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字劫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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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文家

    梦,开始的地方...

    天地初始,有阴阳二气,分混沌,开蒙界,谓为元始。

    元始之初,万物萌动。土沙聚而成山,风雕细琢渐成雄奇之势,或为绝壁险峰,或为逶迤山峦,秀美殊色之间,一股苍茫古意越屏而出。滴水江河,浩渺无垠,或若处子般静谧,碧波微澜,或若龙蛇奔走,磅礴汹涌,滔滔震耳。河流辗转之势,凭空为这份神秘的古卷,添加了一丝灵动之气。轻轻一瞥之间,竟薄纱蒙动,一幅伴有原始之气的山河图跃然纸上,令人神往。掀起轻纱,古朴灵动的秀美山河,无不蕴含天地至理,在天成象,在地成行,变化见矣...

    只不过,这幅无垠的古卷似乎少了些什么...

    是烟火气...

    自灵智初开,眼见诸多奇异之事,紫电阴雷,飘风落雪,不能尽数,唯借之以体悟自身。人类虽然体魄不比其他灵类,然不愧为万物之灵长,纳灵韵,通灵窍,渐悟修行之法,体合自然,达之于“道”。每每突破桎梏,眼界便为之一开,悄然已是独占鳌头。

    古往今来,多少天资卓绝之人,穷毕生之力,所为者不外乎“长生”二字,妄图与天争寿。然“长生”二字似乎只存于过往传说之中,当时的天地迥异于现在。阴阳二气尚未尽数消融,五行之气不盛,所修者称之为“元气”,强身健体自不必说,更有明魂化形只能。御气化物,说的就是当时修行者的手段了。

    当今的天地,五行之气驳杂,称之为“灵气”似乎更为妥当。而现今的“长生”其实为“小长生”,说到底不过是通过自身努力修行多加百年寿限而已。真正的“长生”早已成为奢望,而修行的初衷也逐渐转为对力量的渴求,无有例外。

    大千世界,宗派林立,所求不一,修行之法亦是各有不同,但殊途同归,对于境界之分已形成共识。御物之下,皆为筑基,反之,若能调用自身灵力驱物,便算得登堂入室之境。而筑基之上的境界称之为三元境,对于三元境的定义,各个宗门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众多修士甚至就算穷尽一生之力,最终也是只能留在三元,无法破境,至于其上的三劫境,则更像是虚无缥缈的存在。

    传说,三劫境者,早已脱离凡人之躯,其寿元不限,当然,前提是能够安然渡过八百年一次的劫争。劫争凶险自不必说,一劫离骨肉,谓之青初;二劫锻神魂,谓之白元;三劫明灵识,谓之血阳。劫数即为天数,所谓因果,就在于此。

    自上古以来,元气莫名衰竭之后,似乎劫境大能者也越来越少,而现今的修真界是否还存在劫境都是两说。

    天数恒常,若能体悟天心,顺之于道,且得多数人认可的修行法门便是正道法门,反之,那些少数离经叛道,逆势而取捷径者就被称为魔道。所谓正邪之分,便由此而始。

    当今天下,正道兴隆,邪魔退避,云间禅院,圣坊,剑阁位居正道魁首,领袖群伦,而魔道渐成消弭之势,踪迹不显,实为千载少有的祥和景象。

    但是…

    听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中原大地偏南的一处群山,名盘龙山,因山势走向若卧龙蜿蜒盘绕而得名,此山虽雄高比不得临海之岱山,险奇比不得出落于云间之华岳,然山体碧绿,清风不动,累势而成,则显浑厚之意尤重。而在这处群山环抱之中,有一个村子坐落在这里。周边山美水美,温养的乡人自然不会差,邻里和睦,诗书耕田,如今虽不是乱世,这里却也好比另一处桃园。

    这一日,山脚处忽然来了一位行脚僧人,他一身穿着破烂袈裟,就连鞋子也破了个洞,大脚趾若隐若现。若不是身上的僧袍还依稀能辨出几分原来模样,只怕在他人眼中,乞讨与化缘已经别无二致了。

    他在山脚休息时,向远处张望,此山木盛而林深,碧绿浑厚,山体走向无愧盘龙之名,好一个灵气充裕之地。然灵气茂盛之余却又有一丝阴寒,凭空为此处多了一分险势。他虽然出身佛门,然对道门的兴趣却也不减,精修佛理之余也对道门杂术的堪舆挂理略有涉及,为释门中的大才。

    此时,此地,依据堪舆之理来推,当有大凶隐没于此,近日或有异兆将生。

    虽然此去往南,背负寺中消解一物戾气之责,不容懈怠,然一事一物皆讲缘法,既然身处此地,就必有其因,必得其果,况且身为佛门中人,同样不能坐视不理。

    遂于此住地而息,静观其变,他到要看看,到底为何等大凶之物,定要拔除以安世间,也算是一桩功德。

    这个隐于群山之中的村子叫丁盛村,大概是托于村名的庇护,这里人丁兴旺,四世同堂也不少见,往来谈笑,孩童嬉闹之声更是不断,感同身受的四个字,生机盎然。

    这天,村子里一个书香传家的宅院里,随着产妇那撕心裂肺的痛叫声中,一名婴孩来到了这个世上,为这个村子又添加了一个新的成员。

    不过奇怪的是这个孩子打降生以来就不哭不叫,不管旁边大人如何掐弄,总是折腾不出半点动静,很是诡异。一双眸子更是没有丝毫孩童的纯真,有的是冷漠,寒人骨髓的那种。笑容僵硬在家里每个人的脸上,产婆更是骇然噤声。

    此时的婴孩,粉嫩的脸庞与冷漠的双眸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家里人更是直打鼓,不知如何是好。

    父亲从产婆手中接过婴孩,毕竟是亲生的,眉宇间与他这个父亲颇为相像,心头的陌生不适逐渐被强行驱离。温润的手掌颤颤的触摸婴孩的肌肤,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如此的真实,文家有后了。

    已经有过两次流产,让素来崇信诗书礼义的他都有些魔怔了,是不是文家做错了什么,需要让他以绝后的代价来承受,好在这些阴霾都已经过去。

    文仲将裹在襁褓中的婴孩抱向床上的夫人,谁知,当母亲那温暖的目光与小小婴孩的冰冷眼眸对视后,如冰融消解,冷漠不再,换上的是普通婴孩那般灵气四溢的眸子,惹人喜爱。

    自降生以来终于迎来了久违的第一声啼哭,稚嫩,清澈的啼哭声也将笼罩在这个家里的最后一片阴霾带走。

    时值盛夏,孩童降生于阴历七月初一,遂以“朔”字定名,而这个叫文朔的小家伙也给这个酷热的盛夏带来了一片难得的凉爽。

    他似乎对这个名字也是特别满意,每当叫道“朔儿”的时候总会兴奋的“啊、啊”直叫,手足并用挥舞,逗得大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转眼已过半月,笑意依然倘徉在家里每个人的眼角。这天,一个衣裳破烂的僧人叩响了文家大院的门。

    由于之前文夫人接连两次流产,令素来不信鬼神的儒士文仲也逐渐动摇,从而导致文仲对于方外之人接物待人格外客气。

    文仲将僧人请进家中落座,并令家人准备一些素斋来。待僧人落座后,文仲便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这位禅师,满是补丁的破烂袈裟也遮不住的慈祥神态,长眉垂至眼角,许是苦行的缘故,已沾染霜色,遮盖下的眼神温润有光,宛若看透世情一般,手中偶有停转的念珠,更是早已被磨的不见往昔模样。

    许是感觉到自己的打量有些失礼,文仲轻轻的咳嗽了一下以掩盖失态,“师傅修行到此,当是缘法使然,可在舍下享用斋饭,如有什么其他要求,师傅不妨直说。”

    在文朔打量禅师的时候,禅师也是一样暗中打量了一番家主文仲,但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眼前的文仲有一股读书人特有的儒雅书卷之气,眉宇方正,眼睛偶有蒙尘,但依旧温润有神,嘴唇偏厚,属于多福之相,怎么看也是积善之家,究竟为何凶物会在此地出现?

    禅师微微颔首,”斋饭之事不急,贫僧法号慧觉,一路修行至此,确实与此地颇多缘法,听闻府上半月前得一男婴,恭喜施主。“

    文仲微微一愣,文家得子已有半月,左邻右舍皆有耳闻,”不知禅师何意,是要为自家小子祛病祈福么?“

    慧觉禅师端详了一下文仲,沉默片刻后,言道:”贫僧确是为贵府公子而来,不知文先生你家公子诞生后有无异于其他普通婴孩的地方么?“

    文仲听闻禅师所言,脑中不期然的想到了孩子文朔刚刚出生时的陌生与不适,当时或许可以解释为自己初为人父,生疏些是正常的,只不过那孩子冰髓入骨的眼眸却怎么也挥之不去,但毕竟是自家孩子,不希望在外人面前多言,哪怕对面是位高僧。

    文仲微微笑道:”我那个小家伙,倒是不如一般婴孩哭闹,许是心疼他娘亲的缘故,少有让她烦扰。其他也无甚奇怪之处,倒是这个盛夏,不仅清凉还少有蚊虫叮扰,浑不似往年。“

    慧觉禅师听出了文仲的隐瞒,也没有多说什么,说了些叨扰的话,并希望可以留宿一晚,同时为那个孩子祛病祈福。

    文仲自是满口答应,添福之事自然多多益善。

    慧觉禅师随着府中下人来到客房安顿后,用过斋饭便盘膝坐于床上静修。

    此时当属盛夏,理应如往年般蚊虫扰乱,蝉鸣不休,不过确实如文仲所言,今年这个夏天,没有燥热蚊虫,着实安静了许多呀。

    夜色深深,晓月残庚,书房中的红烛仍然‘哔剥’作响,间或夹杂着书页翻动的声音。

    “天下间最好事莫过于读书呀”,文仲感慨道。轻轻地合上书本,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前,看着寂寂月色有些发呆。

    文家喜获麟子,得以传宗接代,是可以祭告祖庙的喜事,可是文仲心间却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而看着家里人浑身都沾满了喜气,这种忧虑也就无从谈起。好在麟子从出生后到现在也不见什么异端,心思也就渐渐的放下了。白天恰巧来的那位禅师,看他苦修风色,以文仲的眼力自然能察觉到这位禅师必不是一般人等,想着明日有他为犬子行祈福法事,心中更是一定。

    抛开诸多杂虑,不管怎么说,我文家终于有后了,这种为人父的感觉是实实在在的,血缘亲情真不是说说而已。想着儿子那张粉嘟嘟的小脸,文仲心头不禁一阵火热,吹息了蜡烛后,便快步走回卧室,此时的他还哪里有半分稳重。

    轻轻的阖上房门,看着熟睡的妻儿,一种幸福的感觉缓缓荡漾在文仲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