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做了一个绵长的梦，再醒来时，周围的一切都感觉那么不真实。

    路纪言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却感觉到胳膊远比双眼要难受更多。

    试探地伸出胳膊活动活动四肢，路纪言慢慢从沙发上站起来。

    四周都是熟悉的陈设，熟悉的环境灯光和熟悉的玉兰香气。

    这是他自己的家，他怎么能不认得。

    一回头，林舒文正捧着一个本子发呆。

    路纪言的眉头皱了皱。

    这是他家，林舒文来过，而且他说过他的家谁都可以来，他不是那种自私小气的人。

    所以，他不会排斥。

    他皱眉不悦，是因为他收藏的笔记本被别人翻看了。

    屋内静悄悄的，暂时只有阿宅的呼噜声。

    林舒文眼眶微红。

    见路纪言醒来，她马上转过头勉强给了个微笑的问候。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难受吗？”

    路纪言摇摇头，慢慢走到她身边坐下，准备和她一起看这个笔记本。

    他过来的时候，林舒文却躲避他似的起身，站到别的地方。

    她的脚下，是个打开的箱子，里面充满了各种相册，书本，都是有关夏辰音的。

    刚刚她眼眶红红的，也是因为想起了辰音感到难过吧！

    路纪言想道。

    他曾把这些有关夏辰音的东西都收起来，一来是怕自己见则伤心，怕她看到也难过，二来也是因为自己曾着手做过很多有关他出事之后的调查，他不想让别人知道。

    林舒文打开这个箱子那一刻，才发现苏悦凡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那个笔记本上明确写着她的名字——林舒文三个大字！还有她的照片，和夏辰音合影被剪下来的自己的那一半。

    翻过照片，看到背面上的文字时，她险些哭出声：照片背面写着赫然一个“死”字！

    那一瞬间，她的手都在抖。

    她想象不出，路纪言是对她有多恨！

    所以，她现在站得离他远一点，完全是因为惧怕吧！

    她无法描述自己心里究竟是爱是惧是内疚还是别的情感。

    满满一箱子，她大致都翻看过，几乎都是夏辰音的。

    从他在父母脚下蹒跚学步时起一直到长大后独自一人去了一所学校，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无数张照片，记录着他的一切。

    那些照片，看得人心疼。

    那么好那么善良的一个人就这样没了！

    她怎能不难过。

    而更难过的是：她想起了苏悦凡的话。

    他到底是不是只爱他弟弟一个人？

    “既然你醒了，我就回去了，唐易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明天我再来看你。”

    林舒文说完，拿起自己衣服匆匆出门，甚至不给路纪言回答的时间。

    明显她在逃避什么。

    路纪言有些摸不清头脑。他还想知道，他晕倒后，苏悦凡有没有对他们做过什么，或者又发生了什么。

    现在，他只能由她去，缓一缓等她心情好再去问为什么。他能看出她心情不是很好。

    收拾那些本子时，看到掉落在地上的照片，路纪言才明白林舒文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些相册笔记本都是以前他收集起来的。那时候他还不了解林舒文这个人，潜意识总把她归为有心机的坏女人一类。所以对于这个人他异常愤恨。

    可是，那终归都是过去了，现在他早已经改变了自己的看法。通过这么久的相处，他也了解了她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仅凭这些本子不能完全决定他此刻真正的想法啊！

    不，不能让她误会，他要解释清楚！

    想到这，他马上披上衣服追了出去。

    他家距离林舒文家有段距离，所以他要开车过去。

    他想的是，无论如何也要解释清楚，不能让她产生那样的误解，不然她该多伤心！

    到达她家门口的时候，看到眼前的景象，他愣住了。

    她家门前，早已有唐易等候多时。

    隔不远距离，路纪言可以看到，唐易被打的脸上肿了好几块。

    背对路纪言的林舒文哭得像个孩子，一边抹眼泪一边走向唐易。

    唐易眼里只看得到她，张开双臂来迎接，她自然而然进了他的怀抱。

    路纪言就站在他们不远的地方，可他们却无法看到。

    那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和他们之间的距离。

    真正和她能相濡以沫的，未必就是他。

    他忽然想起自己昏睡之际，隐隐约约看到的一幕。

    那时，唐易为了保护林舒文，自己挡在了她前面，并大声喊着让她快走。

    后面追上来的人，被他用正在麻痹不听使唤的脚绊倒几个，然后他们便开始打他。

    他忍受全拳脚对他施加的痛苦之时，心里想的口中呼喊的却是让别人快跑。

    其实，这个世界上，有人对她的爱不比自己少。

    这时候，身后突然传来苏悦凡的声音。

    “其实你应该好好反省一下，你究竟对她是不是真心的？我可是听说你一直就在打探她的身世和当初追赶他们的那些人，你这样做，谁都难免会对你起疑心！”

    “如果不是因为调查她，我对你还真的不是很了解。路纪言，你这个人的心思实在太重了！重的估计连你自己都不清楚你自己吧！”

    “你对她说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说了你可能是对你弟弟更上心而已，其他的，我一概不知道。”

    “你应该扪心自问，问问你自己都做了什么？而不是总怀疑别人！”

    “呵呵！我跟她说，我只是说了个可能，剩下的需要她自己去揭晓答案，看这情形，恐怕她现在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吧！”

    路纪言怒视着一旁面带得意的苏悦凡，苏悦凡却不以为然。

    “你不用生气，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现在是来和你道个别的，以后你再也不会见到我。”

    她瞟了一眼路纪言，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她走得很坚决，很飒爽，似乎真的将这一切都放下了，无论喜欢的，不喜欢的，爱的，恨的。

    唐易不断地拍打着她的背安慰着。

    “别哭了，你不是有我呢吗！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

    结果一句话说完，林舒文哭得更厉害了。

    她伤心的是，一个口口声声说原谅她体谅她的人为什么还会对她恨之入骨，她明明不是故意要连累夏辰音，为什么还是揪住她不放。

    连同苏悦凡说出的她那还未证实听来凄惨的身世。

    还有她的失恋。

    她把这一切一并都发泄出来，化成泪水，湿润了唐易一大片衣服。

    路纪言不是不想解释，这是个搁置很久他没有处理才造成的误会。他早就对夏辰音的事释怀了，早就原谅了林舒文，那张照片尘封太久以至于他都快忘记了自己曾经还有过那么深的怨念。

    可是，到现在他不想解释了。

    照片的事，过去的事，以及他暗中想帮住林舒文追查那些仇家的事。

    他都不想解释了。

    他发现，有些事可以解释，但是有些事即使解释了也是徒劳，比如他可能真的不爱她。

    他之所以对她温柔关怀，可能真的只是怜悯她和辰音一样柔弱，需要人关怀而已，可能只是源于纠缠久了产生的那一点熟悉和亲近，也可能是为了弥补对她的粗鲁威吓。

    爱，他自己都不晓得是什么，他怎敢说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