儿弄钱去。”
“啪!”
薛政彬重重地把筷子甩到桌上,瞪着眼睛道,“你说咋办?眼睁睁看着咱爸等死?做儿女的心里下的去?”
周桂芳哭的更伤心了,“那也不能让死人把活人拖死啊,大夫都说这是恶性肿瘤,谁也不能保证多久扩散,花这么多钱,顶多活个三两年,到时候落个人财两空……”
“钱你不用操心,我上医院了!”
薛政彬说完,心中烦躁不已,气冲冲地起身而去。
留下低低抽泣的妻子。
一出门,一道人影迎面而来,薛政彬心事重重,没有注意,差点与那人撞个满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薛政彬丢下两句道歉的话,脚步未停,匆匆而去。
望着远去的身影,林烨轻轻皱眉。
距离医院还很远,但薛政彬没有打车,也没有骑车,他破天荒地买了包烟,一个人忧伤地游荡着,眼角湿润。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其实妻子的话并没错,这种念头有时也会在他脑海闪现,但很快被他掐灭。
想到从小父亲含辛茹苦地拉扯自己长大,倾尽所有帮助自己创业,他心里就莫名地难受。
“啪!”
他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没用的东西!老婆跟着你吃苦,孩子房子买不起,老爹看病的钱也拿不出来,你他么有什么用……”
薛政彬一巴掌接一巴掌地抽自己,眼泪掉落,最后竟像孩子一般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朋友,借个火呗。”
薛政彬听到有人说话,急忙转身把眼泪擦干,慌忙从口袋内掏出火机递过去。
“啪!”
身穿西服,打领带,头发锃亮,手中提着公文包的男人点着烟,把火机还回去,道了句谢,而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怎么了朋友,遇到难处了?”
薛政彬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西服男缓缓掏出一张名片,“需要钱可以去这个地方,我们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你是放高利贷的?”
男人呵呵笑道,“不不不,准确来说,我们是做生意的。”
说着把名片塞到他手上,“我们随时恭候您的大驾。”
男人诡异地一笑,提着公文包走了。
薛政彬怔怔地望着手中的黑色卡片,正面只画着一个奇特的方框,背面写着地址;
“大柳巷胡同,尽头五十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