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2 不共戴天,当然还是要反
“你说什么?王后与阮儿...于魏军攻破东平郡之时,都已经遇害了!?”
但耶律倍得知自己的正妻、长子已死的消息,他嘴角血渍尚未擦干净,双唇也呈鲜红色,那副因悲恸而狰狞忿怒的模样,也显得十分骇人...向耶律倍禀说噩耗的亲信应了一声,随即低垂脑袋,也唯恐遭受他的主人的迁怒。
耶律倍怔然半响,忽然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他脸上怨毒之色也变得愈发浓郁起来...对于自己的妻儿,耶律倍到底还是有真情实感的,只是他的老娘完全倾向于二弟耶律德光,正妻大萧氏、爱妃小萧氏又是契丹后族出身,耶律倍也只得带着其他妃子与亲信出逃,与妻儿就此分隔两地。
投奔魏朝,本来就是为势所迫...耶律倍觐见魏帝李天衢,却发觉中原天子虽然表面上待自己甚是礼遇,却又直接将他打发到草原,仍以放牧为生计之时,耶律倍便已经有些后悔当初做出的抉择......
我自幼精通汉学,工于丹青水墨,通晓阴阳音律之道,精于医药砭焫之术,能做诗词歌赋,也不逊于中原汉儿的高才之士。古人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本以为虽是因忧惧二弟为了稳固帝位,便会有除了我的打算,故而不得已才出走投奔南朝...可是好歹也有机会领略中原风物,多与汉人名士来往...但是魏帝却仍视我为塞外胡虏,认为我只能在草原上放牧不成!?
耶律倍自是不知,李天衢一方面承认他的才华,可另一方面却早就知晓他这个契丹人皇王暗地里吸食女子鲜血,喜好用火烧、挖眼等方式虐待身边妾妃、侍女的病态癖好...当然不会让耶律倍在中原长期定居下去,而有更多的机会祸害民家女子。
何况李天衢还知晓耶律倍骨子里到底还是个契丹人,就算他不得已南投魏朝,以后也很有极大的概率打算再暗结契丹,而对中原王朝不利...所以就等着他暗中再做什么勾当,到了那个时候,正可将计就计......
眼下魏朝全面压制契丹,自己故国的形势愈发险急,耶律倍本来的思绪便已是愈发的复杂...按他想来,契丹与中原王朝之间,较为理想的情况应该是彼此国力相当,可以长期对持下去;
亦或者说,是契丹处于强势的一方,自己便可暗中与故国联系,或许也可以与坐在皇位上的二弟达成某种协议...做为内应谋取中原,而他这个精通汉学的大哥,绝不会觊觎契丹的帝位,而是如他统掌征服渤海国之后,受封为东丹国国主那般,代为管理汉民、治理汉地。
毕竟对于契丹皇族耶律氏而言,当年他们的父亲耶律阿保机,便宽恕了曾经联手他推翻那统治的那些亲弟弟...结果以阿保机的长弟耶律剌葛为首,先后却三次发动叛乱,然而对于这些要造自己反的兄弟,耶律阿保机对于带头造反的耶律剌葛的处置方式仍是杖而释之,至于其他兄弟则姑念年幼无知,只要对天发誓不会再反,便会直接免罪、不加处置......
实际上由契丹所设的藩属东丹国,如果不是为魏朝所灭而覆亡得太快,按史载轨迹,会由辽太祖耶律阿保机最小的胞弟耶律安端继任为东丹国国主,待他过世之后,东丹国治下疆土才开始直属于辽廷,又过了三十年的光景再正式废除国号。然而那耶律安端,当初也是“诸弟之乱”的参与者之一......
所以对于耶律倍、耶律德光而言,他们父辈那一代弟弟造哥哥的反,却仍能予以宽恕,以后甚至还有受封为一国之君的机会。所以耶律倍这个做长兄的,就算已经叛逃出走,可是他认为只要向自己的二弟耶律德光表明契丹国的帝位,我完全承认就该由你来坐,也绝不会意图培植党羽发动叛乱...那么他们这对兄弟,应该还有的谈。
然而如今天下大势,却正向耶律倍所最不愿看到的方向继续推进下去...由自己父亲建立的契丹帝国,耶律倍不想它被魏朝灭了;中原王朝兵发辽东,要去兼并本来由他统治的东丹国,当时的耶律倍也有些类似于把脑袋埋到土里的鸵鸟心态,他无力改变什么。可是如今得知自己妻儿也都因魏朝之故而毙命,耶律倍还是会感觉到心如刀绞,心中又漫起无穷的恨意......
“...由此往东,虽然时常有大同军牙军出关巡边,可是从北面迂回绕过白水泺(后世内蒙古自治区察哈尔右翼前旗的黄旗海),应该便能避过魏朝的边军...好歹东面塞外草原,仍是我契丹治下疆土,便由你亲自挑选些人手,辛苦走上一遭,务必要与临潢府那边取得联系.......”
半响过后,耶律倍忽然开口说道...他面前那个亲信听罢面色一变,也连忙回道:
“我们追随主上投奔南朝,而自从到了此处之后,往日还须小心避嫌...可如今主上命我去与契丹故国暗通声息,莫非......”
“哼!即便我从故国出走,可是身体里毕竟留的还是契丹人的血...虽然当初与二弟争夺帝位失败,我也曾怨恨过母后,为什么要肃清支持我的权臣贵胄,还不惜斩断自己的手腕...把事做得如此绝,就是为了打压我而扶植二弟继承帝位!
当年父皇册封我为人皇王,在契丹地位仅在他与母后之下,很明显是有意要立我为储君。可父皇含恨过世之时未曾留下遗命...母后怎么就如此偏心,非但铁了心要让二弟继位,先是杀我嫡系,而后还要罢我兵权,遣人暗中监视,我却每日则如坐针毡,唯恐二弟有朝一日会有弑兄的打算!
可是如今我算是想清楚了,如果契丹覆亡,我委身于南朝,就算领受这份虚衔荣禄安闲度日,也不过是苟活偷生、混吃等死罢了...就算我与二弟不和,到底还是要以国事为重。如若坐视南朝亡我契丹,那么生时寄人篱下,便如无根浮萍,死后更是无颜去见父皇与我耶律氏历代先人了......
更何况...杀妻杀子大恨,此仇不共戴天,我也怎能继续听命于南朝!?”
那名亲信只是试探性的一问,却没有想到耶律倍的反应竟然会如此强烈,而且越说越激动,便如发了失心疯一般。
先前耶律倍虽然也有过暗中联系自己那二弟耶律德光,做为内应,协助契丹以谋对付魏朝的想法。只是如今这般时局,孰强孰弱一目了然...做为当初的契丹大皇子,却叛逃投奔魏朝,可是这也相当于从弱的一方,适时的跳槽转投到强的一方阵营......
如今魏朝、契丹双方国力的差距又是越来越大,难不成在这个时候还要再反复跳到被压制的一方去?耶律倍当然也犹疑过、挣扎过,思绪愈发矛盾复杂,而始终拿不定主意......
可是现在的耶律倍也已笃定了心思,汉家文化、中原风物虽好,可是既然被打发到草原上过活,魏朝还是无法彻底接受我这個契丹人何况我契丹既然已经建国,也决计不能再被征服,而屈从于中原汉人的统治之下再加上妻儿的血仇,我当然要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