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秀色照清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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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城门刺客

    翌日清晨,四海客栈早早就开了门,伙计重六在将门口板车上的东西往客栈后院搬。程若嘉从二楼客房下来同他打招呼,“六子,你在搬什么东西?”住在这里几日,她和店里的伙计也熟稔了。

    重六正将几个罐子从板车上搬下来,“这些都是桐油,掌柜说店里的桌子椅子门都得刷一刷了。”

    “这几天天气潮,怎么赶在这几天刷?”

    重六子抱着一罐桐油经过她身边时停下跟她说:“掌柜也是说过几天刷咧,他让我提前买来备好。您先坐着,我这就让厨房给你煮碗粿条,加蛋不放芫荽是吧。”

    重六麻溜的进进出出,不多会就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粿条。程若嘉向他打听了青囊药堂,知道了东家姓郑,药材生意做得很大,经常需要雇用一些长工短工来搬运药材。

    吃完早饭出了客栈,程若嘉朝东门街走去,她问到了药堂位于东门街上,街的尽头便是城门。

    青囊药堂并不难找,隔着老远就能看到宽大气派的透雕漆金招牌,极其显眼。药堂对面正好一家茶肆,她上了二楼挑了个可以看见药堂正门的位置坐下,再让小二泡了壶新茶送来。

    青囊药堂不时有人进出,开门做生意的,这倒也正常,偶有几名身强力壮的人进进出出,程若嘉也拿捏不准是不是蒙面杀手。

    临近晌午,两匹油光水滑的马驹拉着马车慢慢驶过街巷,停在了青囊药堂门口。一名芊芊黄衫少女从轿内袅袅迈出,随伺的同行丫鬟扶她下车,主仆二人一同进了药堂。

    程若嘉叫伙计上了一盘小天酥,伙计欢快应下,一会儿的功夫就端着精致的瓷碟上了楼。

    刚炸好的小天酥金黄灿灿,色泽诱人。程若嘉咬了一口,外酥里嫩,蓬松入口,竟也能比得上王都茶香醉心楼的手艺。

    此时青囊药堂中走出一名店内的伙计,招呼停在门口的马车,马车车夫照着伙计指的方向驾车拐进了药堂旁边的巷子。

    程若嘉指着那巷子状似随意道:“那巷子可有住其他人家?”

    小二添好了水,从肩头拉下抹布麻溜地擦着桌面,“那巷子通往的是青囊药堂的后院。苏家采买的药材比较多,马车一般都是直接驶进后院,这样药材搬运也方便。”

    “苏家?”

    “客官是外地来的吧,苏家可是我们这最大的商贾,就是那有名的皇商苏家。苏家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采买药材食材,药材之事都是苏家大小姐亲力亲为,今天应该也是过来采买药材的。”

    程若嘉哦了一声,暗暗掂了掂怀中的钱袋,感受到银两的重量后,十分放心地又叫了一盘小天酥,外加一份茶饼。

    在她风卷残云吃完了两盘小天酥,打着饱嗝的时候,青囊药堂的后院巷子也有了动静。

    依然是那辆苏家的马车,车夫坐在前面驾着马车缓缓驶出,马车旁边那名丫鬟双手相握搁在胸前,因是低着头,程若嘉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总觉得她有些不对劲,走路的姿态有些不自然。

    她的视线再往下移,望着车轱辘压在巷口泥上留下的痕迹,突然灵光乍现,再次看向车夫和丫鬟,这次终于发觉出了蹊跷,车夫进去时没有带帽出来却头戴一顶笠帽,丫鬟走路姿势不自然是因为紧张……

    瞧出了问题后她就坐不住了,那份眉上的茶饼都等不了,急急下楼跟了过去。

    端着茶饼的小二与她擦肩而过,望着她的背影微怔后一拍大腿,急忙跑去柜台那边问,“刚出去的那胎记脸是不是没结账?”

    “结了。”

    ……

    程若嘉悄悄跟在马车后面。

    昨夜傍晚时分有下了一小会雨,因雨水的润湿巷口的泥土能清楚地留下车轱辘一进一出的痕记。

    驶出的车痕远远重于驶入的车痕,车里即便多了位苏小姐,但她那小身板儿不至于让车轮印压下那么多。

    除非、除非……

    车上不止多了她一人!

    从丫鬟的不自然举止来看,车里的小姐多半是被挟持了,而驾车的车夫也被掉了包。挟持他们的人肯定是从请囊药堂里出来的,会不会同追杀自己的是同一拨人?

    程若嘉跟在车后思绪百转。

    马车并未回来的方向,而是朝着城门驶去。

    马车行至城门口停下来接受守城兵检查,守城兵与车夫打了声招呼,紧跟在马车旁的婢女出来后就一直低着头,偶尔向旁侧瞟一眼,也是神色慌慌张张的。此刻在听到守城兵询问时,悄悄抬起了头,不过很快又埋得更低了。

    守城兵例行公事地掀起门帘看了里面一眼,似乎是没发现什么异常,就回到马车前和车夫说着什么。

    “不会就这样混出了城吧?”程若嘉一时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眼看就要放行,耳旁突然一道劲风,一个石子自她耳畔疾射而过,以破风之势射入马车内,车内发出女子的惊叫声。

    “谁?”守城兵立即拔刀一字排开,一时剑拔弩张。

    一个蒙面人从马车内破顶而出,车夫也从坐位下抽出一把大刀,挥舞砍向士兵,守城士兵围拢进攻,几十招下来,蒙面人以二敌数十人竟未落下风。

    程若嘉在观战之余,还不忘分神回头看,射入车内的石头是从她身后扔出去的,但此时身后此时也已经乱轰轰的一团,很多人都跑着四处逃散。

    城门之下一时胜负难断,城门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人,此人一身玄色,身形修长,腰悬长剑。

    只见他纵身从城楼上跃起,凌空下击,寒光一闪,剑出如风,他的剑直逼其中一个蒙面人的咽喉,蒙面人一连后退数步,回手用剑抵挡,玄衣青年突然长剑一偏,改变方向转而刺向对手的肩膀,瞬间蒙面人的右肩被捅出一个血窟窿,他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玄衣青年旋身再刺,依次是敌人的左肩,左腿,尤其最后一剑下手极狠,伤口霎时鲜血狂涌,蒙面人晕死过去。

    另一个同伙见此惨状,一时分神,十几把大刀同时架在了他脖子上。

    玄衣青年大声道:“当心他——!”话音未完,被擒住的蒙面人向前拼死一扑,一股鲜血从他脖子喷出。

    十几把大刀又整齐划拉地同时撤掉,脖子开了口子的蒙面人挣扎着站起来,往前又走了几步。

    话说那苏家小姐时运确实不济,或者说是今日出门没有看黄历,若她一直躲在车里也能相安无事,偏偏在这时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刚一露头,迎面便是个血淋淋的脸朝她倒下。

    血人压着小姐倒地。“小姐,小姐!”苏家的丫鬟惊呼着跑上前来,将她家小姐从死人身下拽出来。

    玄衣青年握着滴血的利剑朝身侧一挥,旁边的两名属下立即上前钳制住了另一个血人。至于另一个地上已不能动弹的血人,他走过去用剑挑掉死者的面巾后,就没有再看一眼。

    “是个狠角色!”程若嘉心中刚下结论,就发现他朝自己这边看来。

    她吓得一机灵转身就要溜走,走了几步又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忍不住扭头看过去。

    这一回头就看见有两名士兵朝她奔过来,很快就到了她眼前,将她左右夹住。

    “大人叫你过去!”

    “你们大人叫我做什么,我就看了个热闹,什么都没做啊。喂!别动手,我自己走。”推推搡搡中,程若嘉到了城门下。

    此时玄衣男子已经让人扯下了蒙面人的面巾,瞧了一眼,便下令将人拖走。

    士兵将程若嘉推至他身后,道:“大人,人已带到。”

    玄衣青年转身,程若嘉认出来了,他就是有过两面之缘的那位大人,说起来,这位大人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可是她居然连他名字都忘记问了。

    程若嘉讪讪笑道:“原来是您啊,请问您是……”

    旁边一长着络腮胡,手带护臂的中年粗汉声音如雷呵道:“你谁啊你,居然有胆子装成我们少将军的熟人?我老庄告诉你,跟我们大人熟的现在多半都是死人了。”

    不熟,不熟。程若嘉咽了下口水。

    不用于之前的清贵神情,此时萧狄的目光冰如利刃,他望着程若嘉冷冷道:“你同他们什么关系?”

    程若嘉这才想起来自己易容了,对方并没有认出自己。

    “草民同他们没有关系,只是凑巧路过这里。”她向来识时务为骏捷,此时卖乖为上策。

    萧狄剑眉轻蹙,轻哼一声,“凑巧?那就带回衙门细细交代你是如何凑巧跟在这马车后头的。”

    程若嘉心当下一沉,随即想好托词:“我只是好奇……”

    她绕开自己的原因,避重就轻道:“……我瞧见这马车进出青囊药堂,在巷门口泥路上留下了深浅不同的车轱辘印。出来的时候车印比进去是要深很多,这得装多少东西在里头啊,所以我就好奇跟来看看。”

    这话真假掺半,叫人最难识破。

    “青囊药堂?药堂……”玄衣青年低声念道,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立即道:“宁灏,你带人去这个药堂查查。”

    宁灏领命带着几人快速离去。

    萧狄纵身跨上手下牵来的骏马,“将这一众人都带回衙门。”

    “大人,不是我交代了就不用去衙门了么?”程若嘉大声道。

    “我有这么说过吗?”玄衣男子冷冰冰道,骑马离去。

    “……”

    程若嘉被几个士兵夹在中间,推搡着向前。在路过刺客尸体旁边时,她多看了一眼尸体,发现尸体的额头至脸颊有一道旧伤,她想起虎卧山上李常与杀手厮杀中,就伤了其中一个凶手同样的位置,难不成这死者还真是追杀自己的杀手之一?

    她一时既惊又喜,脚步下意识就朝尸体方向偏了去。押着她的士兵见状用力一推,推得她一个踉跄。

    “看什么看,也想向他一样?快走!”士兵语气不善,扭头对着另一侧放柔声音:“苏小姐,您要慢点走。”

    程若嘉被这判若两人的态度给惊呆了,心中腹诽:“他是学了变脸么。”

    这士兵见程若嘉的目光在他和苏小姐之间逡巡,嗤笑一声,道:“怎么,不服气啊。我告诉你,这是苏家的大小姐,他们苏家为我们冶川县做了多少善事,你知不知道?”说完又推了一下程若嘉。

    另一边,那位苏家的小姐虽然没有人推她,情形却不大好。此时她被丫鬟搀扶着,捂着胸口,莲步虚浮似弱柳扶风,翻了一个白眼后就倒在了地上。

    “小姐……”小丫鬟哭喊。