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9 敌人的敌人,未必会是战友
“至于静海军杨廷艺派来的使者......”
除了北方渤海国派来向魏朝求援的使臣,当李天衢又提及从南面遣使而来的那一方藩镇,眼中则分明又多了几分杀意。
静海军下辖十二处州府,地处后世的越南北部,但是先前一直都是中原王朝治下的疆土。李天衢心说当初自己授意岭南刘隐攻打静海军,扼制当地脱离中原王朝愈发强烈的势头,但是交州等地就算一时臣服,可早晚还是会有兴兵作乱的打算。
而当年岭南刘家兄弟出兵擒获静海军节度使曲承美,兼并交趾地区,这杨廷艺做为降从的军将,遂成了听命于越国的臣子。可按史载也正是他再复兴兵发动叛乱,驱逐刘?派遣至静海军的官员自据一方。
随后杨廷艺虽造反事成,但是也甚是忌惮南汉再次派遣军旅攻讨,便又宣称愿意接受正史中的南汉国诏谕。被动乱频繁的静海军搞得不胜其烦的刘?也认为“交趾民好乱,但可羁縻而已”,遂也承认了杨廷艺的地位,静海军虽然名义上臣服于中原割据政权,但实际上完全自治。
直至杨廷艺为部将矫公羡所杀,又有牙将吴权发动叛乱弑杀矫公羡,并于白藤江之战大败前去征讨的南汉舟师,并废除唐朝所设的静海军藩镇节度使自称为王...也意味着交趾之地从汉家疆土分离了出去。
眼下的形势则是,已有反心的杨廷艺眼见越国与北面更为强大的魏朝开战,便以为进行叛乱图谋自立的时机也已经成熟...而已经发动兵变诛杀越国驻守于静海军的军将程宝,自称节度使,又立刻派遣使者至魏朝治下疆土表示愿意向中原奉表称臣。
毕竟魏朝设置云南宣慰使司,又强占楚国静江军藩镇,势力也已能触及交趾诸地...杨廷艺自认为魏朝与越国开战,也必然会扶植敌方国内的反叛势力。
然而李天衢面色冷冽,又对崔沂吩咐道:
“去告知静海军派来的使者,那杨廷艺意图脱离越国,转而向我朝奉表称臣,朕赐予他高官厚禄也未尝不可。但是静海军藩镇既是前朝唐廷所设,交趾再奉中原为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杨廷艺也当亲自前来受职,并举家搬迁至汴京,朕才能看到他的诚意......
毕竟我朝不似唐末乱世那般,会任由藩镇拥兵自重,或是世袭、或是兵变自行废立节度使,致使悍将骄卒桀骜跋扈,逐帅杀使,甚至常与朝廷对抗...所以除非杨廷艺肯交权,接受我朝对静海军一应官员重新进行任免,朕便会保他荣华富贵、福荫子孙。可如若杨廷艺不肯,我朝又为何要保他?”
崔沂闻言一怔,旋即有些迟疑的说道:
“可是陛下...杨廷艺乃是当地世家出身,听闻与交趾诸地土豪结好,意图自据一方。臣以为他只是因越国的威胁,才奉表称臣寻求我朝庇护,但也不会离开故地,而放权内迁中原听凭我朝调遣。”
李天衢冷笑一声,沉声道:
“朕当然知道那杨廷艺绝对不肯转调中原,他恋权栈位,意图割地称王,所要仰仗的就是交趾当地的世家...杨廷艺向朕称臣,也不过是阳奉阴违,打算利用我朝对抗越国罢了。可是朕要收复汉土,静海军早晚也要由我朝直辖统治,又岂能容得杨廷艺裂土分疆?待我朝南征灭越,也要一举扫荡尽静海军的土豪世家,那么眼下有何必对那杨廷艺虚与委蛇?”
静海军与中原其它割据势力的情况大不相同,说到底其它地域终究会完成一统,但交趾安南那块地一旦分裂出去,按正史的轨迹便会逐步与中国彻底划清界线...毕竟那片领土,自从唐朝委派鲜卑人独孤损出任安南都护兼静海军节度使之后,曲承美、杨廷艺,乃至后来的矫公羡、吴权...那片土地上的统治者家乡籍贯所在,也都集中在了后世越南的北部地域。
所以处于唐末乱世,朝廷对当地管控力度十分有限的背景下...地处西南边陲,随着杨廷艺等当地世家土豪的兴起,彼此的势力盘根错节,也总会有人滋生出称王称霸的野心,不再甘心受中原王朝的统治,从而不断的煽动造反。这也致使交趾的割据倾向越来越明显,最终便与华夏中土彻底分家。
中原朝廷必须直接委派适合的人选,交趾安南的军政大权,也绝对不能由当地世家把持。可是杨廷艺为主的交趾世家不会逆来顺受,更何况就算出兵占取静海军下辖领土,也并未是将魏朝的大旗往城头一插,便理所当然地能将其并入版图了...当地豪族不甘受朝廷指派的外人节制,时日一久,也势必还会图谋发动叛乱。
所以用猛药治顽疾,对待静海军藩镇除了武力征服,李天衢心想便如当初肃清魏博军治下的一众牙将世家那般,针对交趾安南当地的土豪也免不了要进行血腥清洗......
既然是势必要清除的目标,李天衢从一开始便没打算给杨廷艺好脸看。而且比起假意亲善,不宣而战,还是光明正大的挥军讨伐,才更能彰显魏朝拿回前朝唐廷故土的法理性,那么我又何必接受静海军名义上奉表称臣的请求?
礼部侍郎崔沂听过李天衢的指示,又连连恭声领命。他于前朝唐廷任谏议大夫,于朱温篡唐后遂又转做了梁国御史司宪,并累功擢升授任礼部尚书,西京副留守等要职。若是按史载轨迹,后唐灭梁后他归从河东李家,曾官居左丞,于七十多岁的高龄时以正二品太子少保的身份致仕,也属于那种办事能力十分出众的文臣。
如今崔沂则是在魏朝做到了礼部侍郎,接待诸邦使臣本来就属于份内的职事。他倒也识得分寸,皇帝既然交代下来,崔沂便按部就班的前去应对渤海国大諲撰、静海军杨廷艺派来的使者。至于魏朝下一步的军事计划,他心说自己也身为一个文官也就不必越俎代庖,陛下与枢密院、兵部的臣僚自有定论。
而崔沂领命退下,过后不久,李天衢又听内侍前来报说巡院侍卫司总管张骁请求觐见时,也立刻意识到恐怕先前自己下旨,命令密谍机构须暗中关注的目标当中,想必已有人露出狐狸尾巴了......
“陛下英明,晋人先主李克用第三子,先前乞请出家为僧,而得我朝应允的李存霸,虽于五台山清凉寺剃度,隐忍了一段时日...可是他果然贼心不死,也亏得陛下早先下旨命巡院侍卫司派遣密谍关注李存霸的行迹,眼下也已探查得清楚,他以寺中提点的名义下山至县坊与晋人降将密谋,显然图谋不轨!”
李天衢听张骁沉声报道,先是点了点头,旋即又叹声道:
“李存霸果然不甘心只做一介遁入空门的僧侣...不过他既已有意要反,按说也必然会处心积虑的与流落于塞外的李嗣源互通声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